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给回忆

　　江烁听着叶寒那句叹息般的话，没等他再说什么，脚步已经先一步动了。他往前跨了小半步，张开手臂将叶寒圈进怀里，手掌轻轻按在他后颈，顺势把人往自己肩窝按了按，让他的脸能贴在自己温热的肩窝上。
　　“早该抱抱你了。”他低声说着，心疼道：“不用等你开口的。”
　　叶寒能清晰地听到江烁胸腔里沉稳的心跳，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橘子香，原本僵住的身体逐渐放松。江烁的下巴蹭过他的发顶，像在安抚一只独自舔伤的小兽：“结束了也没关系，不是你的错。以后有我在。”
　　叶寒把脸埋得更深，鼻尖蹭过他的衣领，抬手环住了他的腰。
　　原来被人护在怀里是这种感觉。
　　像寒风里骤然亮起的暖炉，瞬间烘热了四肢百骸。
　　江烁松开手时，指腹还带着叶寒后颈的温度。他顺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笑着转移话题：“走了，再晚好吃的菜就被抢光了。”
　　叶寒点点头，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江烁转头问他：“寒假打算怎么过？”
　　叶寒脚步微顿，有些怔忡。往年寒假他向来是留在学校的，江烁不可能不清楚。他一时猜不透江烁问这话的意思。
　　“跟我回家过年吧。”
　　叶寒立即摇摇头，“不用了，太麻烦了。”
　　“你先听我说呀，”江烁笑着勾了勾他的小拇指，“我妈今年不回外婆家了，就留在这边过年。我爸工作忙，能不能赶回来还不一定，家里平时就我和我妈，奶奶偶尔过来坐坐。其实跟暑假你去我家时差不多，肯定不会让你觉得尴尬的。”
　　叶寒含糊道：“还是会打扰你们……”
　　“打扰什么呀？”江烁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妈早就念叨好几回了，说等你去家里住住。之前你说爱吃清淡甜口的，她记到现在。奶奶也天天惦记你呢，上次让我给你送暖手宝的时候，还跟我叹气说‘国庆就小寒一个人留校，多冷清啊’，让我平时多陪着你。而且跟我回去，至少能吃顿热乎的年夜饭，我们还能窝在我房间里看春晚，总比在宿舍啃泡面、对着空荡楼道强吧？”
　　叶寒听着这一连串话，心里仅剩的抗拒都消散了。他甚至控制不住地想象起那些他从未拥有过的温馨日常，竟让他生出隐隐的期待。
　　他沉默了很久，而江烁没催也没追问。直到两人走到宿舍楼下，他才终于抬起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好。”
　　“嗯？”江烁往前凑了半步，侧脸微偏，悄悄藏起眼底那点促狭的逗弄，扬高了点声音：“你说什么？风太大没听清。”
　　叶寒深吸一口气，像是攒足了所有勇气，颤抖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不少：“……好。我跟你回去。”
　　江烁没料到答案会来得这么快。下一秒，他几乎是雀跃地伸手把叶寒圈进怀里，使得叶寒下意识踮起了脚尖。
　　“太好了！我真的很开心。”
　　叶寒看着他欢快的眉眼，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眼底带着一丝笑意。
　　刚结束和张雅鸣约会的祝砚撞见这一幕，几步走过来，酸溜溜道：“你俩收敛点啊！公共场合呢！”
　　凭什么啊？张雅鸣从没让他这么亲近过，叶寒更是从没对自己这样毫无防备地敞开心扉过！越想越气闷。
　　不对不对，他和叶寒是铁哥们，哪用得着腻歪的拥抱？祝砚暗自嘀咕着给自己顺气。
　　自从叶寒从老家回来后，祝砚就想通了。也再没对叶寒冷过脸。他是真觉得叶寒可怜，回趟家居然还得住酒店，这不明摆着身边没个能踏实依靠的人吗？说到底，叶寒身边能掏心窝子的朋友，不还是只有他一个？要是叶寒跟自己住一个城市，他肯定不会让对方住酒店，直接拉回家住多好。
　　再说了，就算叶寒对江烁不一样，看江烁的眼神都带着光，那也是因为爱情啊。友情和爱情本来就不是一回事，张雅鸣和叶寒在他心里的分量更是天差地别，根本没法比嘛！
　　“什么事这么开心？”祝砚挑眉看着两人。
　　江烁被问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唇角还扬着没散去的笑意，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手腕忽然被轻轻拽了一下。
　　叶寒扯了扯他的袖口，他转头就听见叶寒磕磕巴巴地说：“他……他涨工资了。”大概也觉得这谎言太拙劣，叶寒顿了顿，又硬憋出一句：“所以……太开心了。”
　　江烁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顺着叶寒的话接下去：“是啊，涨工资了！这下能踏踏实实过个好年了！”他故意加重了“好年”两个字，视线悄悄往叶寒泛红的耳根瞟了瞟。
　　祝砚倒没多想，咂咂嘴觉得这理由再正常不过：“嗨，涨工资确实值得开心！换我要是零花钱涨了，高低得请全宿舍搓一顿大餐，给张雅鸣买个新出的游戏机！”说着还拍了拍江烁的肩膀，“行啊你，深藏不露啊！”
　　江烁被拍得笑了笑，顺势把叶寒往身边带了带：“运气好而已。”说完又转头看叶寒，“那你跟祝砚一起上去？”
　　叶寒点点头：“再见。”
　　“明天见。”江烁先对叶寒说完，又朝祝砚扬了扬手，“我先走了。”
　　看着江烁转身离开的背影，叶寒才和祝砚一起往宿舍楼走。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
　　“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又要期末考了。”祝砚没话找话地感慨。
　　叶寒盯着台阶，淡淡应道：“嗯，记得背重点。”
　　“嘁，这么冷漠。”祝砚撇撇嘴，故意撞了他一下，“就不能说句‘加油’？”
　　叶寒脚步顿了顿，没接话，红着耳根加快了上楼的速度。祝砚看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也赶紧跟了上去。
　　回到宿舍，江烁的消息刚好发来，问他打算什么时候一起回家。叶寒想等祝砚走了再过去，却不知怎么跟江烁解释，只含糊回了句：“到时候再看。”
　　手机又弹出好友申请。
　　沈逸诚。
　　叶寒对着这个陌生名字仍是毫无头绪，再次选择了忽略。
　　沈逸诚放下手机，助理刚把叶寒的最新资料放在桌上。一张模糊的校园抓拍，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恤，背着双肩包走在林荫道上，侧脸轮廓与叶静澜年轻时的模样相似。
　　“第三次了？”
　　“是的沈总，”助理低声回，“叶同学那边一直没动静。要不……我托辅导员递个话？”
　　沈逸诚没立刻回答。
　　他这辈子在商场上没怕过什么，签合同眼睛都不眨，偏偏对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儿子，连加个微信都三次碰壁。他想起年轻时叶静澜说他“永远学不会低头”，那时只当是气话，现在才觉得有些债，是用钱和时间都填不平。
　　“不用急，”他终于开口，“先跟学校联系个心理学实践合作项目，我要亲自看看。”
　　“看什么？”
　　“近几年的编制招录情况。”
　　“这是……想好了要考编？”
　　叶寒摇摇头：“不挑，考上哪个就去哪个。”
　　江烁点点头，随后皱了皱眉：“这样会不会太累？”
　　“不累。”叶寒解释：“习惯了。”
　　对他来说，学习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若是停下来，反而像脱轨的火车，在无边无际的荒野里茫然冲撞。
　　江烁趴到桌子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背上，仰视着他：“那要是……都考上了呢？怎么办？”
　　叶寒无措道：“别这样问……”
　　未来对他来说太模糊了，他甚至没想过“考上之后”的日子，能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好吧。那我能不能偷偷许个愿？”江烁故意拖长了调子，等叶寒抬头看他时才笑着说，“许愿我们还能留在同一座城市，好不好？”
　　叶寒看着江烁眼里的期待，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轻轻点头：“好。”
　　这反而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他本就想留在这座城市，而现在，这个念头里又多了点具体的盼头。
　　江烁瞬间笑开，抬手比了个“耶”，又很快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翻起书，只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那说定了，谁也不能反悔。”
　　叶寒也关了手机继续做题。
　　图书馆闭馆的提示音轻轻响起，叶寒正低头收拾书本，耳边就传来江烁的问话，又问起他何时一起回家，像怕他反悔似的，想得到明确的时间。
　　叶寒沉吟片刻才小声说：“等……祝砚回去之后吧。”
　　话音刚落，就对上江烁投来的古怪目光。叶寒被他看得不自在，问：“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江烁连忙点头，忽然倾身凑近，带着点戏谑的笑意轻声说：“就是吧……这偷偷摸摸的样子，真的很像偷情欸～”
　　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廓，叶寒的耳根瞬间麻了一片。他慌忙别开脸，声若游丝地解释：“不是的……之前他邀请我去他家，我没答应。现在突然跟你走，这样不太好。”
　　江烁乖乖点头：“嗯嗯，我知道你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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