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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往昔
谢兰舟三人见画影搁下笔,凑过去瞧。画影福了福身,笑道:“大人定十分珍惜心上人,说起她时,眼中是盛着光的。”
当目光触及那幅画像时,那七八分相像的倩影让谢兰舟当即怔愣在原地,垂眼细细打量才伸手欲碰那画,手指却又在即将触及的方寸之间停下来,似是怕碰坏了画上人的眉眼。
曹绥未见过柳弃月,只觉画上女子当真清雅,栩栩如生,难怪谢兰舟即使已有妻室仍旧念念不忘。
“莫非,还真有几分相像?”
“像,足有七八分相像,画影姑娘当真奇才。”
画影粲然一笑,不卑不亢:“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本事罢了,让大人们见笑了。”
“不知姑娘如何练就这番绝技?”
“大人既说是绝技,小女怎好开口外传,若是让旁人轻易学了去,小女如何有一技傍身?既是大人心上人,画影便将此画赠予大人,还望谢大人不弃。”
曹绥见二人相谈甚欢,转动指间扳指,眸光一转,朗声笑道:“画影姑娘真是好才艺,与我这贤弟倒是甚是有缘。”谈笑间朝谢兰舟说道:“既如此有缘,不若今夜便留了画影,为兄正好当作见面礼送予贤弟。”
闻言画影羽睫微闪,谢兰舟本就生的眉目清朗,君子如玉,能得如此恩客,她并无什么不愿。
可谢兰舟却敛了笑意,当即回道:“多谢贤兄好意,兰舟心领了。只是这画影姑娘如此才情,屈居于内宅,怕是不妥。何况我与夫人成亲不过半载,如此行径,恐有损我们夫妻二人的情分。”
场上瞬时沉了下去,画影见状连忙将画卷往谢兰舟怀中塞,笑意深深:“大人若是不愿以春夜畅游,不若得空常光顾听澜客,照拂小女一二,也是小女的福气了。”
曹绥并未出声,谢兰舟愣神片刻,随即应下,“姑娘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有了这番来历,之后每每他心情烦闷,也便惯常似的,往听澜客去寻画影。一番了解,二人总觉相见恨晚。才子佳人,满腹诗书才情,谢兰舟为柳家奔走无门,而画影身世凄惨,亦是无奈流落此间。
对影自怜,大有同病相怜之意。
思绪回拢,此次离了京,也不知故交再见是何夕。谢兰舟看向街边卖古玩的小摊,若有所思。
“大人,让其他人继续找吧,夫人已入了府,想来,族中各支亦会到府参见大人。”文楼出声提醒。
夜色不知何时降临,街边人影稀疏,些许灯火点映,在谢兰舟眸中跳跃,犹如暗夜鬼火。
他微微颔首,“翻遍泉州,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说罢,紧勒缰绳掉头而去。
另一厢,数个时辰前,南郊。
李灵犀平素未曾见过此等场面,一时间被吓得花容失色,望着谢兰舟护在马车前倒也安心不少。只是却不知为何,谢兰舟倏忽离去,杂乱的打杀声让她内心惶惶不安。而后好在不过半晌,混战平息。
“文楼,出了何事?”李灵犀掀帘,朝文楼问道。
文楼不知发生何事,只得嗫嚅回道:“夫人受惊了,属下这就去寻大人,还请夫人先行一步。”
说着便派了些得力的,护送李灵犀前往泉州谢府的宅院。而文楼带着一些人也忙跨上马,朝谢兰舟的方向寻去。
天色忽晚,李灵犀已率奴仆将行装安置得七七八八。她待在内院正清点器物,嬷嬷见她辛劳,为她端了杯茶水喊她歇歇,“夫人,忙活许久,方才又受了惊,喝杯茶歇歇,明日再忙也不迟。”
李灵犀接过茶杯,方饮了一口,只见翠枝从前院匆匆进了内室,嬷嬷见她这般忍不住蹙眉,微斥道:“身为夫人贴身女使,这般无礼,叫外人看了如何看待主母的规矩?”
翠枝气喘,忙行了礼,面露难色,“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连日颠簸赶路,又遇打斗,回府又一一指示奴仆安置行装,早已疲惫不堪。见翠枝神色匆匆,定不是寻常事,便温声问道。
“嬷嬷,别吓着她。翠枝素来稳重,如此这般可是外头出了事?还是夫君回府了?”
翠枝忧色忡忡,望了望嬷嬷,又将目光重新回到李灵犀身上,“大人的确回府了,不过奴婢正想着去问大人今夜可来正院,大人询问了行装是否安置妥当,得知夫人已妥善安置,便嘱咐奴婢好生照看夫人,随后便往书房去了。”
“现下到了泉州,大人也不欲同夫人同寝吗?”闻言嬷嬷忧色更甚。
“早当料到,随他去吧。”
翠枝见自家夫人波澜不惊的模样更显焦急,“夫人,重要的不是这个,方才奴婢还打听到大人突然离开,是因为,因为……那位出现了。夫人,眼下大人同您还未和好,那姑娘又出现了,怕是大人对您更不会上心,还需想些对策才是啊。”
闻言,李灵犀本在斟茶的素手忽顿,灯火摇曳中乍见一丝黯然,“柳弃月?真真是冤孽,斩都斩不断。”
而书房内,满室火光。
“回大人,画像已按您的吩咐安置好。”文楼恭敬拱手。
而他正对着面若冠玉的男子,正是谢兰舟。
“知道了,下去吧。”
外人面前玉面寒眸,此时只余他一人,锋芒敛尽。孤绝人影就这样守在那副女子画像前,带着汹涌的柔情眼角微微泛起猩红,借画寄情,纾解相思之苦。
“你为何躲我?”
“你可知这数月没有你的光景,何其难熬。娶妻之事实非我所愿……此刻我才知,我不能没有你。”
再次相逢,二人竟是咫尺天涯。
“弃月,你身边,为何有了旁的男子……当真狠心斩断我们之间的过往吗?”喃喃间,眼角竟像是蓄了泪珠。
挥之不去的笑靥,如荒院野草,滋长勃发。那藏于心中的相思之疾也渐渐化为一团阴翳变作执念,缠在心头。
“天下之大,既再次相逢,便是我们二人的缘分未尽。弃月,等着我……”
*
待章宥修见身后的尾巴没有再跟来,才揽着柳弃月的腰在闹市之中的屋顶停下。
晚风微凉,霞光万道。入目收尽大半泉州城的砖瓦,远处黛色山峦浸在暮色中,云端淬了金,漫山遍野,层林尽染。
雨过远山澈,江澄暮霭升。
柳弃月却并未被眼前之景吸引,同章宥修坐在屋顶上,月牙似的眉眼低垂着,可见其中疏淡的忧愁。
“方才那人可是谢家公子?”
柳弃月未答,睫羽轻微颤动,但章宥修将她那点暴露在脸上的心思看得分明。
视线落在远方落日熔金的景象上,低沉说道:“世间万物皆苦,到底是人人不同命。有人生来便踏云欢歌,而有的人便生来困于泥淖,命数一事,到底是不公正的。”
“宥修为何伤神?可是方才受了伤?”说罢,伸手便要去查看章宥修身上是否完好。
章宥修一把握住柳弃月的手,凑近几分,鼻息仿佛在她耳边缠绵:“心伤着了。阿月可知,羡煞旁人的,不过是旁人能轻易左右你的情绪。见你为旁的男子伤神,我的心也跟着难受。”
说完,柳弃月撞进章宥修那促狭而又灼热的目光,眼尾仿佛染上飞霞,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似水柔。
她呼吸紧跟着紊乱起来,忙将手从章宥修宽大炙热的手掌抽出,垂下眼睑不敢再抬头看他。
目光所及之处,是二人身后交叠的长影。她不知是否被章宥修的话影响,连带着那人影也像是亲昵的恋人,在日暮时分互诉衷肠,情意缱绻。
“宥修,我当你是知己。你很好,但不该将心思放在我身上……”
章宥修没应,只是静静望着山间倦鸟徘徊。柳弃月没听到回应,这才抬眼看他,霞光满面,照得章宥修的骨相分明,“金质玉相”正合其貌。
而章宥修此时却蓦地转头,柳弃月像是被逮个正着,心虚地立马别过头,章宥修见状不禁觉得好笑。
“阿月,我如此可怕?”
“才没有。”
“那你躲什么?”
“我,我就是突然想看落日。”
浩然天地间,殊色娇俏,他的阿月就该如此明秀。不拘于俗,不落烦扰尘世,也不该受旁人所扰。至于自己的心意,来日方长,纵使像现在这般长久相伴,也是极好。
而后,章宥修忽开口,“阿岩他们怕是要着急了,我们该与他们汇合了。走,我们去云山寺。”
“为何是云山寺?”柳弃月好奇一问,原先暂住的客栈已然定好,不解为何多费一番功夫转移至城外。
“现下泉州你还是太过打眼,那谢公子的架势怕是不会轻易罢休。何况我们这一行人,实在扎眼,倒不如城外寺中来得清静。”
柳弃月方才心绪杂乱,一时倒是忘了凭谢兰舟的性情,当即点头,随章宥修前往云山寺。
众人陆续聚集在云山寺外,待人齐,章宥修便领着他们绕到西侧院门。
青瓦白墙屋舍院落俨然,寂明大师仙风道骨伫立西侧门前,仿佛恭候许久,肃穆却又慈悲。寂明大师见章宥修一行人走近,双手合十,眸中如古潭无波,洞察万物。
章宥修躬身作揖,率先开口:“大师,别来无恙。”
“章公子,柳姑娘,许久未见。”
众人行礼,柳弃月道:“寂明大师,叨扰了。”
“贫僧恭候许久,可算等到诸位。内院厢房已备好,还请移步,切勿喧哗。”
柳弃月心生疑惑,遂开口发问:“大师,事出突然,才不得已叨扰寺中清静。只是,大师为何知晓我们要来?”
寂明大师双目微阖,深不可测,“天机不可泄露,施主,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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