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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初霁,韩府魏夫人的房中暖洋洋的,苏照月坐在魏夫人旁边,手指搭在她的腕上,凝神细细诊脉。
“夫人脉象比前些日子沉稳了许多,只是冬日里寒气重,还需仔细将养。”她收回手,神色温婉。
魏夫人拉着她的手,满眼慈爱:“阿月啊,还好有你时时照看这,我这心里就踏实多了。”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只是秉钧他,这次伤得实在是太重了。那肩膀,看着都让人心疼。他以前肩膀就受过伤,每到阴雨天就隐隐作痛。这孩子为了不让我担心,每次都说是小伤。”
苏照月目光流转,心中一动,她微微一笑:“夫人,还真是巧了,昨日我翻阅一本偶然得来的古籍医案,上面记载了一则‘金针渡穴’之法,配合几味温经通络的药材,于疏通重伤后淤堵的经络有奇效,正好可以预防日后阴雨天关节酸痛沉滞。”
魏夫人一听对儿子有益,立刻上了心,“还有这样的法子?没有什么隐患吧?”
苏照月笑道:“夫人放心,这法子,我看了,没有隐患。”
魏夫人对苏照月的医术很是信任,又听她如此笃定,立马道:“阿月,那你赶紧去秉钧那,为他施针。”说罢转头对飞絮道:“你送苏小姐过去。”
苏照月跟在飞絮身后,来到韩逯的院子。阿烟一如既往地守在书房门口,身姿笔挺,面容冷峻。然而,当她看清来人是苏照月时,她的身形明显有些僵,她垂下眼睑,掩去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公子,苏小姐来了。”她通报的声音依旧平稳,不带丝毫波澜。
“让她进来吧。”韩逯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韩逯坐在靠窗的圈椅上,手中拿着一本公文,头发半束在身后,身上披着一件蓝灰色的外袍,面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是神色却比之前好了许多。
他抬头,见到苏照月进来,脸上的神色不自觉地松了松。
苏照月向他福了一礼:“韩大人,适才小女为魏夫人诊脉时,听她提起,说大人肩上有旧伤,阴雨天时常隐隐作痛。我前几日翻阅古籍,恰好看到一种‘金针度穴’的法子,正好可以疏通伤后的经络,缓解关节酸痛和沉滞。与夫人提及,她准许小女来叨扰大人。”她抬头看向韩逯,目光恳切,“不知大人可愿试上一试?”
不等韩逯开口,站在一旁的阿烟忍不住说道:“公子,不过是古籍中记载的法子,又未经证实,若是贸然一试,万一于身体有损。还望公子三思!”她说话时,目光扫过苏照月,带着明显的敌意。
苏照月听她这般说,眸中的光瞬间暗了下去,神色中蒙上几分委屈,她缓缓垂下眼睑,“韩大人见谅,是小女冒失了……”
见她这幅模样,不及思索,韩逯就开口道:“无妨,韩某愿意一试。”
“公子……”阿烟还要再劝。
“出去!”韩逯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将阿烟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阿烟面色白了白,侧头看了一眼苏照月,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出去了。飞絮也跟在她身后离开了。
苏照月抬头看向韩逯,有些无措,但神色里却多了一份被肯定的欢喜。
韩逯心中微动,开口:“有劳苏小姐了。”语气中安抚味明显。
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韩逯褪去半边袍袖,露出精壮却布满新旧伤痕的肩膀,那道被苏照月亲手缝合的伤口尤为醒目。
苏照月净了手,打开随身的紫檀木匣。里面整齐排列着长短不一的银针。她神色专注,没有半分异样,指尖捻起一根普通的银针,在灯焰上掠过,动作娴熟。
“大人,请您放松。”她的声音很轻,却让人心神宁静。
韩逯闭上眼,能感觉到她微凉的指尖在他肩颈处的穴位轻轻按压,随后,几根银针便精准地刺入。先是些许刺痛,随即一股温热的暖流开始在伤处周围缓缓扩散,僵硬的肌肉竟然真的放松了不少。
然而,此刻苏照月的心却远比她稳健的双手慌了许多,但是从面上却看不出分毫。
她一边与他闲聊分散他的注意力,说着魏夫人身体的恢复情况,一边手下不停,依次落针。当行至最后一个关键穴位时,她的神色一滞,轻轻吸了口气。她从木匣中取出那根昨日夜里准备好的,内里藏了“牵机丝”的空心银针。
“大人,此处穴位特殊,可能会有些刺痛,还请大人忍耐。”她说着便将银针精准地刺进韩逯心脉附近的穴位,然后手指微微捻动。
“嗯……”韩逯闷哼一声,感觉到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刺痛,像是有什么钻进了心口,旋即又消失无踪,快得仿佛是错觉。
“大人?”见他似有不适,苏照月开口问道。
“无妨,”韩逯蹙眉感受了一下,那异样感已无迹可寻,便只当是此穴位特殊所致,“只是与刚刚感觉略有不同。”
“此穴位在心脉附近,感知会强些,属于正常现象。”苏照月神色未变。
等了片刻,她将他身上的银针一一取下,然后将银针收回匣内,借着整理银针的功夫,她侧了侧身,快速且巧妙地将那根空心银针与袖内暗袋中藏的正常银针调换。
“好了。”她将所有银针归位,合上木匣,声音如常,“此法需每隔三日施针一次,连续施针三次,方能稳固效果。三日后此时,我再来为大人行针。”
韩逯活动了一下肩膀,确实感觉松快不少,心中那一点细微的疑虑也烟消云散。“多谢苏小姐。”
苏照月拿起紫檀木匣正想向韩逯告辞,江飞快步走了进了,刚想开口,见到苏照月站在一旁的苏照月,忙收回了要说的话。
见状,苏照月向韩逯福了一礼:“既然韩大人还有要事,小女就先告辞了。”
苏照月从书房出来时,阿烟依旧如同雕塑般守在门外,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只是在苏照月经过她身边,她看着苏照月的目光冰冷。
苏照月刚走了两步,就依稀听到书房内江飞的声音传来:“大人,新任的漕运总督兼盐铁漕运巡察使林成死了……”
苏照月心中猛地一怔,步伐明显慢了一分,片刻后又恢复了常态。
*
暮色渐浓,华灯初上。
正阳门外的灯火市逐渐热闹起来。长长的御街两侧,灯架如林,千万盏花灯一一亮起,形态各异,流光溢彩。
苏照月置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抬手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素锦镶毛斗篷。
两侧街道上的店家将铺子支到了街道上,空气中弥漫着糖炒栗子的焦糖味、炙烤羊肉的油脂香气,还混合着饼炉里面食的焦香味。
苏照月行走期间,耳畔传来叫卖声、谈笑声还有欢呼声,她却始终面无表情,周遭的一切恍若梦境,而她则像是一个误入别人美梦的旁观者。
苏照月算了算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她快步走向吴记混沌铺。混沌铺的位置在街中央,还有一段距离时,苏照月的脚步慢了下来。
婉娘穿着一身灰青色的粗布衣裙坐在混沌铺左边最靠里的位置上,头发挽起,未施粉黛,看上去像是个寻常的美貌妇人。任武穿着一身黑衣,头上带着斗笠,坐在她的旁边。婉娘也看到了苏照月,刚想起身冲她招手,就看到她微微摇了摇头。婉娘会意,将目光移开落到别处。
苏照月径直走过吴记混沌铺,停在了旁边的羊汤铺子前,像是被这羊汤的香味吸引了。
她开口对老板道:“老板,来一碗羊汤,再来一个胡饼。”
“好嘞,您里面坐。”老板一边笑着招呼她,一边用长柄木勺从滚沸的大锅里舀出奶白色的浓汤,哗啦一声倒入一只粗粝厚实的黑陶大碗中。
苏照月往里瞧了瞧,这铺子用几根碗口粗的毛竹撑起骨架,四面围着厚实而斑驳的深色油布和打了补丁的粗麻布。苏照月抬脚走了进去,选了最里面靠右的矮桌,坐下,这个位置与婉娘还有任武的位置,仅隔了一层布。
老板将羊汤端到桌子上,又端来一张胡饼,“姑娘,慢用。”
苏照月笑着点了点头。
待老板又去招呼其他客人后,苏照月捧起黑陶碗,朝着里面羊汤吹了口气,然后轻轻抿了一口。借着黑陶碗的视线阻隔,她开口道:“林成不会来了,他死了。”声音不大,坐在旁边的婉娘和任武刚好能听到。
婉娘与任武听了这话皆是一惊,又听到苏照月的声音传来,“他的案子锦衣卫在查。”
难怪,任武身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苏照月又喝了一口羊汤,问道:“你们查到了什么?”
婉娘开口道:“我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收集当年沈家冤案的线索,可是我的身份太敏感了,所得的线索有限。”她顿了顿,看向任武。两人看上去像是一对寻常夫妻,此刻正在说在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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