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福消受

作者:向桢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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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又开了


      花园的风信子怎么又开了。
      俞奏望着玻璃窗下的花朵,恍然发现又是一年春末,系领带的手不自觉顿住,自那之后将近两年了,定时体检的他只是安眠药的抗药性逐渐提高。
      紧绷的神经在日复一日的拉长后也渐渐失去警惕性,假死的计划一拖再拖,他时常想难道还有一点留恋吗?
      手背传来触感,俞奏缓缓低头,杜片笺站在他面前,拨开他的手把领带抽出来,问:“为什么不系我给你准备的那条?”
      “不小心弄脏了。”俞奏看向一旁的椅子,扶手上一条蓝纹领带上沾了水,颜色深一块浅一块。
      杜片笺喊出伊颂,叫它准备另一条相似的带来,这些年他也习惯了俞奏这样偶尔的“故障”,等待的空隙,他问:“在想什么?”
      “时间好快。”随风摇曳的风信子在俞奏眼中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去年郦阔才结婚,今天就要去参加他小孩的百日宴。”
      杜片笺默不作声,视线低垂,俞奏自顾自地往下感慨了几句,又说:“明天来趟与隆好吗?”
      门打开,载着领带的装载机器走到两人面前,俞奏先杜片笺一步拿过领带系上。杜片笺伸出的手滞在半空,慢慢收拢攥成拳。尽管他选择了乐团,俞奏还是一直努力想把经营与隆的方法与技巧教给他,至于原因则给出了最糟糕的预想,如果有一天俞奏死了,他不想董事会仗着他不懂欺负他。
      “明天我有事情。”杜片笺淡淡地回答。
      “好吧。”俞奏将扣子扭上,“我把会议记录发给你。”
      “非看不可?”
      “董事换了几位。”
      “和我有什么关系?”杜片笺抱臂站在一边,表情不耐。
      俞奏笑笑,揽过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外走,点点他嘴角的痣说:“好啦,别不高兴,那个再说吧。”

      百日宴很盛大,俞奏站在抱着小孩的郦阔身边,手指在空中胡乱划,就能逗笑她。
      “喜欢小孩,干嘛不要小孩?”郦阔将小孩递给他,被俞奏谨慎地制止,随口道,“我不孕不育。”
      一句话噎得郦阔直咳嗽,赶忙把小孩递给一旁的育婴师,来不及平复就急着问:“真的假的?你看过大夫吗?”
      “先天的,没法治。”俞奏对着小孩挥手再见,不以为意的模样让郦阔拿不好是真的还是玩笑,他一直以为俞奏是丁克。
      郦阔还要再问,宴会上来了两个生面孔,直奔两人这里,他立刻戒备起来,挥手叫育婴师带着孩子走。临到跟前,其中一人说:“请问哪位是俞奏先生?”
      俞奏朝两人正身,表露身份,两人一齐展示警察证,要求俞奏和他们回警局接受调查。郦阔拉住俞奏的胳膊把人往身后拉,自己站在前,看向两人厉声质问:“你们到底是谁?”

      车子尖啸着在警局门口停下,皮鞋在台阶上砸出愤怒的声响,人进来的一瞬,警局中有片刻的凝滞,纷乱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一个大胆的警员走上去问:“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
      帮我?杜片笺气不打一处来,他在宴会上只出去接了个电话,转头俞奏就被警察带走了,连郦阔都说不出理由。他给不出好脸色,冷声质问:“你们凭什么带走俞奏?”
      警员脸微微泛红,啊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我没听到,麻烦你再说一遍可以吗?”
      杜片笺没心情和他废话,把人推了个趔趄就往警局内部走,其他人才反应过来拦在他面前,一个个说话好像俞奏被带过来这件事不存在似的。
      “吵什么?”威严的声音让警局瞬间安静,警员让出路来好让领导看清风暴中心,也让杜片笺看清这位长官是谁,他嘴角牵起嗤笑的弧度,眼神更冷,锐如利刃。
      “迟长官,这位先生非说我们抓了他的丈夫。”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小警员解释,迟恒勋嗯了一声让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警员们立刻星流云散。他走到杜片笺面前,低笑道:“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传唤家属倒肯来见我了吗?”
      “你也配。与隆根本没问题。”
      “不,有问题,大问题,根据我们追查到的线索,与隆涉及非法销售违禁器材给境外恐怖分子,是叛国罪,夫人。”
      迟恒勋靠近杜片笺,仔细看着他发怒的面容,波动的眼神如暴雨中的海面,压低声音让只有两人能听到:“你知道,我们是被迫分开的。现在再也没人能拆散我们。”
      杜片笺退后一步避开,声音冷如滴冰:“失忆了就去看医生,我警告你,立刻放了他,不然有你好看。”
      “你能怎么?”迟恒勋好笑,自不量力的威胁在他眼中很是可爱。
      “当年怎么送你进去,现在照样可以。”
      迟恒勋表情一裂,直起腰来,急切掩饰:“那是因为我自己……”只是话没说完就被杜片笺打断:“还是你觉得到了妈妈手下就能肆意妄为了?”
      迟恒勋瞳孔猛地收缩,紧盯着因为成功戳到他最痛处而暗自得意的杜片笺,微翘的嘴角,它能够听到自己骨骼深处在喀喀作响,继而从中萌生诡异的满足,走近一步,俯首在人耳边说:“你真了解我。我也忘不了你,你在做的事也只有我能帮你。”
      杜片笺狐疑地微微偏头,几根发丝扫上迟恒勋的脸,他笑着闭了闭眼说:“查办圣赫乐的人员档案,你一直在找吧。”然后直起腰,用全局人都能听到的公事公办的语气说 :“夫人,清不清白要看证据,也要花时间侦查。请回吧。”

      二十四小时一到,俞奏被放出了警局,杜片笺早早抱着一罐柚子水等待,狠狠洒在俞奏身上要去晦气。
      “片笺,很疼诶。”俞奏眯着眼躲开飞溅的水珠,小声哀求。
      “忍着。”
      “你要洒完这一罐吗?”左右都是个淋湿,不如直接从头顶上浇下来,还少点疼。
      “回家,把这身衣服烧了。”杜片笺停下来,抱着半罐柚子水,仍不解气,想起早上的领带不免觉得是种预兆,扯着人的胳膊往外拉,俞奏少见他会拿衣服出气,拍拍脸上的水珠问:“怎么啦?”
      杜片笺眸色微动,若有所思,再扬头时,瞳孔缓慢放大,警局门口迟恒勋插着兜缓步走出来,朝这边扬手,高喊:“片笺!”
      俞奏立时顿住朝后看去,一枚书签越过他递到杜片笺面前,迟恒勋说:“你落下了这个。”
      杜片笺夺过攥进手里,皮笑肉不笑地道谢。迟恒勋微笑,全程无视俞奏,只看着也只回答杜片笺:“不客气,守护市民是我职责所在。”
      俞奏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也只对杜片笺说话:“不是着急回家吗?走吧。”顺手接过他手里的水罐,两人往门口走去,几米后哐啷一声响,俞奏手中已空空如也,如往常一般随口问道:“还要吗?”
      杜片笺摇摇头,攥着的拳偏向他,俞奏抽出那枚贴着票根的书签,扔进了垃圾桶里。

      之后,与隆的一切商业活动被严格审查,而杜片笺则开始早出晚归,行踪不定。
      “这就是你请我吃饭的原因?”何红酣将一大口牛排塞进嘴里,举着红酒杯灌下一大口,如此囫囵吞枣的吃饭,俞奏不止一次怀疑贵或贱的饭菜于他到底有什么区别。
      “不然呢。我撞见多尴尬。”俞奏面前的牛排顶多算轻伤,只有两个人的包间里,幕布上演绎着一部爱情电影,而他面前另一有一块电子小屏,红点闪烁显示的是杜片笺的位置,在一所大酒店里。
      “病情,无能的丈夫。”何红酣咂舌,“看也不专心看,吃也不专心吃,你真浪费。”
      俞奏又想起杜片笺紧张那张书签的模样,他的担心实在是没必要,目睹了全过程的迟恒勋肯定会捡起来,物归原主的那一刻只会让他更惊喜更感动,他说:“就凭这点手段,如果不是因为爱,很难说过去。”
      “够了,别分析他了行吗?”何红酣真想把盘子拿起来狠狠敲在他头上,时瑙早已经走出阴影,只有俞奏还徘徊在这个名为爱情的泥沼里。倒转叉子,叉柄往上撩开俞奏的袖子,一圈红痕时至今日还未消退,“现在他回来了,你的假死计划呢?Plan A,Plan B,Plan Ctrl C加D,你倒是拿出来一个啊!”
      “英文又进步了。”俞奏笑着将袖子放下来把扣子扣上。
      “I'm fine,thank you.”何红酣假笑两声后迅速变脸。
      电影落幕,屏幕上的黑底白字滚动中,俞奏开口:“计划有点危险,我在考虑要不要让你知道。”
      何红酣像一颗久旱逢甘霖的叶下珠,萎靡的叶片一下子展开,挪着椅子滑到俞奏面前脚刹,点点光屏示意他收起来好让两人能说悄悄话,满脸英勇就义:“不用考虑了,我要知道。是时候给一成不变的生活来点猛烈的辛香料了,你打算怎么死?”
      “看情况?”俞奏不确定地说。
      “看什么情况?你再看,他俩孩子都要出生了!哦,那是很危险,精神病遗传的,我工作量又要增加了,真危险呢。”
      俞奏被他逗笑,举着双手示意他冷静下来:“我想先和他谈离婚。”
      “要是离不成呢?”
      “届时我会以出差为名出国,在国外买专业演员制造车祸爆炸死亡的事故。”
      “烧得渣也不剩,可以。国外不好办案,存在漏洞,很可以啊!”

      首先是要找到人。
      可就像是上天有意让两人错开,一连几天,完全碰不到面。房子中属于杜片笺的部分让人看了更加孤单,俞奏躺在床上,喊出伊颂问:“我们换个家好不好?”
      不论俞奏说什么,伊颂都会支持,这是他创造它的原因之一。伊颂缓慢地眨着眼睛,像是困极了:“好的,管理员Z,请说关键词。明天我会生成一份房源数据。”
      “你喜欢哪里?”
      “只要和管理员在一起,伊颂哪里都喜欢。”
      俞奏在黑暗中笑出来,越笑越精神,啪得一下打开灯,伊颂被吓得睁大双眼,像条小尾巴跟在俞奏身后,看着他下楼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罐安眠药,大惊失色,眼睛变成一对比较号,大喊:“检测到处方药品,请管理员谨慎使用。”
      俞奏接了一杯水拿上楼,问伊颂:“你也会这样提醒杜片笺吗?”
      伊颂无法立刻明白指令,自言自语地处理这句话,俞奏已经坐回床边,倒出一片扣进嘴里就着水咽下去,主动终止了伊颂计算的酷刑:“好了,一片而已,我只是有点失眠。”
      “要帮您预约医生吗?”
      “不用了伊颂,休眠。”
      “好的,晚安,管理员Z。”

      他于梦中终于见到杜片笺。
      艰难地睁开眼,面前是杜片笺担心的脸,俞奏想说话,可始终无法发声,杜片笺的嘴在快速张合,他也听不到声音。
      他想,至少要传达出去一句,于是赌上全部力气说:“就快结束了。”
      随后便彻底昏睡过去,结果是第二天醒来后头晕目眩,脑子痛得像要裂开,全身都像是没有信号的雪花屏,接收不到大脑的指挥权。他艰难地起身,才发现身旁被子下面杜片笺安静地睡着,呼吸声小到没有。

      他睡前已经是十一点钟后,不知道他是几点钟才回来的。
      这么看着,直到伊颂的光标跑到俞奏看得见的玻璃上无声跳动,显示有客人来了。俞奏才离开卧室,伊颂迅速跟到浴室,俞奏慢悠悠地将牙刷塞进口腔自动清洁,含含糊糊地问是谁。
      由于是陌生客人,伊颂给了门口的监控截图。
      俞奏原本着急的心立刻慢下去,几乎不跳了,是迟恒勋。
      “让他等着吧。”他将牙刷挪到另一边的口腔,幽幽地说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颈间的项链日夜佩戴,猜了1208次,没有一个正确答案。
      灵光一现中,他吐出泡沫,洗漱好从浴室出来,绕到仍熟睡的杜片笺背后,拨开衣领下颈环压着淡红的齿痕,俞奏轻轻捏起环扣,废劲地解下他的项链后离开了房间。

      是以当迟恒勋在客厅中等待时,俞奏正整理着衣服下楼,摆出主人的姿态招呼他坐下。
      “又有什么案件需要我配合调查吗?怎么就你一位?”俞奏手指拘谨地调整着衣服,就像内里有根小刺让他不舒服一样。
      “没有案件,我是以私人身份来的。我找杜片笺。”
      闻言俞奏停止动作,以绝对的地位坦然直视迟恒勋,于心理上居高临下:“既然是私事,跟我说就是跟他说,请讲。”
      迟恒勋下颌绷起,他装不来俞奏这令人恶心的笑,但他要比他更从容:“我来找他要回一样我的东西。”
      俞奏挑眉点头,唤醒伊颂:“扫描全屋,搜集不属于这个家的物品。稍等,伊颂,静音寻找,别吵醒片笺。”
      “你!”迟恒勋猛地扯过俞奏的衣领站起来。
      俞奏立刻不悦,把他往一旁猛推开几步:“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那又怎样?你让他守活寡,还不如趁早让位。”
      “我说过,你才是没资格的那个。”
      俞奏坐回沙发,整理被抓乱的衣领,从衬衫中拽出项链,随手就要放入口袋里,迟恒勋眼疾手快地拦住他的手,银色项链上,小圆片晃晃悠悠。
      俞奏甩开他的手,讥讽道:“我睡自己老婆,干你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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