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爱【希腊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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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后。
　　克里特岛的日子像被施了静止咒。
　　阳光永远灿烂，海风永远温柔，空气中弥漫着瓜果的清香和无忧无虑的味道。
　　我和宙斯天天黏在一起，风花雪月。
　　时光柔软得令人沉醉，我几乎真的要相信，战争只是远方的传说，而我们也只是伊达雪山上那对与世隔绝、单纯相爱的少年与少女。
　　几乎。
　　每当精灵信使——那带着王庭印记的银喉鸟划过天际，精准落在我窗前时，这份完美的幻梦便会裂开一丝缝隙。
　　信笺通常华丽而冗长，先是例行公事地问候我的健康，然后便是毫不掩饰的、甚至带着谄媚的褒奖——
　　“公主殿下与未来神王情谊日笃，实乃精灵界万民之福。”、
　　“元老院对殿下‘进展’深感欣慰。”、
　　“望殿下谨记先知预言，把握良机再接再厉，务必使神王之心永系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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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次阅读，都像在玷污我们之间原本纯粹无瑕的感情。
　　他们的话，将我心中最圣洁珍贵的感情，扭曲成了一场精心策划的任务。
　　这让我感到恶心，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
　　我无法说出口，我的族人正如何算计着他未来的身份，又如何将我们的爱情视作控制他的筹码。
　　我与他自年少在伊达雪山相爱，三百年的相知相伴，远在那个预言之前。
　　可如今，一切似乎都变了味。
　　我的每一次微笑，每一次依偎，甚至夜晚的抵死缠绵，在族人的描述里，仿佛都带上了功利的色彩，变成了“操控神王”的必要手段。
　　什么精灵王庭的明珠，我倒觉得自己像精灵王庭的高级妓女。
　　于是，在销毁信笺后，我总会对他加倍地好，更加温柔，更加热情，仿佛这样就能洗刷掉那些肮脏的算计，证明我的爱与他的一样纯净无暇。
　　宙斯称赞我是世间最完美的爱人，蓝眼睛里盛满毫无杂质的爱意，这让我稍感安慰，却也更添愧疚。
　　他越是将我抱得紧，我就越是难过。
　　还好宙斯全不知情。

　　而那颗由黑帝斯埋下的怀疑的种子，也在这些复杂的情绪里生根发芽了。
　　午夜梦回，他留下的那个问题，就会如幽灵般浮现——
　　是啊，为什么？
　　宙斯如此爱我，为什么却从未主动提出带我回奥林匹斯，将我正式纳入他的世界？
　　我们真要永远躲在这个世外桃源吗？
　　有一次，或许是因为王庭信中的言辞格外露骨，或许仅仅是因为连日来的阴雨天气，我们争吵了起来。
　　情绪激动之下，积累的不安、委屈和恐惧猛地爆发，那个问题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爱我，为什么从不提带我回奥林匹斯？我是你藏在克里特岛的秘密消遣吗？在你的未来里，到底有没有我的位置？！”
　　宙斯脸色微变，闪过一丝慌乱。
　　他沉默片刻，走过来用力抱住我，语气软化下来，哄着我：
　　“你这小脑袋瓜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我只是想多陪陪你，不想让那些烦人的战争和琐事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他捧起我的脸，向我俩的爱情信物紫晶坠发誓，眼神无比认真，
　　“你相信我！等局势再稳定一些，我一定风风光光地带你回奥林匹斯，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爱人。”
　　他的承诺像温暖的毯子包裹住我，暂时驱散了不安。
　　我依偎在他怀中点头，选择相信他，如同过去的三百年一样。
　　但心底某个角落，那份因族人算计而生的愧疚，和因他回避而生的嫌隙，却悄然缠绕在一起，无法轻易被抚平。
　　克里特岛的阳光依旧灿烂，海风依旧温柔。
　　我却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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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宙斯没有骗我。
　　几个月后，他真的带我回奥林匹斯了。
　　我还记得他那天回来时像一阵金色的旋风，碧蓝眼中闪烁着孩子般的兴奋雀跃：
　　“爱人，我的爱人！我都安排好了！母神那边……嗯，总之没问题了！”
　　奥林匹斯的巍峨壮丽远超我的想象。
　　宙斯牵着我的手，穿梭在云雾和华美廊柱之间，像个殷勤的向导，滔滔不绝地给我介绍各处奇景轶事。
　　仿佛这里不是权力中心，而是他专属的巨大游乐场。
　　大宴上，气氛最热烈时。
　　宙斯站起身，高举酒杯，洪亮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喧嚣：
　　“诸位！请听我说！”
　　大殿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今日借此良辰美景，请容许我为大家介绍这位——她是精灵界久负盛名的神祈公主，”
　　他侧过身，轻揽了下我的肩膀，笑容洋溢地宣告，
　　“更是我宙斯此生的唯一挚爱！”
　　我顿觉脸颊发烫，满堂宾客纷纷举杯道贺，宙斯畅快地大笑，享受着众人的瞩目。
　　紧接着，他又拉着我的手来到大殿主位前，带着少年气的阳光笑容：
　　“母神，我带缇娅娜拉回来了！”
　　层层台阶之上，奥林匹斯权力的中心——母神瑞亚。
　　一道朦胧纱帘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容，只能看到她极长极美的红发垂泻满地，如流云般覆盖过层层台阶。
　　她一开口，全是繁复的古神语，我听得懵懵懂懂：
　　“你这孩子，惯来任性。只是奥林匹斯不比外面，规矩得守。”
　　话是训诫的话，可语气里的娇纵却是藏不住。
　　仿佛无论宝贝儿子做错什么，哪怕是将一颗星星摘下来踩碎，那也定然是那颗星星有错。
　　可是当瑞亚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时，眼神便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在美味浓汤里发现了一根头发的表情。
　　这时，席间有人起身举杯，提议这杯敬并不在场的大皇子：
　　“若不是黑帝斯殿下常年在外浴血奋战，我们哪能在此安享盛宴！”
　　此话一出，全场不少神都附和着举杯，目光满是敬畏。
　　连波塞冬和宙斯也都对大哥的战绩很是认可，不约而同举起酒杯。
　　只主位上的瑞亚始终未动，反应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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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渐我觉得哪里不太对。
　　宴席间，偶有窃窃私语飘入耳中。
　　“三殿下还是这般不管不顾、想一出是一出……母神竟然没当场发作，看来真是宠到骨子里了。”
　　“大殿下战功赫赫母神鲜少夸赞，三殿下只顾风花雪月却很受宠……这未来的格局，有意思了。”
　　“这位精灵公主看起来纯净得很，估计是对之前……一无所知。”
　　“……嘘！几位慎言！别忘了智慧神殿如今是何等光景……”
　　话音到此，便总是被一个警告的眼神或生硬的咳嗽打断，留下令人不安的空白。
　　宙斯似乎全然未觉，他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中。
　　可我却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全然沉浸。
　　我听着周围那些被刻意掐断的对话，感受着神后那冰冷的审视……
　　一个念头猝不及防地刺入心底：
　　他是否也有事在瞒着我？
　　就像我，也怀着对王庭算计的愧疚，无法对他全然坦诚一样。
　　我们的爱，是否早已在不知不觉间，都掺入了无法言说的秘密与算计，再也回不到伊达雪山时的纯粹无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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