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世给人鱼当保姆

　　辞穆从随身的医疗箱里，拿出了一把崭新的手术刀。刀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爸爸？”苗苗一看那明晃晃的刀，小脸瞬间就白了，紧张地抓住了辞穆的衣角。
　　“别怕，爸爸只是需要借一点点血。”辞穆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可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挽起裤腿对着上面变成淡紫色的瘢痕，毫不犹豫地划下。
　　一道血线立刻迸出。鲜红的血珠顺着他的皮肤滚落，一滴一滴，砸进蔚蓝的海面，迅速晕染开来。
　　“咿！”尖锐的海豚的叫声在他耳边响起。
　　辞穆一怔，侧头看去。只见趴在他肩上的九艉，正焦躁不安地扭动着身体，红眼死死盯着他手腕上的伤口，小小的嘴巴张着，似乎想要凑过去。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渴望与不安。但是九艉忍住了，他只是盯着，没有扑上去尝血的味道。
　　他看着那抹红色在水中扩散，如同绽开的死亡之花。
　　很快，他拿出特制的凝胶涂在伤口上，清凉的感觉传来，血立刻就止住了。他迅速用纱布包扎好。
　　“好了，没事了。”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从包里拿出两件紧身的潜水服。“来，苗苗，把这个穿上。”他先帮苗苗套上那件小号的儿童鲨鱼服，拉链一直拉到下巴。
　　“爸爸也要穿吗？”苗苗好奇地戳了戳自己身上紧绷绷的料子。
　　“对，海里有些小东西不乖，会咬人。”辞穆说着，自己也飞快地换上了那件黑色的鲨鱼服。紧身的衣物将他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也束缚住了他身上那些见不得光的瘢痕。
　　一切准备就绪。
　　辞穆扶着船舷，紧紧盯着海面。起初，什么都没有。可几分钟后，平静的海面下，开始出现一些幽灵般半透明的影子。一个，两个，十个，百个……越来越多，密密麻麻。
　　无数水母从深海中被血腥味引诱而来，汇聚在游艇的周围，将这片海域变成了一片浮动的、柔软的陷阱。苗苗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往辞穆身后躲了躲。辞穆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这片水母聚集的海域，用尽全身力气，呼喊出了那个名字。
　　“珠——珠——！”声音在空旷的海面上回荡。回应他的，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
　　难道……又失败了？
　　辞穆的肩膀垮了下来，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趴在他肩上的九艉突然弓起了身体，发出一阵急促的“咿咿”声！
　　辞穆猛地回神，顺着九艉示警的方向看去。
　　只见船下那片密集的水母群，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竟开始疯狂地向四周逃散，硬生生让出了一片巨大的空洞。
　　紧接着，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阴影，正从那片空洞的正下方，缓缓上浮。
　　游艇，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几乎要把人掀翻！
　　辞穆死死抓住船舷，另一只手将苗苗和九艉护在怀里。
　　“哗啦——！”
　　一声巨响，一个庞然大物破水而出！
　　那不是珠珠。而是一只巨大到离谱的魔鬼鱼！它黑色的双翼展开，遮天蔽日，带着咸腥的水汽从游艇上空一跃而过，又“轰”地一声砸进另一侧的海里，掀起滔天巨浪。
　　辞穆下意识矮身躲过，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惊魂未定地再朝那片空洞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原本水母群让出的那片平静海域，此刻竟开始疯狂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海水发出饥饿的咆哮，强大的吸力拉扯着游艇，船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船，要被吸进去了！
　　“苗苗，抓紧了别松手！”辞穆大吼一声。
　　他脑中闪过年轻时和白陆文在海边玩冲浪被卷进离岸流的画面，那股致命的拉扯感，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辞穆瞬间做出判断，松开孩子们冲向驾驶台，将油门猛地推到底！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他死命打着方向盘，试图将船头调转，冲出这片死亡漩涡的引力范围。
　　可就在这时，他耳边传来两声急促的“咿咿”！
　　辞穆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红色，他猛地扭头，心脏瞬间停跳。
　　趴在船舷上的九艉，那小小的身体弓起蓄力，然后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噗通！”小小的身影，主动跳进了那个能吞噬一切的恐怖漩涡里。
　　又擅自行动！辞穆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是气，是怕，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他想救他，可他连这艘船都救不了！
　　小小的手抓住了辞穆紧身潜水服的裤腿，轻轻晃了晃。
　　苗苗仰着脸，清澈的眼睛里映着那个恐怖的漩涡，却一点也不惧怕，毕竟孩子总是无知无畏：“爸爸，我们一起去找二宝吧？”
　　“不行！”辞穆的吼声嘶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死死攥着方向盘，手臂上的肌肉绷紧试图和那股吞噬一切的巨力抗衡。他不敢回头，他怕一看到苗苗那张脸，自己心里绷着的最后一根弦就会断掉。
　　“喀啦——”
　　船底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断裂巨响，整艘游艇猛地一沉！引擎发出一阵绝望的哀鸣，彻底熄火。
　　失去了动力的船，像一片落叶，被更快地拖向那个旋转的深渊。
　　完了。
　　这个念头闪过，辞穆瞬间松开方向盘，一把将腿边的苗苗捞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将他死死护住。
　　“苗苗，抓紧爸爸！”
　　他抱着孩子，冲到船舷边，那里挂着一艘小小的充气汽艇。来不及正常解开了！他抽出□□，猛地割断了固定绳索！
　　“砰！”
　　他用尽全力，将汽艇远远地抛飞，立刻被巨浪和漩涡边缘的吸力扯得疯狂颠簸，随时都可能被一口吞掉。
　　辞穆没有立刻跳下去。
　　他转身又冲回摇摇欲坠的船舱，从储物柜里拖出一个单人潜水用的氧气瓶，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
　　他将沉重的氧气瓶飞快地挂在自己身上，又抓起一副脚蹼塞进腰间。
　　“爸爸……？”苗苗贴在他怀里，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不先去找二宝，反而要拿这些东西。
　　辞穆蹲下身，双手捧住苗苗冰凉的小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压抑而颤抖，却一字一顿，无比清晰。
　　“爸爸先把苗苗送到安全的地方。”
　　“然后，爸爸就回来，去找二宝。”
　　他知道苗苗可以在水中呼吸，但是这并不代表水洞之下是安全的。他不再给苗苗任何反应的时间，猛地抱紧孩子，看准一个浪头涌来的微小间隙，深吸一口气，他纵身一跃。抱着孩子的身体重重砸进翻涌的海水里。
　　冰冷的海水疯狂地灌入鼻腔，辞穆在窒息的瞬间反应过来，用力抱着苗苗冲出水面。
　　“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咸涩的海水呛得他肺部火辣辣地疼。完了。
　　游艇已经彻底没救了，断裂的船体正在被漩涡一点点撕碎、吞噬。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苗苗先远离那个可怕的洞。
　　后悔吗？何止是后悔！辞穆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第一次被水母群困住，他不甘心，可以理解。可第二次，在明知有巨大风险的情况下，还固执地用自己的血去引诱珠珠，简直是愚蠢透顶！
　　他把珠珠想得太美好了。就算它曾经再怎么温和，来到这个魔力稀薄的现世，也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本能。
　　他放出的那点血，在珠珠眼里，根本不是什么召唤信号，而是开饭的铃声！这个巨大的漩涡，就是珠珠为他准备的餐盘！
　　而他，就是那盘自己送上门的菜！
　　“爸爸……”怀里的苗苗小脸煞白。
　　辞穆瞬间回神，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他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有一块在巨浪中若隐若现的黑色礁石。
　　“苗苗，抱紧爸爸！”他吼了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唯一的希望游去。那股恐怖的吸力像无数只手，从深海伸出，死死拽着他的双腿，要将他拖回深渊。
　　辞穆的肌肉都在尖叫，手臂几乎要被撕裂。他终于拼死靠近了礁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苗苗推了上去。
　　“抓紧！”
　　礁石湿滑无比，苗苗小小的身体根本抓不稳。辞穆来不及多想，从自己身上挂着的装备包里扯出一条固定带，飞快地绕过苗苗的腰，把船和他死死地绑在了礁石一块凸起的岩棱上。
　　“爸爸！”苗苗终于感到了恐惧，他看着远 方那个能吞噬一切的黑色大洞，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辞穆安顿好苗苗，自己却重新滑入了冰冷的海水里。他抬头看着被绑在礁石上的孩子，心如刀割。
　　“爸爸去把二宝带回来。”他哑着嗓子，说完这句话，便毅然决然地转过身，面向那个死亡漩涡。
　　“爸爸！不要去！！”苗苗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大喊。辞穆只是背对着他，抬起手用力挥了挥，没有再回头。
　　他戴好氧气面罩，将脚蹼穿上，双腿用力一蹬，身体像一支离弦的箭，主动朝着漩涡的边缘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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