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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死
林涧眉心戾气一闪而过,刚刚君岂的话言犹在耳。
那句‘方叩讨厌你’仍萦绕他的心头,久久不散。
为这种心态所困,林涧并未倾身,只慢慢提起剑。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细微的一个谢字,这动静让他一愣,蹲下身去。
君岑,不,这次是君岂。
会向他道谢的只有君岂,至于君岑?只怕恨他还来不及。
她笑得很开心,看林涧蹲下身后她以手支地,浑身向另一个方向使力。
看上去她想翻个身。
林涧默不作声扶住她的肩膀,帮了她一把。
君岂仰躺过来之后,咳嗽了两声。
血沫从嘴里喷涌而出,将她一口白牙染红,牙缝中本就深红的鲜血变得模糊发黑。
她先是笑道:“我没骗你,我是真的活够了。”
林涧停顿一瞬,开口问道:“你怎么还不死。”
对呀,你怎么还不死?
我是来杀你的,只有你彻彻底底死了,我才能放心前往下一家,举着挽联去叩门。
无论你是君岑还是君岂,怎么还不死呢?
君岂又开始笑。
这力道让她咳嗽的声音更大了,几乎要将身体内所有鲜血咳出来似的。
“本来是想死的,走了一半发现自己还欠着东西,就想着既然做了一辈子坏人,做一次好人也无妨。”
“于是告诉姐姐等我回来再一起走,半道折返专门回来找你。”
原本林涧委实不知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现在的君岂。
所以他选择了悲伤这种情绪,他觉得送人最后一程,这个态度很合适。
但听到这句话后,他面上的悲伤迅速褪下,眉头紧锁,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他意识到,君岂接下来的话,正是前几日的月夜下,她做出的承诺,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想知道。
已经死去那两个人的反应,他拼来凑去,总也将这幅图拼不完整,所以君岂的这番话很重要。
林涧稍稍弯腰,将耳朵凑近君岂,他听到君岂轻声说:”我只知道,那人姓方。”
方?
怎么会是方呢?
他又等了一会儿,耳下再无任何动静,就连君岂那呕哑嘲哳的吸气声也一并消失了。
他顿时有些茫然,站起身环顾四周,好像突然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问题。
怎么会姓方呢?
电光火石间,林涧想起城寥托群岚转告的话,他有话对自己说。
对,也许是自己下手太快,城暮知道些隐情也说不准,他手里的东西说不准可以为自己解惑。
对,去找城寥。
他紧走两步,又停在原地。
此时楼下的人脚踩在木质楼梯上疾驰的声音,自下而上传来,步步靠近,逼得林涧后退一步。
他怎么忘了塔下还有一人?
君岂临死前的话又响起在他耳边。
‘方叩讨厌你。’
林涧果断回身,不行,不能再用这个身份了。
君岑已死,虽然世人不知原委,但自己若是还用这个身份,就有可能连累群岚和小…乔磊。
他重新走回到君岑的尸体旁,举起剑,朝心口刺了下去。
方叩砸门的手未曾停息,只是这次才举起还未靠近,塔门便‘吱呀’一声自己向内开启。
细小的门缝内一片漆黑,像极了陷阱。
可方叩不想管这些,即使是陷阱他也要闯一闯,一入塔便是满目皆黑。
他立即折返,塔门口就立着两个长明灯。
方叩将手伸进莲花内,取出其中燃着的烛火,匆匆往‘陷阱’中跑去。
失去灯罩的烛火极其明亮,人还未绕过楼梯的拐角,光亮便已先至。
靠近地面的物体影子拉长放大,投射到墙壁上。
方叩的视线只与最高一层的地面齐平时,便匆匆扫过一眼。
没有人是站着的。
这个认知让方叩心下一沉,剩下的两三级台阶被他一步跨过。
他手上举着的烛火随着急速的行动,被晃得左右摇摆,照出的影子自然也不会安分待在原地。
可地上横着的三个人却十分沉稳。
角落一个,正中央两个。
方叩扶着膝盖慢慢矮身下去,跪在了地上,手上的烛台被他放到一旁。
烛火距离人过近,清晰的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光,另一边则是完全隐在了黑暗之中。
方叩只需扫过那伤口一眼,就能看出林涧到底是因何而死。
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能划出那样的伤口。
“师父,我这样做也不行吗?”
一段气音被咬在嘴里,说得断断续续,若有似无。
方叩背后的影子也开始摇晃,或许不只是影子在晃。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下林涧的脸颊。
人毕竟刚走,皮肤的表层还留有余温,脸上的细小绒毛剐蹭在带有薄茧的手上,方叩甚至觉得有些疼。
这疼痛让人难以忍耐,他‘咻’的一下将手收了回来。
紧接着像是再也忍不住似的,快速膝行两步,上前一把将林涧的尸体揽入怀中,脸颊紧贴着他的额头。
我已经什么都不求了!
方叩眼眶一热。
只求你在我身边都不行吗?
你什么机会都不给我,报家仇的机会不给我,让我待在你身边也不行,把我当成朋友而不是愧对的人也不行。
他将脸深深埋进林涧颈窝,心中流出的不知是泪还是血。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办?
告诉我好不好?
一丝怨恨在方叩心中飘飘荡荡,逐渐冒出了头。
群岚朦胧中听见若有似无得呜呜声吓了一跳,潜意识以为是自家雪貂饿了讨食。
可是待她睁开眼看到周围环境,这才意识归笼,立刻一骨碌爬了起来。
刚刚听到的呜咽声,似乎只是她的一场梦,现下塔顶只有躺在地上的君岂,抱着林涧的方叩,以及那孤零零的一盏烛火。
群岚本就给自己下的药不是过重,先林涧一步动手的目的,也只是糊弄他不懂药理。
她才不在乎牵扯不牵扯的,只想趁着君岂尸骨未寒,看能不能找到点治疗办法。
可是现在…她看着同样没有动静的林涧有些疑惑。
难不成在自己睡去之后,君岑又死而复生,与林涧拼了个两败俱伤?
群岚想问问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她觑着方叩的反应不敢开口。
她总觉得自己现在只要发出点动静,搞不好方叩的剑就会搭在自己的脖子上。
但不动也不行,她有自己的事要做。
群岚从另一个方向蹲在林涧旁边,从方叩的怀中轻轻拽出林涧的一只手。
她想看看,自己是否能趁林涧昏厥之际,仔细探一探他的脉象,探一探未曾被他遮掩的脉象。
刚一拉上林涧的腕骨,那只手便被方叩夺了过去。
群岚并没有因为他的举动生气,反而不敢置信的愣在原地。
自己拉住林涧手腕时,掌心接触到他脉象,那里并没有任何鼓动的反应。
她呆呆地看向方叩,嘴唇翕动几下,这才开了口。
“怎…怎么回事?”
“这不该问你吗?”
方叩开了口,声音毫无波澜,声音却因他将脸埋进林涧脖颈的动作,而显得沉闷。
他并没有看向群岚,而是拉着林涧的手腕,想要将那手放到林涧腹前的位置。
那样会让他觉得,林涧只是在睡觉。
突然,他的动作停顿下来,整个人如同雷劈一般愣在当场,满脸的不敢置信。
方叩急急的抬起头看向群岚,烛光影影绰绰,摇晃在他眼内。
他做出了一个群岚没有预料到的动作——
他又将林涧的手塞回群岚手里。
“你看看,快看看,他是不是又活了?”
群岚看着方叩的神色,心底突然冒出了些怪异。
她半信半疑的接过林涧的手臂,摁上他的脉搏。
只是初初一探,她便立刻起身催促方叩。
“他既还活着,就不能在此地久留,快走,趁君家那些族中乱七八糟的长老还未发现,先离开这里。”
方叩拦腰抱起林涧,也跟着起身。
“去我家。”
“不,去我那里。”
群岚反驳道。
“一来我那儿各种救人的东西齐备,二来虽外人不知林涧与君岑的死有关,但灵籁府还是有人知道君岑请过我来,到时候他们找上门我们也好套点消息救林涧。”
群岚急急的说完这些,就迈开步子朝地上的雪貂走去。
方叩又一次愣在原地,救……林涧?
他确实受了伤不假,可现下既然还有脉搏,那就证明并无大事,更何况还有灵力护身。
以群岚的能力,还要套别人的消息才能救他?
“愣什么?走啊!”
耳边响起群岚的声音,方叩转过身,这才发现一向与群岚不离身的雪貂,此刻化作一扇闪着幽光的门。
门中传来的,是最纯粹不过的灵力。
他这才知道,原来群岚家中的那片被隐藏起来的湖,是另一道障眼法,她将灯下黑这个词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方叩也没时间去管这些事,他随着群岚匆匆走进门内。
一晃眼,便来到了那片宁静的湖边。
到了自己家中,群岚仍然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
她指挥着方叩将人放到林涧一贯住的屋子里,随后立刻去自己的书房,翻看那些自己曾经学习过的医书。
不过才翻了两本,她便生气的将书仍在桌上,刚才忘记了,应该先去君岑书房搜刮一波再回来的。
方叩站在门槛之外看着群岚的举动,心内有些许的不安。
但他也说不出来不安的根源在哪,只好先轻声说出自己的担忧。
“不先给他止血吗?”
群岚想起自己刚才把脉时一探之下的心惊,没忍住冷笑出声。
“还用止血?我瞧着他离死期都不远了,让这血流完说不准他还能死的更痛快点,也免了日后的折磨。”
“什么?”
方叩只觉耳内轰鸣,所有的声音忽远忽近,什么都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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