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志怪

　　第二天，灰头土脸的欧阳冥穿了一身从农家偷来的衣服，鬼鬼祟祟的走进了长安城里，他不知道自己昨天是怎么跑出来的，也不知道昨天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些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急需要得到一些跑路的工具。
　　幻术是能混到一些钱，但为了不暴露行踪他并不打算用。
　　刚进到城门里面，就发现有一堆人围在城墙下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从外稍微往里探头看了一下，虽然看不清里面画像上的人，但他也知道那是通缉的单子。
　　一个兵卒拿着手里的通缉画像一个个比对着围在这一群看热闹的人，快要到欧阳冥的时候，他转身想跑，又怕太刻意，只能猛然转头，快步向外走去。
　　“你，站住，说你呢。”后面当兵的不停在欧阳冥身后喊着，可越喊欧阳冥走起路来的脚步越快，之后都快要飞跑起来了。
　　可不一会气喘吁吁的他就被那当兵的给抓到了，欧阳冥条件反射的用胳膊当着脸，不想让眼前的人看着自己，嘴里还在喃喃自语道：“不是我，不是我。”他不知道当时的他为什么害怕成那个样子，就像是老鼠见了猫。
　　“老人家，你说什么呢？什么不是你？”
　　欧阳冥听了当兵的话愣了一下，挡着脸的手从脸上拿了下来，瞪着两只眼睛向他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老人家啊，”看着欧阳冥这个样子，当兵的只当是遇到了一个精神不太好的老头，也没过多说什么，而是直奔主题：“你刚才在那的时候，东西掉了，你看看这是你的吧。”
　　看着当兵的递过来的书，欧阳冥一把抢了过来，死死的抱在怀里，这宝贝他刚才居然掉了都没发现。
　　看着欧阳冥死死的抱着那本破旧不堪的老书，蓬头垢面的样子，当兵的也不想再多管闲事，拿着画像向其他人堆里走去。
　　“书。。书。”
　　欧阳冥将失又复得的书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又死死地抱着前胸，往前走去，他的宝贝不能再丢了。
　　可夏季太阳毒辣，热烘烘的空气里没有一点风，欧阳冥在市中走了很长的路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原本想要到马市去用幻术迷住卖马老板的眼睛好偷一匹好马出来的，但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欧阳冥想起之前从山上逃下来四处流浪的样子，三天两头挨饿吃不饱的日子也是常有的事，有一次甚至都已经混到了跟狗抢食的地步，但之后日子逐渐好了起来，山珍海味也是吃了个遍，虽说这过苦日子的心态肯定不能跟自己年轻的时候相比，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感觉无比的辛劳。
　　一个穿着朴素的富家夫人在自家丫鬟的陪同下从欧阳冥的对面走来，经过欧阳冥的身边的时候，那夫人鲜有的停留了一下，打发着自家的丫鬟从身后追上了已经有些走远的欧阳冥。
　　“老叫花，老叫花。”欧阳冥被这声老叫花叫的一时间有些发懵，再加上太阳的晒射，他的脑子转不过弯来。
　　他只感觉到迷迷糊糊之间，一个小丫头把一块碎银子塞在了他手里，然后冲他喊了句什么就走了。
　　欧阳冥脑子有些懵，嘴里不停的嘟囔着“老叫花，老叫花？”几个字，赤着脚底发黑的脚就往远处走去。
　　“瞎啊，老头，你走路不看路。”欧阳冥被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一个趔趄，还好靠在了一个大水缸上这才没有倒下，他慌忙向怀里摸了摸那本仙经，发现还在，这才叹了一口气，之后又听到那人不依不饶的说道：
　　“我跟你说话呢，你这老聋子瞎啊。”不由分说地大手，一把抓住了欧阳冥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衣领有些勒，勒的他喘不过气来，他用两只手拼命掰着面前这人的大手，想把他的手掰开，但力量悬殊之下，手脚乱动之下，他一使劲用腿踢了下去。
　　男人吃痛的将手从欧阳冥的衣领上撤开，欧阳冥顺势一下掉到了地上。
　　“你这老东西，真当你大爷我是吃素的吗，来，给我把这老东西按到这个水缸里。”
　　夏天天热，摆放在阴凉处的水有让人舒缓的作用，而水刑似乎也是夏天让人娱乐的一个好方法。
　　大大的顶盖被人从大水缸的上空拿下，清凉的井水在阴凉处还没收到夏日的烘烤，清凉感被打开的瞬间铺面而来。
　　欧阳冥被人从地上架起来，整个头都被按在水缸的边缘，只要那个被他踢伤的人一声令下，他的整颗头都要经受这个凉水的洗礼。
　　不过在欧阳冥的头被按进去之前，他已经先被水缸里的景象吓呆了，只见一张老态龙钟满脸皱纹的脸正恐惧的盯着自己，那张脸上的皮肤就像是风干了的橘子皮，褶皱的沟壑一条一条的横生在他的脸上。
　　还没等到他惊讶的叫出声来，整个头就被按进腥气的井水之中。
　　“水里的感觉不太好，那种死亡的窒息感真的太强了，我最后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个倒先放在一边，你先说一下你变成老头之后的事情吧，怎么变回来的，看着你这脸上光溜溜的哪有点皱纹的样子，又是靠了你那副所谓的仙经吧。”李通古适时阻止了欧阳冥的话，他的话太细碎，一点一点的说，就算是他们真的无聊想要听故事，但这事情一点一点的听也是无聊的很，何况这时间不等人，他们等的了，可有些不一定等的到。
　　欧阳冥听了李通古的话苦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还真让你说对了，我也算是托了仙经的福才又变回我原来的样子，但也是托了这仙经的福让我变成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那本《引仙经》起初欧阳冥学的并不多，别看他薄薄的一本但里面的各种妖术邪法都是用牛毛小字一点点写出来的，体系繁杂博大，再加上欧阳冥每天在皇家内院不停的被召唤引荐，也没有工夫去修炼那本书里的术法，一来二去之下，也只不过学了近五分之一的内容，而这已经让他在四个人里面出现了拔尖的趋势。
　　自从发现了身上的巨变之后，欧阳冥这才感觉不对起来，当下也没有了逃跑的心，随便便找了一个荒废的屋子住了起来，身处万朝来贺的长安城内，他的每寸土地都是寸土寸金的，欧阳冥也算是好不容易在已经接近长安外墙外的城郊里找到了一所长久没人居住的房子。
　　这应该是一个外放官员在城中的房子，房子面积不小，但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也不知道为何当时没有留人在这里看守。
　　他用了些在引仙经里学过的方法，学了些能与动物交流的能力，许给了一些动物吃穿好处，让他们将那遍满灰尘蛛网的房子打扫了个干净，至此他就过上了白天修炼夜晚出行的日子。
　　《引仙经》的内容晦涩难懂，欧阳冥这一住就住了大半年，顶着那张老态龙钟的脸，没人认的出他是谁来，也没人无聊到去看着这么一个老家伙，因此这大半年欧阳冥过的也算是安稳。
　　在这期间他也从街头巷尾逐渐知道了自己当时从皇宫逃出来发生的事。原来当时自己从山顶看到的大火不是错觉，是真的有人放火，这场大火不仅烧死了不少道人，还烧毁了约有1/3的皇宫内院。
　　“听说了吗，是之前那个妖道做的，就是幻术很厉害的那个，在上元节的庆典上，那人和其他三位幻术师还表演过节目呢，你不记得他当时表演的就是火龙之术吗，那条大火龙突然腾空而起，把我吓了一大跳呢。”
　　“原来那时候他就包藏祸心了，肯定是从宫里偷了什么宝贝一不做二不休逃出来的时候放火烧了罪证，可怜了那些被他杀死的道长了。”
　　“哎，你听说了吗，那人当时浑身长满了触手，黑不溜秋的，像是南海海边那边人来说的海怪一样，将金吾卫打的伤痕累累。”
　　“原来他是个妖怪啊。”后面的话声音很小，就像是两个人之间的窃窃私语，但不知道为什么欧阳冥的耳朵里能清楚的听到两个人在说什么。
　　两个人看到欧阳冥的眼睛正愣愣的盯着他们之后，心里不觉一阵的发毛，尴尬之间，便又扯开了话题。
　　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传的最是快，也最是离谱，虽然欧阳冥能听出来这几个摆摊卖菜人嘴里不切实际的话，但他也算是能从里面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那火是他放的。
　　买回去的猪下水和猪血被欧阳冥漫不经心的扔在了菜板角落的一边，他一个人愣愣的站在厨房的大水缸面前看着自己的脸发愣。
　　《引仙经》里说保长生不老容颜永驻的方法就是食内脏和血液，而书的注解里甚至还着重的标明了以人为引的作用最好，但欧阳冥那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他不能去做。
　　一旁放在菜板上的猪下水和猪血是他试用了多种动物来代替疗效的实验品，这半年里他除了学习引仙经的东西，每天不变的就是吃各种动物的下水和血。
　　人的五脏六腑他吃不了，血也没办法得到，那只能用其他的东西代替。
　　虽然现在欧阳冥的脸上皱纹比之前他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要少了一点，但总体来说效果并不显著。
　　甚至，他的手脚也开始尽显老态。
　　“也不知道是我点背还是他们点背，那一群知道了长安这边道士出事了的龙虎山又来了一批道士，那天正好还下了大雨，他们急忙赶路，乱投之下竟然来到了我暂时居住的那间小屋。”
　　“后面的事，你应该知道。”欧阳冥微微抬头从思绪里缓过神来瞅了一眼李通古说道。
　　“果然是你做的。”李通古缓缓叹了口气，说道。
　　“他做啥了？”江离愣愣的看着两个人之间打的哑谜，丝毫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他将那一拨人都给屠戮殆尽，将他们的尸体都按今天的这样的行尸的秘法做了起来，但当时时间仓促，应该只来得及吃光了他们的内脏，外面的皮肉、骨架和灵魂都没有来得及消除。”
　　“被杀的人里面有一个龙虎山的副掌门，当时也不知道为何就被他这样一个术法还不精通的小妖道就给杀了，那一批人原本只有6个，你应该是抓了其他的人补齐了剩下的十二方位吧。”
　　“当时招魂之后，只有少数几人被找到，剩下的都去投胎去了，而被招到的人里，唯有这个副掌门脑子当时还算是灵光，但当了灵魂，时间一旦超过七天，脑子就会变的混沌，所以他当时也只是说了原叛徒欧阳冥杀光了他们的这些人而已。”
　　“这之后，龙虎山便下了十二道追杀令，整个道教接到令牌的道观都倾尽全部人力物力来找你，就连其他三教九流都收到了协令。”
　　“但没想到两百年过去了，这道杀令还没完成，也没人想过两百年过去了，你还活着。”李通古讲完了这些，眼神冷冷的看着地上坐着的人，而欧阳冥就像是没事人一样一直微笑的看着他听他讲完。
　　“没想到你还知道的挺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了，连我自己都忘了那时候的场景，我原本没想过要杀他们的，只能怪他们命不好了，我在进食之时突然被其中一个人撞破，他当时就觉察出来我吃的东西有问题，想要检查，一番争斗之下，我失手打死了他。”
　　“之后一不做，二不休，那些来借宿的人一个都没留下，那个副掌门确实有点实力，只可惜当时的我，幻术已经算是巅峰造极，他没有任何防备竟然就进了我的幻术里，不费吹灰之力我就解决了那几个笨蛋。”
　　“你恢复之后，又怕事情泄露，龙虎山又来追杀才跑到这个荒村野店来的吧。”
　　欧阳冥听了李通古的话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话，接着又说道：“我跑了很多地方，但那些地方要不是不合心意，要不就是人烟稀少，或者他们有自己的信仰祭祀，根本就蛊惑不了人心，直到有次荒灾我跑到了这个地方。”
　　后面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他蛊惑村民献祭人牲，就这样苟活了两百多年，直到现在被他们几个抓住。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江离傻愣愣的看着欧阳冥，眼睛里充满着疑问的渴求。
　　欧阳冥没有说话，也是看着江离，在等他的问题。
　　“死人肉这么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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