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柯学不是读心术

　　面对松田和伊达内心无声的疑问，望月汐没有选择解释，而是将沉默贯彻到底。

　　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将那份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混乱与失序感细细拆解、缓缓消融，直到能够重新冷静思考为止。

　　如若此刻开口，那些未经雕琢的话语可能成为破绽——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一丝不稳定的语气、甚至一个微小的口癖，都可能在两位敏锐的刑警眼中放大，成为暴露身份的线索。

　　毕竟，松田阵平和伊达航，都是与警视厅那位“望月顾问”有过数面之缘、甚至算得上有些交情的同事。

　　以她现在这副状态贸然行动，风险实在太高。

　　幸运的是，没等这微妙而紧绷的气氛在无声中持续发酵，场地中央那面巨大的环形屏幕便再度亮起，冰冷的光线驱散了角落的昏暗，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牵引过去。

　　屏幕上，一行行文字浮现、定格，最终并列呈现出两组清晰的数据与最终评分。

　　【团队A】

　　·数据分（时间/精度/准度）：87

　　·观众评分：92

　　·综合得分：89.5

　　【团队B】

　　·数据分（时间/精度/准度）：95

　　·观众评分：85

　　·综合得分：90

　　分数差距微乎其微。纯粹的数据层面上，B组以明显的精度和准度优势领先，但A组凭借更高的观众评分死死咬住，最终B组仅以0.5分的微弱优势险胜。

　　直到此刻分数明细列出，众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观众评分”这个明确列出的、占比不小的项目，意味着他们方才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不仅被高台上的主理人监视，更被不知藏身何处、数量几何的“观众”们实时观赏、评头论足，甚至可能下注取乐。

　　数据得分尚可理解。望月汐虽抢先一步，但赤井秀一的反应与补射几乎紧随其后，且确实更为精准。

　　可这“观众评分”就耐人寻味了。望月汐方才的表现，最“亮眼”之处或许便是在毫无指挥的情况下果断命中苹果，而B组的赤井尽管精度更高，过程中却与指挥有过短暂的交集。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他们正在被注视赏玩”这个事实摆在面前时，一股被当作笼中兽观赏、算计的不适感，还是爬上了心头。

　　“阿啦啦——！恭喜~”主理人那经过处理的愉悦浮夸嗓音及时响起，打破了因数据公布带来的短暂寂静，“两组都成功、漂亮地完成了游戏目标！真是精彩绝伦！”

　　他那张阴阳脸面具转向B组的方向，带着明显的调侃语气说道：“尤其是B组的猎人先生，性子真是急啊。听见隔壁女伴那边完成了射击，就迫不及待地也开了枪，我连指挥都来不及多说两句呢。”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不过，两位的‘默契’……似乎不错？没分到同一队，真是有点可惜了。”

　　这话明里暗里都在点破赤井开枪是受了A组枪声的刺激，同时又再次戳中了赤井秀一与安室透之间那古怪又别扭的联动感。

　　「无聊的挑拨，都是无用的垃圾话……」安室透皱了皱眉，向话语中心的赤井投去视线。

　　赤井秀一对此倒是看上去毫无反应，只是抱臂站在原地，面具遮住了一切表情，对主理人的调侃和身旁安室透变得锐利的视线都采取了冷处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等了半天没听见回应，这种无视的态度踩中了安室透的怒点。

　　“哼，”他冷笑一声，没好气的呛道，“是很‘默契’，默契到我这个靶子刚把目光投向边上，下一秒苹果汁就差点溅进我眼睛里。”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刚才的束缚带是他自己一个人解开的，赤井连半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哈哈，咱们B组的‘合作’，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赤井秀一这才微微偏头，用他那平稳到气人的声线回了一句：“我以为‘白面具’先生更习惯独立行动。”

　　“你……！”换来了安室透的怒视。

　　就在B组内部火药味渐浓时，A组这边的松田阵平和伊达航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主理人的话，结合这个分数和观众评分机制，让他们更加确信，这个游戏场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他们两个被抽中，绝非偶然。

　　主理人显然是在有意筛选，目标很可能就是他们这两个在调查事件的警察。

　　而降谷零——安室透的出现，虽然意外，但抽中他的原因，恐怕更偏向于他表面上的“犯罪组织成员”身份。如果其公安卧底的身份已经暴露，局面绝不可能像现在这般“温和”。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松田的目光扫过对面正在言语交锋的赤井和安室透，又迅速收回。

　　主理人的调侃暴露了两点：第一，他对A组的情况了如指掌，知道松田没有进行口头指挥；第二，他的监控无处不在，“眼睛和耳朵遍布这里”。这是警告，宣示他的绝对掌控，还是别有深意？

　　松田的思维飞速转动。他想再次观察同队那个神秘的少女，但理智及时制止了他。

　　她对于视线似乎异常敏感，刚才的反应也证明她现在情绪不稳，偷看很可能被察觉，甚至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那两个人……结伴而来的那两个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松田在心中再次确认。蒙眼状态下的那种枪法，精准、果断，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冷静，无论是看似柔弱的少女，还有那个气势冷峻的长发男人……什么环境才能训练出这样的能力？

　　一个令人不安的猜测浮上心头。

　　主理人故意展现他对A组细节的了解，是否在暗示，那个少女和长发男人……也可能是他安排的人？是安插在他们之中的棋子，或者，干脆就是主理人同伙？

　　「不过，那个长发男人……虽然看不见脸，似乎有些眼熟……」

　　这个念头让松田的背脊微微发凉。但他没有证据，仅仅只是基于现状和职业本能的怀疑。

　　主理人似乎很享受此刻弥漫在空气中的猜疑、愤怒与不安。他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拉回自己身上。

　　“热身游戏的效果超出预期呢~那么，让我们稍事休息，准备进入下一轮……更有趣的游戏吧。”也许是错觉，阴阳脸面具上的笑容仿佛又扩大了一些，“请各位，珍惜这短暂的喘息时间哦。”

　　灯光微微变换，场地边缘升起了几个提供饮品的台子，但无人真的感到放松。

　　「休息……？在这种地方吗——」

　　松田阵平听到“休息”这个词，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女孩开枪前那异常的状态。

　　「这“休息”……是游戏环节之间固定的传统？但……」

　　他眉头紧锁，试图理清思绪。

　　女孩当时的模样，绯红从耳根蔓延至脖颈，甚至透过面具边缘都能窥见肌肤异样的颜色，耳廓的形状很漂亮，也有些眼熟……

　　「那样子，与其说是单纯的害羞或后怕，不如说更像是某种……消耗过度或受到强烈刺激后的生理反应。」

　　「巧合吗？刚好就在她表现出疲惫异样的状态后，主理人就宣布了“休息”……？」

　　不容他细想，环形大屏幕上，一个巨大、刺目的血红色倒计时数字出现，开始从“5:00”缓缓跳动减少。

　　5:00

　　4:59

　　4:58……

　　冰冷的数字，滴答流逝的时间，猩红的颜色……这些引人不安、紧张的元素，却让松田越发镇定。

　　类似的场景，他见过太多——炸弹上跳跃的倒计时，是他作为前爆处班王牌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必须与之共舞的东西，他早就对此熟视无睹了。

　　「会是提示吗？下一个游戏的内容……会跟炸弹有关吗？」

　　一股烦躁和无力感涌上心头。思考这些细枝末节有什么意义？

　　他向来是行动派，走一步算十步不是他的风格，哪怕外面有同僚的支援，而他也有等下去的耐心，但他也不愿就此坐以待毙。

　　如今他们被困在这里，被一个疯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要主动出击……」

　　说起来惭愧，因为高度的警惕和下意识的防备，他和伊达航从进入内场到现在，甚至都没有询问过那个与他们同组、刚刚并肩完成了一次惊险任务的女孩的名字。

　　他们连最基本的称呼都不知道。

　　他抬起头，目光迅速在场内搜寻。

　　很快，他找到了那个白色的纤细身影。

　　她早已经借着刚才伊达航打圆场时形成的保护姿态作掩护，悄然退到了更远的角落，有意无意地与松田拉开了相当一段距离，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要融入阴影。

　　松田刚想示意身边的伊达，让他去跟女孩搭话，至少问个称呼，方便交流，也能试探下她的状态和底细——

　　他的动作顿住了。

　　因为他看见，那个戴着黑色面具、气场冷峻的长发男人，正迈着沉稳的步伐，穿过空旷的场地，径直朝着那个少女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松田看着这一幕，所有杂念被暂时抛开，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来了，那种盘桓已久的、模糊的熟悉感，随着男人行走间的细微姿态、步伐的节奏、肩臂摆动的习惯性角度……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他愣住了，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撞击着。

　　「怎么……是他？！」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了，就在不久以前的一个夜晚，他重逢故人的那个暖色的良夜。

　　他也遇见了一个一样气质冷峻，声音低沉的长发男人，而他——也一样有着绿色的眼眸。

　　「为什么我会忘记？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

　　自称“小七”的故人，最后不就是被他带走了吗？？

　　脑海里回闪过故人虹色的眼眸，温柔又悲伤的表情，以及离去的背影，松田阵平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这一次，一定要问个清楚......！」他死死盯住那个走向少女的长发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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