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囚夏

　　周四大课间，

　　下课铃声骤响，黑板上的化学例题才刚开头，后排男生已经扯着嗓子哀嚎：“老师，下课了！”

　　“曾大帅哥行行好，不要占用我们的黄金时间，好人一生平安！！！”

　　曾老师笑着摇头，“成，放过你们！”他敲了敲黑板，“这道题自主攻克，下节验收，重点拆反应逻辑，别光套公式。”

　　老师前脚一走，教室就跟炸开的爆米花似的，有的冲刺厕所，有人瘫在桌上嚎叫。

　　谈尧低头盯着这道题，已经开始杠上了。

　　谢书衍这几天换用奥数思维辅导，谈尧下意识像拆数学模型去分解反应条件，把平衡移动比作函数极值分析，催化剂直接简化成辅助线。

　　谢书衍被叫去办公室讨论高数题，起身时，居高临下的目光在谈尧草稿本上停留了两秒。

　　知道用奥数思维直接抓核心，不算太蠢。

　　谈尧专心致志在草稿上画坐标，但怎么也捋不清下一步。

　　“等我回来讲。”谢书衍用指尖敲了敲书桌，依旧是那副“给你讲题是大发慈悲”的模样。

　　谈尧头也不抬，“用你操心。”

　　谢书衍前脚刚走，陈嘉南就无缝衔接地转过身来，“尧哥，最近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昨晚都梦见我脑子被公式撑爆…”

　　“咦，这题我会！”陈嘉南一把抢过草稿本，准备展示自己的特训成果，却在看清内容的瞬间傻眼。

　　他声音渐弱：“尧哥，这画的是函数图？化学题怎么变成数学题了？”

　　谈尧冷冷盯着他，“看懂了？”

　　“儿子！”周亦哲调侃他，“还以为你今天能上树。”

　　程橙张了张嘴，想帮忙解题却被陈嘉南的大嗓门骤然切断。

　　“我看不懂没关系！”陈嘉南突然转头，“奈姐！快来救命！”

　　“陈嘉南、你烦…”夏奈几乎是转头的瞬间，话里剩下的烦躁就徒然掐断。

　　她说：“我看看。”

　　陈嘉南见夏奈走过来，立马屁颠屁颠地让出位置。

　　夏奈扫了眼谈尧草稿纸上的函数坐标系，伸手点了点催化剂的标注，“平衡是结果，速率是过程。”

　　谈尧盯着夏奈画的双向箭头，大脑里卡在逻辑链上的阻碍“咔嗒”一声就松了，他忽然发现，坐标系横轴的时间，对应着谢书衍昨晚说的“反应阶段切片”。

　　陈嘉南挠头：“所以到底影响不？”

　　夏奈瞥他一眼，“不影响。就像数学里的路径加速。”

　　陈嘉南云里雾里，“嗯…我还是不懂这个解法，我第一反应是直接套公式。”

　　“所以你蠢。”夏奈说得很干脆。

　　走廊上的冷风卷着几片树叶落下，谢书衍回到教室时，夏奈刚从陈嘉南的位置上离开。

　　陈嘉南后颈一凉，转头对上谢书衍的视线，他哎呀一声，“大学霸回来啦，位置还你！”

　　谈尧解开了题，这会儿心情还不错，正低头划着手机。

　　“想通了？”谢书衍拖开椅子，金属椅角在地面挂出声响。

　　“屁话，”谈尧不屑一顾，“根本用不着你。”

　　谢书衍突然说：“你跟夏同学关系不错。”

　　这句话像颗石子，扑通砸进谈尧心里，有涟漪逐渐散开。

　　谈尧愣了愣，大脑因为这句话产生一些恍惚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也拥有着一群并肩共进的朋友。

　　跟以往被自己归结为“物理类聚”的情感不一样。

　　“算吧。”谈尧低着头，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闷，带着点儿生硬。

　　谢书衍目光掠过谈尧桌面的草稿本，“你在高兴什么？”

　　谈尧终于抬头，“你阴阳怪气什么？”

　　“这么容易满足，怎么不去找她给你辅导。”谢书衍没什么表情。

　　明明神态语气都跟平常一样，但看上去就是不大高兴。

　　谈尧一把将手机扣在桌面，“你刚才出去脑子被门夹了？”

　　“看你快开屏了，”谢书衍说：“如果想跟她组队就直说。”

　　妈的？？

　　真的有病！

　　这人究竟哪只眼睛看出自己高兴？搞得像他劈腿被抓包似的。

　　“想死不用做这么长的铺垫。”谈尧语气冰冷。

　　“你对她脾气也这么大？”谢书衍问。

　　谈尧：？

　　他气得冷笑，“有病就去吃药！”

　　许志答应的电影party在周五落实，通过全班投票选出一部恐怖题材的电影，

　　许志在班级发完票，叮嘱学生们看完电影要早回家，并且在群里报备。

　　临近七点半，电影院门口挤满了拿着票根的学生。

　　几个女生盯着恐怖海报直皱眉，

　　“听说这部电影特别吓人…”

　　“都怪男生非要选恐怖片！”

　　“我们能拿这票去看隔壁喜剧吗？”

　　放映厅的灯光暗下，进场的人陆陆续续按照排号坐，谈尧刚坐下，谢书衍的黑色身影就压过来，

　　“别坐我旁边。”谈尧面无表情地翘起二郎腿。

　　谢书衍从容落座，“按号坐，谈同学想让我坐哪儿？”

　　谈尧：…

　　屏幕亮起，原本嘈杂的动静逐渐安静下来，女生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灯光忽明忽暗，阴森的开场音效炸响，银幕女鬼正披头散发地爬向镜头。

　　前排传来几道此起彼伏地惊悚尖叫，

　　“怕吗？”周亦哲歪头问旁边的女生。

　　程橙点了点头，

　　“手借你。”

　　程橙心脏加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后排陈嘉南嬉皮笑脸对夏奈伸出手：“奈姐，我的手在这。“

　　夏奈无动于衷，“拿开。”

　　谈尧兴致缺缺地掏出手机看错题。

　　“谈尧。”谢书衍突然叫他。

　　“有屁就放。”

　　“能抓你手吗。”

　　？

　　谈尧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幻听。

　　这人明明像某种蛰伏的兽，却偏偏总用毫无起伏的语气说出令人乍舌的话。

　　“你再骚扰我试试！”谈尧目光冷下去，凶狠地把手机扣在腿上。

　　他莫名觉得耳根发烫。

　　谢书衍的视线从对方脸上移到耳廓，再平静地面向前方。

　　大屏幕画面阴森，音效大的震耳，谈尧的拇指悬停在手机屏幕上，余光不受控地往旁边放，

　　他注意到谢书衍在刚才音效咚一声响的瞬间抖了下，很轻微，如果不是见他表情冷硬，根本看不出有情绪波动。

　　没想到这孙子这么怂。

　　“喂！”谈尧忽然凑过去嘲讽：“你怕鬼啊？”

　　谢书衍注视着他，不置可否。

　　谈尧撑起下巴冷嗤，“垃圾。”

　　话刚说出口，随着屏幕画面和周围的尖叫，谢书衍突然攥住他腕骨，像是提前预判过音效节奏，行动与女鬼的恐吓声几乎同频。

　　带有目的性的，犹如猛兽捕猎。

　　嘶——

　　谈尧瞳孔骤缩，触电般甩开那只手。

　　“谢书衍！”他激起层鸡皮疙瘩，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怕。”谢书衍轻描淡写地回答他上一句话，手上的力道却纹丝不动。

　　男生浑身冷静的气息与弱鸡发言形成严重割裂，形成一种诡异的反差。

　　“关我什么事！”谈尧把手压低，躲在暗处使劲抽回手。

　　谢书衍的手很冰，激得他指节莫名发麻，连带着脉搏都不受控制地乱跳。

　　啪嗒，手机坠地碰撞出一声闷响。

　　“你他妈！！！”谈尧又用力拽了拽手，“给老子松开！”

　　“我小时候——”谢书衍欲言又止，“见过鬼。”

　　靠！！！

　　真的？

　　假的吧？

　　这张云淡风轻的脸怎么看也不像怕鬼的。

　　“放屁！”谈尧咬牙切齿：“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不要以猪的脑子概括世界，”谢书衍看他一眼，“差距太大。”

　　“呵，”谈尧冷笑，“怎么没把你吓死。”

　　“运气好，”谢书衍收回视线，“没死成。”

　　这句话让谈尧愣了一瞬，他没看清谢书衍的表情，却觉得这句话像认真的。

　　周围的尖叫还在耳膜翻涌，被触碰到的皮肤仿佛有电流，让整只手都麻麻的，谈尧几乎要失去知觉。

　　他下意识攥了攥指尖，鬼使神差就卸了力，一股很怪异的感觉在心口上疯狂横生，心脏似乎快要震出胸腔了。

　　这种感知是什么？

　　不是烦躁，不是窘迫，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口里乱撞，那股冲击感像是马上就要突破桎梏。

　　两人在黑暗中无声对视。

　　谈尧想骂人，却发现喉咙莫名其妙发紧，脏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变成含混的气音。

　　他暴躁地把头别过去另一边，连掉地上的手机都懒得捡，拽着谢书衍的手严严实实藏在椅缝里。

　　谢书衍睫毛动了下，很快掠过谈尧红透的耳廓，眼底悄无声息地划过一丝恶劣的兴致。

　　电影院视线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恐惧和视觉冲击支配，没人留意到混在中间的那股别扭感。

　　谈尧像躲什么脏东西似的，身子使劲往另一边倾斜，他整片手背都被谢书衍攥着，起初的冰冷感逐渐被体温侵袭，甚至是发烫。

　　黑发下那道凌厉的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谈尧浑身气息紧绷，像块尖锐的石头。

　　终于熬到电影落幕，谈尧第一时间甩开那只手，带着意味不明的躲避，飞快地揣进兜里。

　　“谢谢，”谢书衍看了眼空荡荡的掌心，慢条斯理地补了句，“你是个好人。”

　　“不想被埋就闭嘴！”谈尧杀气腾腾地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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