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孤岛病人

　　“三姨，待会你吃完给我个电话，我来接你回去。”靳凌朝忙着解开安全带的胡云巧说道，刚才自己走神，把她吓了一跳，她觉得有些内疚。
　　胡云巧瞥了她一眼，慌忙摇了摇头，表示了拒绝。
　　“不用，吃完饭我自己会打车回去。”
　　“你去玩你的吧，我不耽误你。”说罢，她提起挎包，下了车。
　　靳凌目送她走进饭店，才收回自己的视线来，脑海中又开始回想小时候的事。
　　滴滴……
　　后面来了车，嫌她站着地方不走，催促起来。
　　靳凌赶忙把车开到了旁边的车位上，安安稳稳地停了下来，打开音乐，她双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用力揉着。
　　靳海玉的咆哮和事后的哭喊，两张完全不同的面孔反复浮现，令她感到了痛苦。
　　“呼，难道我就因为这么小一件事，就对妈恨之入骨了吗？也太小心眼了吧。”
　　“再说了，那时候的妈才二十多岁，年轻人不成熟，脾气大也很正常吧，就像刚才那个妈妈一样，动不动就打孩子出气，算得了多大的事。”
　　她在心中替靳海玉辩解道，人在无法理解对方的时候，便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一定是我小时候太过调皮了，才惹得妈生那么的气，我掉进水里了，她一定担心死了，后悔死了吧，唉，我真的不该怪她。”
　　忽然，副驾上响起了电话铃声。
　　靳凌一看，原来是胡云巧把手机落座位上了。
　　饭店包间。
　　一张大大的圆桌上，就坐了四个女人，除了胡云巧，其他三个都是一副珠光宝气的模样。
　　相比之下，胡云巧就显得寒酸了不少。
　　“我说巧妹子，你都跟海玉多少年了，还帮她带大了八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就不给你俩钱拾掇拾掇自己？对得起你吗？”
　　胡云巧赔着笑，讨好道：“嘿嘿，给了的，她每月至少给我两万块，年底还有奖金，一年三五十万是有的，够用了，是我自己不爱收拾罢了。”
　　“别，人海玉可没承认她的名分，她在她们那，就一保姆罢了。”另一个女人轻蔑道。
　　第三个女人凑到胡云巧旁边，坏笑着小声问道：“你守在她身边，她有碰你吗？她不会真开始吃斋念佛，从肉食动物改成吃素的了吧？”
　　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靳海玉在孟文华死后性情大变，声称不再交往任何女友，不再谈及感情，并且赶走了这些曾经跟她有过情缘的女人，只有乡下来的胡云巧借着帮忙带孩子的机会留了下来。
　　毕竟她条件最差，依附靳海玉，能让她过得很不错。
　　“你们这些人真够无聊的。”胡云巧红着一张老脸，笑骂道。虽说被她们瞧不起，她并不生气，还觉得自己才是最终的人生赢家。
　　三个女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好了，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搁这争风吃醋，你看，海玉她压根都不来见我们，分明就没有念一点儿旧情。”她们不再追着胡云巧问东问西。
　　咚咚咚。
　　靳凌推门走了进来。
　　“三姨你手机落车上了。”
　　她把手机交给胡云巧，然后扫了一眼屋里的人，感觉到陌生，但她们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带着相熟的意味。
　　胡云巧接过手机，拍了拍自己脑袋，“看我这记忆，总是丢三落四的。”
　　“哦对了，介绍你认识一下，这是王姨，这是刘姨，这是张姨，她们和你妈和我，都是年轻时候的朋友。”
　　她又向老女人们介绍靳凌，“这孩子叫靳凌，是……呃我们当年收养的八个孩子中的最有出息的一个，现在跟海玉一样在开公司，公司做的很大，很能挣钱。”
　　对面三人纷纷仔细端详靳凌的脸，各自的眼神明显有了很大的波动。
　　“哎，三姨过奖了，各位阿姨，我去前台再给你们加几个菜，希望你们吃好喝好，聚的开心。”靳凌觉得该给胡云巧一个面子，借机表现一下，不过老阿姨们忙起身，拒绝了她的好意。
　　她们默契地对视一眼，在胡云巧警告的眼神示意下，没敢乱说话。
　　靳凌并未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熟络地客套了一句。
　　“那好，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相聚了，我先走了。”说罢，挥手带上了房门。
　　笃笃笃的脚步声远去了。
　　屋里的三个人才舒缓了脸上的表情，玩味地朝胡云巧小声问道：“她就是那个孩子？”
　　胡云巧没说话，闷头吃着菜。
　　“这还能有假，这孩子长得跟她妈当年简直一模一样，我刚才一眼就认出来了。”
　　“要是不说，我还以为看见孟文华了。”
　　十几分钟后，上完卫生间的靳凌从里面出来，再次经过包间门口。
　　虚掩的包间门，里面传出了别样的声音。
　　“当年孟文华真傻，干嘛要跳楼自杀啊，要是活到现在，妥妥的一品夫人，说实话，海玉对她真不差，她跑去跟男人生孩子，海玉都还能再次接受她，对她们母子真没的说。”
　　孟文华？
　　跳楼自杀的那个“华”原来是叫这个名字。
　　靳凌忍不住停下脚步，贴墙站在门口旁边，装作看手机，静静地听着屋里的谈话。
　　“唉，我到现在还没搞明白，这女人为啥要自杀，因为啥啊？就因为海玉在外面泡妞？哼，不是我说，有本事的女人，谁不喜欢呢，谁不想被扑上去，就那傻姑成天在家里守着她，还要逼她专一。”
　　“听海玉说，好像是说她脑袋有问题，可能是精神上不大正常吧。”有个人说道。
　　胡云巧在她旁边听着，颇有微词，但并没有开腔。
　　她们这三个女人，年轻时虽然都跟靳海玉有过一腿，可也只是在外面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偷偷情罢了，并没有和她长时间近距离的相处过，她们对靳海玉的了解，实在太过表面。
　　而且，哪怕是和靳海玉贴身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自己，也不敢说完全看明白她。
　　靳海玉是复杂的、幽深的。
　　或许正是因为看不清楚对方，那神秘感反而更让胡云巧着迷，爱得晕头转向、无法自已。
　　“海玉还是最爱她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宝贝她留下来的孩子，还把我们从她身边全都赶走，哎呀，初恋到底还是初恋，分量就是不一般。”
　　孩子？
　　靳凌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她立马开始猜想，母亲收养的八个孩子中，到底谁才是那个被孟文华留下来的，隐隐的直觉，让她感到了焦灼和不安。
　　她迫切地想从这些人的谈话中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以至于呼吸都屏住了。
　　“好了，能不能不聊这些了，说说你们，这些年都在国外怎么过的？”
　　胡云巧打断她们，岔开了话题。
　　三个女人争相说起了她们移民到国外后的生活，大谈特谈自己见识到的两国的不同。
　　靳凌失望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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