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者们之重启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外面，皮靴踹击木门的巨响、日军宪兵凶狠的日语呵斥、巡捕狐假虎威的叫骂，混杂成一片死亡的协奏，近得仿佛就炸响在耳边。那扇薄薄的门板在暴力撞击下剧烈颤抖，灰尘簌簌落下，眼看就要四分五裂。龙二背顶着门，额上青筋暴起，目光像被困的野兽般绝望地扫过堆满破败杂物的狭窄空间——这里根本没有藏身之处！丁一将气息奄奄的红玉死死护在怀里，另一只手已反握住了后腰那柄磨得锋利的匕首，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眼中是一片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绝。红玉似乎也感知到了末路的降临，微弱地挣扎了一下，发出几不可闻的呓语。

　　就在那木门即将被踹开的刹那——

　　“砰！”

　　一声清脆、果决的枪响，如同撕裂厚重阴霾的凌厉闪电，骤然从外面的街道上炸开！这声音如此突兀，如此具有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门外的暴力踹击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几声惊怒交加的日语叫喊，以及巡捕慌乱的“有埋伏！”的尖叫。随即，更多杂乱的枪声爆豆般响起，但明显是朝着与这间亭子间相反的方向射击！敌人的注意力，被这背后突如其来的一枪彻底打乱、吸引了过去！

　　丁一浑身剧震，猛地扭头，透过门板上那道最大的裂缝朝外望去。他的心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

　　是他！

　　顾仰山！

　　他就站在街道斜对面一个相对开阔的位置，深色风衣的下摆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身形挺拔如松，在混乱摇曳的手电光柱和不时划破夜空的子弹曳光中，如同一尊沉稳的山岳。他双手平举着一把柯尔特手枪，枪口还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枪，显然正是出自他手。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峻如同岩刻，只有那双在明暗交错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正冷静地扫视着战场，精准地掌控着局面。

　　他并非独自一人。在他身侧和后方，几个穿着利落短褂的汉子依托着街角的砖垛和废弃的推车，组成了一个简易却有效的防御阵型，手中的驳壳枪和步枪喷吐着愤怒的火舌，精准而凶狠地将试图冲向这栋房子的日军和巡捕压制回去。他们的火力并不密集，却极其有效，每一枪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打乱了敌人原本步步紧逼的搜捕节奏。

　　顾仰山就站在那片枪林弹雨的中心，却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屏障之内，将所有致命的危险都牢牢挡在了丁一他们藏身之处的外面。他甚至在这个间隙，极其迅速地朝亭子间这边偏了一下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丁一从门缝中望出来的视线。那眼神交汇的刹那，丁一读懂了里面所有的含义——是“我来了”的宣告，是“别怕”的安抚，更是“快走”的无声催促！

　　“顾仰山！顾仰山！”丁一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汹涌而来的狂喜而剧烈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哽咽。这个他以为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人，竟如同神兵天降，在他最绝望的时刻，以这样一种雷霆万钧的方式出现！这已不仅仅是雪中送炭，这是硬生生从死神手里夺人！

　　龙二也看到了外面那个如同战神般的身影，张大了嘴巴，脸上的绝望被巨大的惊愕取代：“他……他是上次舞台上的那个…”

　　“是过命的朋友！是来救我们的！”丁一急促地低吼，顾仰山的出现像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他的四肢百骸。希望，从未像此刻这般真实而炽热！

　　外面的战况更加激烈了。顾仰山带来的几个人显然都是经验丰富的好手，利用地形且战且退，不断变换位置，让敌人无法立刻形成合围。但远处已经传来了更多日军增援的哨音和引擎声，时间，依然在以秒计算！

　　顾仰山一边沉稳地侧身避过一串扫射过来的子弹，一边利落地更换弹夹，同时再次朝着亭子间的方向，用力而明确地挥动手臂——指向房屋的后方！快走！趁现在！

　　“走！龙二哥！后面！顾大哥在用命给我们开路！”丁一瞬间福至心灵，完全明白了顾仰山的战术意图。他用力将几乎虚脱的红玉横抱起来，对着还在震撼中的龙二嘶声喊道。

　　龙二猛地一个激灵，求生的本能被彻底点燃。他不再犹豫，像一头敏捷的豹子般窜到灶坡间最里侧，奋力挪开几个散发着霉味的破箩筐和一堆烂木板，一个低矮、隐蔽、几乎与肮脏墙壁融为一体的木质小门暴露出来。门闩已经锈蚀，龙二用他那根万用的小撬棍卡进缝隙，全身重量压上去猛地一别！

　　“咔嚓！”门闩断裂。

　　他用力一拉，小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河浜淤泥腥臭和腐烂垃圾气味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门外，是一条漆黑、狭窄、湿滑得看不到尽头的小巷，与前面火光闪烁、杀声震天的街道仿佛是兩個世界。

　　“快！从这里走！”龙二压低声音，语气焦急万分。

　　丁一毫不迟疑，抱着红玉，弯腰钻出了这扇象征着生路的小门。龙二紧随其后，在踏出门槛的瞬间，还不忘回身将小门尽量复原，掩去他们逃离的痕迹。

　　在彻底投入小巷黑暗的前一刹那，丁一忍不住最后回过头。

　　透过那道尚未完全合拢的门缝，他恰好看见顾仰山在一个漂亮的战术翻滚后再次举枪瞄准，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一个试图冲过街口的日本宪兵，那宪兵应声倒地。而几乎在开枪的同时，顾仰山仿佛心有灵犀，再次朝他这边投来一瞥。在远处爆炸火光的短暂映照下，丁一清晰地看到，顾仰山那冷峻的脸上，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转瞬即逝的、让他“安心”的表情。

　　紧接着，门缝彻底消失，视线被隔绝。

　　但那份沉稳如山的力量，那以身为盾的决绝，却已深深烙印在丁一的灵魂深处。他猛地转回头，将怀中轻飘飘的红玉更紧地搂住，朝着前方龙二那模糊而坚定的背影，向着这迷宫般阴暗、却孕育着无限生机的小巷深处，迈开了逃亡的每一步。

　　身后，那为他们而鸣响的、悲壮而激烈的枪声，依旧如同战鼓，擂动着这绝望的夜空，也擂动着他决意活下去的、更加坚定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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