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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
祁访枫咬着牙,站起来,又脱力倒地。
董明妶居高临下看着她,不作声。
人群末端,阿旭沉默地坐在君华边上,不论连泽如何拉扯都不为所动。
连泽黑着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闹脾气,你就这么喜欢她吗?柯晴到底哪里不合你心意,你要这么护着这些人!你不喜欢柯晴,我给你换一个就是,别折腾了!”
“董家比这些三教九流的家伙可靠!”
等她吼完了,阿旭才开口:“我不喜欢她,姐姐,我不喜欢她。”
阿旭的语气很平淡,好像话语的主人公不是自己,周围也没有一堆蓄势待发的士兵。
士兵渐渐围上来,阿旭好像看不见,自顾自道:“柯晴很好,就是太听你的话。你自己去找董家吧,你当年能把我丢在乱军阵中,如今也可以。”
连泽面色青白变幻,握紧了拳头。她急切地看向柯晴,柯晴没敢和她对视。忽地,她也泄了这口气,脸色灰败:“……我不想丢下你的。”
她没再移动。
为首的侍从一挥手,士兵纷纷亮出刀剑。
管事冷笑一声:“既然不打算让开,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身边的士兵保持戒备许久,眼见形势急转直下的瞬间,她们也纷纷挥剑迎敌。
连泽垂下眼,心如擂鼓。
……能赶上吗?
血腥味扑面而来,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
……
祁访枫看不清前方的景象了。
温度尚存的怀抱满是腥气,那温度仿佛滚烫得要把人烧伤。
……
连泽心跳骤停。
意料中的疼痛迟迟未到,她才颤抖着睁眼,只见己方的士兵也一脸愣怔,不可思议地看向前方。
有人先她们一步把董家人干掉了。
连泽更困惑了。
按计划,许巢蓝就算赶回来了,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到队伍末端,连泽下意识去看身后,却见昏迷的两人都没有消失。
……到底是谁?
现场的气氛古怪了起来。
身前倒着数具尸体,惊魂未定的董家侍从恨声道:“你们这些养不熟的白眼狼!”
“童雅——!”前方,董明妶气急败坏地大吼。
一个匪气十足的女妖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闻言微微偏头。
童雅就缓缓起身,走过来拍了拍董明妶的肩膀:“太急躁,也不好。”
她又看向祁访枫,眼神有些不屑,又有些遗憾。
董明妶总是带着温润笑容的脸上神色阴狠,让人心底发寒:“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童雅懒洋洋地杵着槊,流里流气地挑眉:“知道啊。”她的姿态很轻松,哪怕她刚刚杀死的是董明妶的人,哪怕祁访枫失势时,她帮着煽过风、点过火。
“大小姐,我告诉过你的。”童雅拍拍手,士兵马上提着瑟瑟发抖的董家侍从上来。
士兵随手一丢,侍从马上跪到地上,惶恐地看着董明妶:“小姐,小姐救救小人——”
童雅一槊捅穿了她的心口,骨头都穿碎了不少,侍从身形扭曲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你在云端站太久了,不知道虫豸是什么想法。”
“不,你站的地方也不是云端。我没想错的话,你并不是董家的中心人物吧。”童雅散漫地半蹲在地上,任由身边喊杀声一片。
“真正受重视的青年才俊,是不会被送到延抚和我们打擂台的。你大抵只是有些聪明,却不得长辈喜欢的小年轻。”
她嘲讽道:“你想要家族的认可了,董小姐。要不怎么说你只是有些聪明呢?未免太沉不住气,也太容易被反咬一口。我招兵买马打基业的时候,你还在大宅里向主母卖乖呢。”
董明妶大吼着反驳,再也没了半点风度,扑上去就要掐她。童雅不耐烦地把人拨到地上,举起马槊打算了结她。管它多高的门多久的姓,都是一群能戳死的家伙。
她本来就是白眼狼,围着转两天真以为她是感恩戴德地效忠了?
尽管时不时拉着董明妶给司月找麻烦,但童雅还是认可她的。至于同样名声在外的君华,她对她的圣人做派观感复杂,总的来说是敬而远之。
这两人都不讨她喜欢,但童雅认可她们的人品和能力,可惜这个妹妹没能继承她们的优点。
只不过,要是祁访枫撑得住场子,她反而会帮着董明妶。
童雅走了会神,思考接下来去哪座山头继续干老本行。
给氏族做事是不可能的,董明妶给她提了个醒——她的发家史经不起推敲。
她确实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借了名字一用,不过谁知道童家会不会突然发疯来整她。氏族全是神经病,能干出什么都是说不准的。
童雅劈下的马槊忽然受到一阵阻力,她瞬间回神,只见侧方伸来一支剑,恰好卡在她的马槊上。剑刃已经有了豁口,许久未曾养护让它看起来暗沉无比,看形制是一个基层士兵的剑。
她困惑地顺着剑身向上看,忍不住惊诧:“你?”
瘦削的少女半身沾着血,眼神冰冷。她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显然对她来说,接住一个将领一击还是太吃力,但她依旧接住了。
她身后,有一个半跪着的士兵,已经没了气息。
“都是你的错。”少女声音依旧很虚弱,但让心生凉意,她成了一种怒火铸成的人偶,铸就她的火焰又被藏在壳中,外壳碎裂的瞬间,它就会焚毁所有人。
董明妶脸皮一颤,深觉屈辱。
祁访枫只是看着她,董明妶反倒恼羞成怒地破口大骂起来。
童雅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原本她没特地去管这个小丫头,要是事成之后她活着,童雅也会给她一口饭吃。要是不小心死了,那就只能怪她命不好了。
但如果她自己能支起来……童雅不介意替人养个妹妹。
祁访枫提着剑,手臂有些疲乏。她的病还没好,此刻依旧虚弱,铁器沉沉地坠着,几乎要拖垮她浑身的骨头。
她一步步上前,剑尖拖在地上,声响隐没在浸满血的草地中。只剩没被血液压塌的草茎拂过剑身,发出细碎的柔音。
她说:“【死亡】。”
董明妶忽地呕出一口鲜血。
童雅悚然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横槊在前。
祁访枫看着董明妶的身躯逐渐扭曲,心想,还是房姹那会吓人。
她停下来休息,喘了几口气,脸色发白。她再上前几步,停在发不出声音的董明妶身前,双手握着剑柄,高高举起。
耳边的声音沸腾起来,祁访枫有些听不清了。有人惊叫,有人在欢呼,还有什么呢?她集中精神,不由自主地皱着眉头,仔细去听。
……有人在哭?
为什么,为什么要哭呢?
是谁在哭呢?她在哭些什么?
迎面而来的风吹地脸颊泛起阵阵凉意,仿佛水珠落入湖面,扩散开的涟漪。涟漪哀哀地扩散,拉着她的手臂,倚靠着她的肩膀,它说:是你啊。
是我啊。祁访枫茫然地想。
我为什么要哭呢?
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哭了?
祁访枫茫然地瞪大眼睛,虚影不断浮现,拨弄着视野中的风景。
我看见了什么?是尸体吗?是被我杀死的,数不清的人吗?
——那是一双有着亮银色纹路的黑瞳。
“我杀人了。”祁访枫喃喃道。
她握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挥动破残的长剑。
若木说:“是我……”
“是我。”祁访枫缓慢而坚定道。
祁访枫挣脱了那只手,风吹起了她的袖袍,剑刃刺穿心脏。
不久前还耀武扬威的氏族青年身躯抽搐几下,彻底没了声息。
若木的眼睛倒映着她的面容,长发披散在身后,宛如被展开的帷幕。她笑了,语气轻松:“看来就算没有我,你也做得不错。”
更远处,许巢蓝已经带兵剿灭了所有氏族援军,一身浴血的铠甲还带着温热。
若木带着她一如往昔的笑脸,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鲜血:“好孩子。”
“莫要生气了,回头给你赔礼,好不好?”蝶妖哀叹一声,温柔地抱着她,“小枫,走吧。”
“……去哪?”祁访枫沉默一阵,谨慎道。
“别这么警惕,我从不害你,不是吗?”若木轻轻蹭掉她眼角的血渍。蝶妖抱着她,飞过大片风景,降落在一处高高翘起的檐角,她轻盈地落到庭院中。
满脸祥和的老者正带着成群的仆从在庭中散步,面前骤然出现一个陌生人,还没来得及惊吓,就看见了她眼下蠕动着开裂的纹路。
视线触及复眼的瞬间,老家主就陷入了幻术中。精神力场瞬间笼罩了整座别院,很快,它又将触角伸向了各个属于董家的屋宅。
若木从身后抱住祁访枫,半截手指如黑玉般细腻,尖锐的长甲泛着幽绿。她挥手,祁访枫看见了连成一片起伏的粒子光海。
“她们都在这。”若木温柔地安抚她,牵着她的手放上那片光海,“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你讨厌谁,动手杀了他就好。”若木的指尖划过,记忆的一幕幕流水般飞快掠过,“这是他们应得的。来,看看哪个家伙你不喜欢。”
她的手伸向了那片光海。
“懒得挑就都杀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来,朝前看。你想杀哪个?”
……
“姑娘,别怕。”士兵将她护在怀中,粗糙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箭矢没入皮肉的声音让人心惊胆战,她闷哼一声,又轻声哄她,“校官不在,我们本来就要保护你的。”
……
黧环抱着她,好像这样把一切隔绝在外。她的嘴角溢着血,说话含糊不清,又急又快。
“我们去晚了——校官,将军,我们没赶上,对不起她.......”她的声音渐渐弱了,刀剑砍穿了她的身躯,那截飞出的森森白骨落到一旁。
“姑娘,姑娘要朝前看啊……别伤心,你很勇敢了……”
……
祁访枫失神一瞬,眼前的光海起起伏伏,她忽然没了力气。
“姐,我累了。”祁访枫抱住她,疲倦地闭上眼睛,“我不想管这些,你带我回去吧,求你了。”她的声音颤抖着,带上了哭腔。
若木沉默一阵,轻声叹气:“好。”
“好孩子,睡吧。”蝶妖的翅膀拢住她,世界模糊在黑纱似的蝶翼下,她沉沉地睡去了。
若木站在原地,余光瞥见一抹白色。
她回头,转过身,目光自下而上移动。
君华对上若木的眼睛,光是被那两对眼睛注视着,她就觉得神经刺痛。蛇妖愣了一下,下意识发出一个困惑的鸣音。
她与她对视,那双眼睛渐渐褪去清明,人性彻底消失。
线条锋利的蝶翼倏地张开,鳞粉瞬间变换色彩,蝶妖飞上高空,顷刻间变成一只巨大的焰色魔蝶。魔气萦绕在蝴蝶宛若人面的羽翼花纹上,浓烈到足以化成血雾。
魔蝶的身躯占据了半个院落,前肢落在檐角,腹腔振动,发出一阵高昂尖锐的啼叫。钢刃般的前肢轻轻划动,破空声刹那而至。
君华瞳孔骤缩,横过黑剑打散风刃。一晃神,眼前宛如起了白雾,整个院落仿佛被凛冬笼罩,粗糙的白丝迅速构成冰霜似的绸,将在场其余人捆成茧。
魔蝶火焰般的垂翼是她眼前唯一的亮色。虫类巨大的头颅缓缓低下,低低地响起一阵绵长诡异的鸣音,截然不同的发声器官让它吟唱出令其他生物头皮发麻的歌曲。
君华愣愣地仰头,刚刚脱离封闭状态的蛇妖脑子还懵着,遵从本能行动,并没恢复理智。
她正要往前走,就被一只手抓住了衣领。
伸手扯住海族的大妖凌灿一见庭院中景,瞬间皱起眉头:“哈?”
“鬼面蝶?西大陆中部哪来的鬼面蝶?”她的同伴金菁警戒着,忍不住困惑。
凌灿不耐道:“鬼知道,这些天魔化的家伙多得杀不过来。魔化者是杀,魔物也是杀,宰了就是!”
她双手结印,一对飞剑直直刺向鬼面蝶。
花纹瘆人的鬼面蝶偏过头颅,腹腔再度共鸣振动,频率古怪的鸣叫仿佛无数乱撞的微粒,震得浑身生疼。
地面上的蛹纷纷破裂,一具具青灰的尸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体覆鳞甲的尸骸张牙舞爪地扑上去,疯狂撕咬在场的活物。
凌灿快破口大骂了。
……它怎么还能养出行尸啊!
数量惊人的行尸污水般涌出庭院,本就连续多日鏖战的大妖一时之间被拖住。
好不容易解决了这些铜皮铁骨的行尸,气喘吁吁的金菁迎上这只路数古怪的鬼面蝶。
都是和魔物打了半辈子交道的大妖,鬼面蝶什么样她还能不知道吗?吸取活物的生命力,危害极大。但攻击手段匮乏,除了难缠的毒液就没有什么值得忌惮的点了。
可这只鬼面蝶甚至能孵化鬼族的眷属。
金菁谨慎地和它对峙。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它身上缠绕的魔气几乎的魔尊等级的,可这魔气又极其飘忽不定,其中还混杂着微弱的灵气。
金菁一边躲着风刃,一边观察它周身气场。她们近不得彼此的身,战场僵持住了,金菁忍着魔气刺痛神经的痛苦,咬牙放开了感知。
这部分灵气集中在……它的囊袋?
“你在搞什么东西?直接动手啊!”凌灿暴躁地大喊,挣开行尸的纠缠一跃而起,长剑直刺向鬼面蝶的腰腹。
“等等——!”大妖急切道。
“住手——!”另一个声音和她的呼喊重叠。
一柄通身漆黑的重剑生生挡下她的攻击,剑身上传来惊人的巨力,将她掼出去几里远。
没等同伴骂人,黑色重剑的主人就被鬼面蝶一记风刃打裂鳞片,鲜血浸湿了后背。
凌灿缩地成寸瞬间返回,扶住被打落的黑剑主人:“你这后生干什么吃的!是你能掺和的战场吗你就上,上就上了,你到底帮哪边的?!”
君华的脑子一片混乱,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海底语言宛如一首歌曲,长短不一的鸣音和变换复杂的音节听得人发愣。
凌灿错愕道:“海族?这地方到底在搞什么——等会儿,你说什么?”
修行多年的她不会认为海族语言是歌曲。但这只刚成年的小蛇崽子说的话颠三倒四,她听不全。把她放着不管,又一直要拦着自己进攻,自己又不能杀了这么个小孩。
凌灿“啧”了一声,双手结印,身前顷刻间浮现一个发光的巨大符文阵图,阵图落入庭院正中央,符文飞速旋转,连成一个星芒。星芒的辉光如有实质,限制住了鬼面蝶的行动。
飞剑刺向鬼面蝶的瞬间,君华如遭雷劈,同样掷出黑剑挡下一击。飞剑被打偏,又被牵引着继续攻击。
而凌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要不是现在没空,她真想检测一下这个海族是不是也在魔化途中。
凌灿:“你在干什么!”
君华接住飞回来的黑剑,又打偏她一次进攻,她挡在鬼面蝶面前,倔强道:“她是我朋友,她不是魔妖!我妹妹也在她那!”
“它原本是妖?”凌灿皱眉道,“就算它曾经是你朋友,现在它已经被魔气异化,你不要惦记了,早点走出来。等我杀了它救你妹妹出来!”
言语之间,突破不成的金菁也落到地上,她还来不及说话,凌灿就大喜过望,马上把难缠的小崽子塞给她:“你看好她,我去解决那个鬼面蝶!”
君华:“我咬死你!”她气急了,嘴里骂的全是难听的海族脏话。
“臭小鬼,早说了它已经不是你朋友了!”
那厢,鬼面蝶挣脱了束缚,阵图破碎。它发出被激怒的鸣叫,甚至将建筑掀塌。大妖被声波震得面目狰狞,金菁感知到正在剧变的魔气,惊道:“快拦住它!它要成为大母了!”
凌灿的飞剑应声而出,却无法穿透它身前的屏障。飞剑收回的瞬间,她拉着金菁紧急后退。下一秒,一个长筒形的物体钻出地面,仔细看去,是一只巨大的虫魔。
虫魔蠕动张开的口器中遍布利齿,若是再慢一点,她们就在它的肚子里了。
“太晚了,它已经能呼唤子魔了。”凌灿啧了一声,飞剑砍穿了虫魔的外甲。
她一转头,顿时失态尖叫:“回来!别过去了!”
那个不知死活的海族崽子正在逆行,她似乎对地面的动静了然于心,没有一个魔物能偷袭到她。即便如此她也不应该过去!凌灿咬着牙,试图赶到她身边。
天空中响起尖锐的鸟啸,生着骨刺的肉翅掀起飓风,魔物俯冲而下。凌灿反手一推,飞剑将几只魔物拦腰斩断,自己抽身击落一个魔化者。
奈何如何呼喊,那个海族都不曾暂停一下,而她们被魔物包围着脱不开身。
地面不断晃动,扬起的碎石土块蒙蔽了视线,君华的感知和视线全都受到了限制。好在目标足够庞大艳丽,她焦急地抬头看去,大母魔物静静地凝望着她。
兴许是面对着足以威胁她生命的敌手,君华迟钝地发现,她似乎开始走马灯了。过往的一幕幕闪过脑海,焦急地替她寻找求生之法。
“呜——”悠长的鸣音只有纯然的野性。
海族熟悉这种形式的语言,可她听不懂。那不是海语中的任何一个音节,她读不到一星半点儿的含义。
“我不会放弃你的。”她喃喃自语,“我还有办法,我还记得的……”
白发蓝眸的蛇妖一步步上前,握住剑柄。她想:我会来找你的。
黑剑切断了一只飞扑而来的魔物,血色蒙住了视线。鳞片被撕咬破碎,越来越多魔物向她汇聚。
“别靠近它!”
银白的面具被染红,身躯感受到一次刺痛,更多痛苦接踵而至。宛如被一场暴雨的淋湿,第一滴猝不及防的雨水后旋即打湿了全身。
“它已经是魔物了!”
杀死乱军救下你,杀死魔物来到你身边,对我来说都不是难事。君华想,她喘着气,血液浸透手心破碎的鳞片,剑柄深深扎进了肉里。
“回来!”
她再次抬头,湛蓝的眼瞳倒映着魔蝶铺天盖地的羽翼。蛇妖举起通身漆黑如墨的黑剑,剑身凝聚出一抹浓烈的金色,流动的色彩如同燃烧的恒星。
这是她最后能祈祷的对象了。
泪水盈满眼眶,她平静地凝望着流光溢彩的权杖之剑。
你亲自打造了它,如果不能带回你,至少让我靠近你。
——海族悠扬虔诚的鸣音响彻大陆。
诞生于深海神树下的血脉因为她的祈愿沸腾,浮动的金光在剑身流淌。刹那间,无数先辈最深刻的记忆加诸己身,她下意识挥出了第一剑。
与此同时,鬼面蝶展翼而起,微弱的灵气彻底被掩盖,腹腔发出令人心悸的共振之声,整个西大陆的魔物都活跃起来,朝圣般向中部奔涌来。
它汲取完了蛹中的生命力,蝶翼上的花纹扭曲得让人眩晕。
大母魔物,成型了。
……
与西大陆遥遥相对的东方,野火遍地的今丘山脉中,一双暗金色的竖瞳缓缓睁开,望向虚空。
“……到底是谁任性。”她冷哼一声。
……
——巨浸。
流动的光芒在萦绕在剑身,海浪般扩散开来,荡漾在这片空间。
——朝夕池。
辉光交错着翻涌,此起彼伏,交相辉映,仿佛潮汐交替。
——沧溟。
剑光涌动,犹如天与海遥遥相对。
——大壑。
浮动华光缓缓黯淡,蕴含的能量却前所未有的浓郁。
一招一式自然而然地衔接,浑然天成。宛如一段祭祀舞的剑法舞完的瞬间,激荡的能量仿佛一场海啸的掀起,让人置身暴雨天幕下风高浪急的大洋。
大洋深处的巨树散发出厚重的气息,有那么一个瞬间,整个星球的海洋仿佛变成了一个活物,短暂地、微弱地呼吸了一次。
吐息的能量集中到神树中,盘根错节的枝丫如同将血液迸向四肢百骸的血管,将它向外播撒,送往了远在大陆中心的一小段垂条。
辉光剥去了大母身上的魔气,光芒几乎是凶残地吞噬着暗红的邪祟,发出烤肉般滋滋的声响。魔蝶痛苦地啼鸣,更多的魔物按照呼唤指示,心无旁骛地冲向大母所在。
于是凶悍的净化之力又涌向四面八方,顺应大母呼唤而来的魔物瞬间倒了血霉,被融化得残渣都不剩。
因为魔物暴动火急火燎赶来的大妖们也纷纷傻眼了,一群飞在空中的妖族愣得像地里直挺挺的甘蔗,不知道该干什么。
君华拄着黑剑喘气,剑身的金光已经褪去,激荡在这片空间的能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吃力地抬头,大母的力量逐渐衰弱,或者说,仅仅依靠近千妖族的生命进阶,它本身也只能维持极短时间的大母权能。
蝶形魔物从大母变回鬼面蝶,腹中的囊袋内露出一个蜷缩的身影。鬼面蝶的人面花纹消失,又变成一只仅有三米多高的黑蝴蝶,比起那些让人作呕的扭曲花纹,亮银色的纹路是那么清爽。
失去包裹的人类正在下落,黑底银纹的蝴蝶停在尚存的建筑上方一动不动。
君华连拿剑的力气都没了,索性把重剑丢下,身上接住昏迷的祁访枫。怀中人原本圆润的脸颊凹陷了,柔顺的黑发也干枯毛躁起来,衣服灰扑扑的,皱着脸缩成一团,还没只猫重。
君华看着她,眼眶发红,忽地笑出来,又难掩泣音。她抱着人类,鲜血淋漓的蛇尾滑行上前,仰视那只在断壁残垣上沉睡的蝴蝶。
“我来找你了。”她伸出一只手,触碰那对竖起的蝶翼。
蝴蝶久久没有回应,就在她心脏都快要停跳的那刻,它展平了翅膀,向下投下一片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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