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梦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屋内那人受伤的目光。
寒曦站在廊下,接近正午的日光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却映不出一丝暖意。
她做到了。
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疼?
……
屋内,久久没有动静。
白灼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坐了不知多久。
寒曦走了,又一次,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她。
她不相信寒曦真的对她毫无感觉。
恶语伤人六月寒。寒曦说出的话结结实实地扎在她的心上,说不难受是假的。
心都是肉长得,又怎会坚若死石?
既然寒曦想要“两清”,想要“再无瓜葛”,那她就如她所愿。
……
寒曦住回了酒楼的房间,将小院留给了白灼。她们依旧同在翰清轩这片屋檐下,却鲜少有交集。
白灼似乎真的“听话”了。
她比以前更加勤勉。跑堂、帮厨、清扫,她什么都做,动作麻利,笑容也依旧挂在脸上。
只是那笑容,不再对着寒曦展露。
偶尔在忙碌的大堂或狭窄的走廊擦肩而过,白灼会微微侧身避让,垂着眼帘,如同对待一位普通的掌柜,恭敬而疏远地唤一声“二掌柜”,便再无他言。
尽管那声称呼让寒曦心头发涩,她也默然接受,同样以冷淡回应。她开始着手在酒楼周围布置阵法,这是她离开前必须完成的最后一件事情。
她选取坚韧的桃木桩,刻上繁复的符文,按照星辰方位深深打入酒楼四周的地下,再用石土将木桩掩盖,布下“地载坤元阵”。
此阵依托地脉,能形成一道坚实的无形壁垒,非蛮力或特定法门难以强行突破,以它作为酒楼的第一道屏障是正正好的。
以朱砂混着露水,在酒楼所有门窗檐角勾勒下细密隐蔽的纹路,设下“灵犀阵”,阵法启动后,朱砂纹路便自动归隐,凡人不会察觉半分。
此阵的作用是侦查,一旦有携带恶意或邪气的能量试图侵入或窥探,便会立刻在阵发出只有持有特定信物才能感知的轻微嗡鸣,起到预警作用。
在后院水井、庖厨灶心等几处关键节点,埋下了几块寒玉,布下“敛息阵”。
此阵只是用于收敛和混淆酒楼内妖族身上自然散发的妖气,避免被法器或修行者轻易探测到。
这些阵法只针对身怀法术的人或妖,对普通凡人并无影响,所以酒楼还可以正常营业。
巡视一圈,寒曦又觉得不放心,在水井中投放了两只乌龟。
阵法沈清秋知晓,只是这两只乌龟的用途,她看得一头雾水。
对此,寒曦回应道:“你叮嘱一下伙计们,如果打水的时候看到乌龟离奇死亡,便不要再食用,还有菜肉米面等等,酒楼有鸡犬,可以先喂养它们。”
说到这里,沈清秋便知晓了,这乌龟是用来检验水质的,防止有人投毒。
她不知该作何评说,寒曦对自己的要求是活着就行,对酒楼却把方方面面都考虑上了。
“我又不是吃干饭的,你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寒曦被沈清秋不耐的语气一噎,便不再多言。
沈清秋还在气头上,不去招惹为好。
……
布阵过程繁杂,难免与同样在忙碌的白灼撞见。
寒曦总是目不斜视,专注于手中的活计。而白灼,要么早早避开,要么在她靠近时,立刻转身与旁边的其他伙计说笑,带着以往只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欢喜。
白灼与伙计们打成一片,眉眼弯弯,笑声清脆明朗,仿佛彻底摆脱了因她而起的阴郁。
寒曦本该是高兴的,不然也不会为了让白灼更快地融入酒楼而攒局了。
可如今看到她与别人相谈甚欢,对自己却冷眼相待,心中百般却不是滋味,像是空了一块,呼吸都觉得气闷。
她握着古籍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心底某个角落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厌恶的、隐秘的酸涩和失落。
她不是希望如此吗?为何当这一切成真,心却像被浸在冰冷的泉水中,扎人地疼。
这日黄昏,寒曦独自站在二楼走廊的阴影里,望着楼下后院。
白灼正手舞足蹈地给几个伙计比划着什么,逗得他们前仰后合。不知她在阿戴耳边说了什么悄悄话,下一瞬阿戴笑着勾住她的肩膀,戳她的腰窝,惹得她连连求饶。
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上来,刺得她耳膜微微发疼。
“后悔了?”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寒曦没有回头,也知道是沈清秋。她沉默着,目光依旧落在楼下那片其乐融融的场景上。
沈清秋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看着下方,语气难得认真了几分:“有时候啊,你自认为对别人最好的选择,对她本人而言,却不是。”
寒曦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青影。
“你有问过她是怎么想的吗?”沈清秋又问了一句。
她沉吟片刻,声音低缓:“对错重要吗?比生死还重要?”
寒曦只是,无法再承受因自己而起的鲜血与死亡。
她转移话题,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阵法已大致完成。地载坤元阵主防,灵犀阵主警,敛息阵用于混淆气息。”
“关键处、阵眼、警示铃我都设在了你房中,前几日经妖司一事,这些小妖……”应当是受了惊,若是将这件事再告知他们……哪怕无事发生也会让他们人心惶惶。
“布阵时,我没告诉他们是作何用处的。详情是否要告知他们……你来决定吧。”
“明日……最迟后日,我便离开。”
沈清秋脸上的调侃之色褪去,蹙眉看向她:“这么快?”
“嗯。”寒曦点头,目光投向远处沉落的夕阳,染红了天边云霞,也染红了她清冷的侧脸,“临走前,还需你陪我演一出戏。”
“演戏?”
“闹得动静大些,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我因故决裂,我负气离去。”寒曦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这样,暗处那些眼睛,才会相信我是真的离开了翰清轩,才能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向我离开的方向。”
沈清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寒曦!你修为是高,可双拳难敌四手!这个道理还用我教你吗?为何总要自己扛?!”
“不自己扛,又能如何?”寒曦终于转过头,看向沈清秋,那双墨色眼瞳的深处,满是疲惫与痛楚,“牵连你们吗?像灰豆那样?还是像……像很久以前,收留过我的那些人类一样?”
“我不敢赌,清秋。”她看着沈清秋,眼中是未曾散尽的偏执,“靠近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无论是妖,还是人。我不能再让那样的事情重演。”
沈清秋看着寒曦倔强的脸,所有劝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明白,寒曦那看似冷酷的决绝背后,背负着怎样沉重而血腥的过往。那不仅仅是仇恨,更是深植于骨髓的恐惧与自责。
她沉默良久,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寒曦纤薄的肩膀。
“戏,我陪你演。”沈清秋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想如何做,就如何做吧。我只希望,你能多为自己着想,永远也不要忘记,还有关心你的人现存于世。”
……
白灼背着身,微微侧目,余光轻而易举便攫住那道纤细的身影。
她知晓,寒曦有时就在自己的身边,还未见到她,便能先闻到她身上略刺激的冷香。
和伙计们说笑后,其实话题便可以结束了。意识到寒曦的存在后,白灼故意在阿戴耳边说了几句调侃她的话,最近阿戴有了心上人,最是禁不住提起这件事。
没想到阿戴的反应超出了白灼的预料,不光戳她的痒痒肉,还勾着她的肩膀不让她逃脱。
白灼下意识想要推开阿戴,可又怕反应太大令她起疑,巧在寒曦正在看,她便顺水推舟,好言求饶,一来自然地将自己解脱出来,二来……便是给寒曦看的。
果然,看到了寒曦紧抿的唇角和遮掩在长袖中的手。
白灼确认寒曦不喜欢看到自己与他人亲近,但划清界限是她提出的,哪怕做戏也要做全套才是。
直到沈清秋的到来,白灼才将暗暗观察的余光收回,心不在焉地听着伙计们的家长里短。
……
夜里,寒曦躺在酒楼的房间内,被褥冰凉,非白灼怀中可比。
尽管她并未与白灼同床共枕过几次,甚至连拥抱也甚少,但那滚烫的体温对于她来说,哪怕沾染过一次,便会上了瘾的罂粟。
辗转过不知几次,一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如同挣脱了枷锁的凶兽,悄然入梦。
她回到了出生的地方。
那时的她还是一条刚能完全化形、道行浅薄的小蛇,与父母隐居在人迹罕至的深山。
他们小心翼翼地活着,靠着山间自然的馈赠和一小片自己开垦的菜地度日,非必要不与山外的人族来往,日子清贫,却也安宁。
直到那一天,一群穿着诡异黑袍的人找到了他们的隐居之地……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