跫音不响

作者:淘气小虎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我幸


      齐棱忘记了这个吻的时间,似乎很久,也似乎是一触即分。
      许音退开之后,扶齐棱躺下,安抚着他还带着颤抖的身体,等到他平稳下来,才点了盏如豆的小灯去寻那把被他踢走的匕首。他在桌椅的阴影间仔细逡巡,而后又俯下身细瞧,过程中他有些狼狈,可最终还是找到了,他拿着那把匕首走出了房间,齐棱一度以为他不会回来了。
      许音回来的时候那把匕首不见了,齐棱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
      许音又坐了回来,眼神中带了悲伤的温柔。
      “睡吧,棱儿。”
      齐棱有一万个问题想问,他人生中没有这么迫切的想得到答案过,却迟迟开不了口,他害怕眼前的五彩琉璃会应声而碎。
      他沉溺于这条悲伤的河流之中,竟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天已大亮,阳光明晃晃地照进屋内。
      齐棱睁开眼,恍惚了一瞬,床边守着的崔氏见他醒了,立刻扑上来将他紧紧抱住,声音带着哽咽的后怕:“我的儿……”
      齐玉昌也闻声快步进来,瞬间红了眼眶,俯身将母子二人一同揽住,宽阔的肩膀微微颤抖,压抑地哀恸起来。
      反倒是劫后余生的齐棱成了最镇定的那个,他被父母紧紧箍在中间,只能勉强抬起手臂,轻轻拍着他们的背,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带着安抚的力量:
      “爹,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到了傍晚,晚霞斜照进来,许音才再次出现。
      齐棱正歪靠在床头翻着一本闲书,心思却全然不在书上。听见脚步声,他立即抬头。
      许音似乎是终于补足了精神,换了一身淡青长衫,那衣衫剪裁得极为合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宽肩细腰,脊背挺得笔直,如一把新淬的剑,他脸上也恢复了往常的清朗从容。
      齐棱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抓紧了书页,昨夜那如幻境般迷蒙的思绪瞬间回笼,内心又饱胀起来。
      他想见许音,又害怕见许音。

      许音坐了过来,避开了手腕,拿手扣住他拿书那只手的小臂,往怀里轻轻一带,在齐棱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问到:“可好些了?”

      齐棱怔愣了片刻,他只觉胸腔有气浪起伏,按捺不住,逼得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又短又急,根本扛不住胸腔不受控制的力量,以至于再也憋不住,化作一声不成调的声音,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他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四肢五感,狼狈极了,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猛地向前一倾,终于大哭起来。
      许音将他的额头按在自己肩上,脸上神色很柔和:“怎么,还怕我不认账了不成。”

      这场惊险的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还没来得及重谢那周胥老先生,隔天他便只留修书一封道了别,大抵是又被其他人家请走了,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许家和齐家迅速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各自经营着生意,前两日那种变卖家业如临大敌的气氛消散一空,仿佛只是众人共同做了一场荒唐而惊悸的梦。

      裘氏兄弟与大罗寨一干匪徒已全数收押,由一直在外接应的卫珣押送至府衙交接。审讯之下,那大罗寨一众匪徒似乎确实不知内情,只道是寻常劫掠。而为首的裘氏兄弟,竟是真的铁了心,任你百般讯问,只一口咬定是自己财迷心窍,看中了许家少爷这块“肥肉”,死活不肯将背后的薛家供认出来。

      而那薛家正经八百的承担了“官搭民烧”的生意,去府衙缴纳保证金的时候一路上还放了炮,恨不得跟全天下人说。

      与此刻的风头无两截然不同的是,薛家是在接下“官搭民烧”差事的几个月后,才在冰与火的煎熬中,逐渐品出滋味——事情,远非他们料想的那般。

      第一个显出的獠牙,是钱。
      那笔让许家“知难而退”的巨额保证金,也锁死了薛家大量的活钱。这还只是开始。官家派下的订单,器型之繁、数量之巨,远超预期,所有原材料、工匠薪俸、窑火耗费,竟需薛家先行垫付。库房里的银钱如开闸洪水般往外涌,而官家的结算却像老牛拉车,一拖再拖。收购的价钱更是被压得极低,算上垫付的成本,几乎无利可图。

      紧接着,是官家天威的窒息。
      部分官瓷需在指定的“官督窑口” 烧造。薛家自己的窑炉被迫闲置,全部精锐工匠被调往那指定的窑场,日夜赶工。于是,当大宗客商捧着新花样的图样和定金上门,当市面上流行起新颖灵巧的形制,薛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产能被官样死死占住,自家的商业订单一推再推,市场机遇一次次擦肩而过。官窑派来的验收官,目光比鹰隼还锐利,釉色有丝毫的不匀,画工有微末的走样,甚至胎体上一個不起眼的小斑点,整窑的瓷器便被打为“不堪用”。伴随着验收官冷冰冰的“砸”字,那些凝聚着心血与成本的瓷器,瞬间化为齑粉,成本却要薛家自己承担。烧造过程中的“惊釉”、“窑裂”等正常损耗,风险也悉数转嫁到了薛家头上。每一次开窑,都像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不赚分文;赌输了,便是血本无归。

      而无处不在的,还有官场的倾轧与盘剥。
      从领取指定工料到每一次开窑请批,每一个环节都卡着一位“爷”,都需要“打点”。督窑官、仓大使、账房师爷……哪一处的香火没烧到,立刻便是验收刁难、款项克扣,甚至一顶“延误贡期,其心可诛”的大帽子就能扣下来。薛敬贤这才明白,那“官”字,并非护身符,而是悬顶之剑,握着剑柄的,是那些永远喂不饱的官老爷。

      当初那震天响的炮仗,如今听来更像是一曲讽刺的小曲。
      薛家以为自己接住的是皇恩浩荡,却不知那是一道将自己吸吮榨干的符咒。他们被困在这座名为“皇商”的黄金囚笼里,举步维艰,原先的意气风发早已被焦头烂额所取代,这才恍然惊觉——这“官搭民烧”,哪里是恩赏,分明是一场针对他薛家,甚至针对一众“不明事”的民间商户的政策阴谋!
      而这些,那许家竟是幸运的堪堪避过了?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0100103/47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