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离婚挂嘴边

　　第四十六章
　　人太多，兵荒马乱得毫无章法。崔泊被安置在沙发上躺平，屁股底下垫着好几个靠枕避免羊水更多流出来。
　　“哎我想……”
　　“不，你不想，你现在啥都不用想。”崔振凯从魏深松手里接过家里钥匙，“待产箱我去你们家取，就一个箱子？”
　　“嗯，箱子上有个包也要拿，都是重要的证件。”魏深松强壮镇定，但是几次都握不住车钥匙的手出卖了他。他在自己手背重重一掐，深呼吸，“你们去取东西，剩下的人和崔泊一起去医院。”最后他又转向崔泊，“你刚想什么？”
　　“能不能吃块红烧肉再去……”
　　“……”全家人都愣怔了两秒，随后从梁潇开始破功，大家都笑了起来。
　　崔妈用最快的速度把已经出锅的菜打包装好，单拎出来一块红烧肉放进崔泊口中。“你不好坐起来，等下躺在车后头。小魏也先别开车，看他慌的……”
　　崔爸一把拿过魏深松的车钥匙，“我来开，小魏坐副驾，崔泊后座躺着，老婆你……”
　　高翔：“我们带阿姨过去。”
　　崔泊在后座躺不平，腿只能蜷着。这会周围终于安静下来，崔泊也终于有了紧张的实感。他两手都捧着肚子，腹底的坚硬突如其来，“松哥，帮我记宫缩……”
　　“开始了？痛吗？”魏深松回头看着崔泊，努力伸手覆在崔泊小腿上，“注意呼吸，别紧张，尽量放松。”
　　“唔……还不痛，就是有点不舒服。”崔泊龇牙咧嘴，“腰酸。”
　　“等会到医院能好好躺着，我给你按按。”
　　“嗯……爸！开慢点！”刹车有点急，崔泊伸手挡了一下防止自己掉下去，又笑着问，“您车技不是挺好的吗？也紧张啊？”
　　“呸，前面那王八羔子急刹！”崔爸一脚油门超了车，降下车窗就是一顿脏话全家桶。
　　崔泊赶紧将手捂住肚脐，“爸！注意得豆儿的胎教！”
　　“他听不到，这会着急出来呢，哪有心思……你别贫了，赶紧休息会，等下有你累的。”
　　这边去医院有点距离，崔泊路上宫缩了几次，但其他没什么不舒服，甚至让他有点想睡。等真到了医院，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想自己坐起来，却被魏深松一把抱着直接放上急诊床。
　　崔泊被一路推上病房，路上他偷偷捏住魏深松的手腕。魏深松低下头，“怎么了？”
　　“感觉有点怪，我这就要生了？得豆儿要出来了？”
　　“等下还得确认是不是真的破水，如果是的话……那我们大概明天就能见到得豆儿了。”
　　“天哪……你这么一说我突然特紧张。”崔泊笑开，“盼了十个月，突然说要见面，感觉真的好奇怪。”
　　“不紧张，大家都在呢。”魏深松亲了亲崔泊的脑门，‘吧唧’一声。
　　“松哥轻点……”崔泊捏着魏深松的手腕，在他手腕内侧亲了一口。
　　等待是漫长的，崔妈把饭菜拿出来热过让大家先垫垫肚子，跟来的人都没走，大家都默契地在病房内外陪着崔泊，等着这个新生命的到来。
　　崔振凯困的时候自己来到走廊，点了根烟。吴允荣也跟过来，“困了的话你先回去？我在这等也行。”
　　“那是我哥，我走了你留下多不像话。”
　　“他也是我哥，比亲哥还亲的哥。”吴允荣笑着去亲崔振凯，被他口中的烟呛得差点咳出眼泪。走廊上一直能听到产科病房里传来的动静，有产痛的哭嚎也有小婴儿的声音。吴允荣看向崔振凯，“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子？”
　　“唔……也谈不上喜欢，看到可爱的孩子确实想去逗一逗，但是调皮吵闹的孩子就觉得很烦。”崔振凯掐了烟，捏着吴允荣的脸，“你喜欢？”
　　“挺喜欢的，不过……肯定不会自己生。”吴允荣叹口气，“所以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和我在一起这件事，会让你失去很多人生本该有的体验，像是有自己的小孩，有自己的家……”
　　“这有什么？我本来也没想着一定就要成家生小孩，反倒是因为那时候遇见你，才觉得原来能有人一起和我生活，也是很不错的事情。”
　　“真的？”
　　“真的啊。再说了，真生了小孩还得照顾他给他花钱，而且是很大一笔钱！何必呢，这钱攒着买电脑打游戏不好？再攒多一点投资你拍个电影电视剧不好？是不是？你要真想要个小孩玩，咱就把得豆儿偷过来，玩过瘾再给我哥送回去就得了。”
　　吴允荣笑开，“这话让哥听到，他估计得跳起来揍你。”
　　“没事儿，他现在顾不上我呢。”崔振凯将吴允荣揽在怀里，“别想太多，你总是把包袱扛在自己身上，自己承担所有事情，在我面前这样没必要。”
　　“嗯……以后……以后我们一起扛。”
　　高翔临时找了几个椅子，和等候区的凳子拼在一起勉强能躺下。崔家父母正在上面休息，时不时进病房看看崔泊的反应。
　　梁潇就乖乖坐在旁边，隔了一会递了瓶水给高翔，“翔哥喝水，嘴巴都干了。”
　　“谢谢，你要么先回去？身上有不舒服吗？”
　　“没有，都挺好的。我也在这吧，万一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呢。”
　　“嗯，那你去躺着睡会，有什么进展我叫你。”
　　“不不，你去睡，上了一天班多累啊。”梁潇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这个盖一下肚子，不要着凉。”
　　外套一脱，梁潇左小臂手术后的疤就露了出来。高翔伸手去摸了摸，“药膏都涂了吗？祛疤的那些。”
　　“涂了……不过以后别买了，太贵了。”
　　“没多贵，你不是想做网红吗？留了疤不好的。”
　　梁潇一愣，“其实……我也不是想做网红，只是不想读书又想尽快能赚钱。我以为做网红能是个捷径，所以最开始就想着如果嫂子能帮我牵个线就好了。只是后来发现，原来这个行业也不轻松的。”
　　“是啊，哪个行业都不轻松，不过只要用心和努力，现在这个社会机会也多，生存下去不算难。接下来呢？你有什么计划吗？”
　　“还没想好呢。”梁潇垂首摇摇头，“唔……其实……如果我能继续做荣荣的助理，那干几年攒攒钱，或许也能好好考个大学？好一点的大专也可以，我想学点有用的东西。”
　　“啊？”高翔笑着看过去，“你当时那么坚定一定要退学，我以为你是本身就讨厌读书呢！”
　　“嗐，确实不喜欢。我中学的时候是我家里矛盾最严重的时候，我爸出轨，我妈怎么都不同意离婚，所以家里是我爸和小三住，我和我妈住，很……诡异。那时候每次想到要回家我压力都巨大，哪还有心思好好学习啊。”梁潇重重叹口气，又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可是这出来工作了一段时间，我也明白我的学历不够，工作能力也没有特别突出的。所以也不能一直厚脸皮待在嫂子公司，会给他添麻烦。”
　　“这倒也不用担心……”
　　“没事的翔哥，不用安慰我，其实现在的生活我挺开心的，只是人嘛，还是得为以后打算的。现在我石膏也拆了，自己生活也没什么障碍，唔……等过几天我就去租个房子，一边打工一边攒钱，也不会一直打扰你。”
　　“不用。”高翔摇头，“我那房子本来是给爷爷奶奶买的，他们吃了一辈子苦，好不容易我能赚钱让他们享福了，他们却也……没享受上。不提那些了。我那房子挺大的，就算不和你住，我本来也打算把两个小房间租出去的。而且那边地段好，离公司和吴允荣家都不远。你不是还要先在崔总公司打工攒钱吗？就住我那吧。”
　　“这……那我给你交房租行吗？”梁潇想了想，“房租太贵的话我也能做家务和煮饭，翔哥你让我抵掉一点？”
　　“行。”
　　崔泊确实已经破水，但宫口开的速度却很慢。来检查的医生说胎头可能堵住了破口，羊水没再流，让他多在瑜伽球上坐一坐动一动，促进宫口打开。
　　崔泊撑着腰，眼睛闭着坐在瑜伽球上，他刚动了一会，腿酸，这会就偷懒不想动，还让魏深松站在他身后让他靠着。
　　“松哥，我等下是不是能打无痛？”
　　“能，不过要等开了三指。”魏深松手放在崔泊肩膀上无意识帮他捏着，“得时刻感受着羊水有没有继续流，要是流出来就不能这么颠了。”
　　“嗯我知道呢。爸妈他们都回去了？”
　　“在门口，都说不走，要留下来陪你。崔振凯吴允荣高翔梁潇，都没走。”
　　“天哪……那等得豆儿出生，得有多少人抢着和我抱孩子啊！”
　　“你真是……”魏深松笑着去捏崔泊的耳垂，“谁能抢过你？你是得豆儿的爹地，自然是最优先的。”
　　“那倒也是……松哥扶我一下，我再颠一会。”
　　崔泊时不时坐坐瑜伽球，累了就躺一会，躺好了又在病房晃悠了好几圈。医生护士都说如果还没宫缩也可能睡一会恢复精力，可崔泊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直到破晓，他的宫缩终于有力而规律，崔泊这下彻底进入产程，阵痛也剥夺了他轻松待产的可能。
　　魏深松淡定了一辈子，作为外科医生他的手时时刻刻都是最稳的，这会却乱了方寸。崔泊一痛，他就手忙脚乱去帮崔泊按腿按腰，看着贼不沉稳。
　　“呼……松哥，我要打无痛……”
　　“还得再等等，宫口没开够呢，乖啊。”魏深松将手伸进崔泊的睡衣，在他后腰上慢慢按摩，“这样按一按有没有缓解？”
　　“没……痛得很……”崔泊手紧紧攥着床栏，身上的汗已经洇透一身病号服。
　　“这阵宫缩过去我帮你换产裙，等下也方便检查。”
　　“唔……好……”
　　魏深松已经请了假，所以听到电话铃响的时候他压根没在意。只是电话响了一次又一次，趁着崔泊阵痛间隙，他捏着魏深松的手腕，“回个电话吧松哥，不知道是不是找你有急事。”
　　“不用，来电话的是我妈。”
　　“啊？是不是梁潇告诉她了？”
　　“估计不是，她根本不关心我，更何况是我的孩子呢。”魏深松蹲下身，帮崔泊擦了擦额头的汗，“别操心啦，不痛的时候好好休息，看你眼睛都熬红了。”
　　“嗯……”
　　“哥！”梁潇敲门走进来，“妈……找你了吗？”
　　“怎么了？”
　　梁潇看了眼崔泊，又看向魏深松，“好像是她把那小三从楼梯推下去了，刚她打电话一直哭，我也没听懂，好像是小三磕着脑袋了，现在正在楼下急诊呢。”
　　“所以呢？”魏深松盯着梁潇，“她要干嘛？”
　　“可能是想让你去看看？万一要做手术，是不是脑袋的手术也是你们科室做啊？”
　　“如果要神外手术，科室会安排医生。只要是病人来医院，我们都一视同仁。”
　　崔泊稍微抬起身，感觉到羊水又开始流了。于是他躺回床上，“松哥要么你去看看？我大概一时半会也生不出来……”
　　“不去。”魏深松摇头，“崔泊，我的家人只有你和得豆儿，还有崔爸崔妈，再没其他家人。”
　　“嗯，我知道的。”崔泊宫缩又来，他皱起眉头一句话都说不出。
　　梁潇站了一会，开口，“那我去看看，她毕竟……养大了我。”
　　“等会……”崔泊死死咬着牙，感受到疼痛正在拼命挤压他的骨缝。这阵痛来得又急又凶，持续了一分多钟才缓和下来。“你带着高翔一起去，如果有什么问题需要处理，他经验比你多得多。”
　　“要处理……什么？”
　　“你妈给你打电话连话都说不清，恐怕情绪都崩了，那谁送小三来的医院？你爸在不在场？有没有报警？治疗费用够不够？你这么莫名其妙闯过去万一被打怎么办？卷进纠纷怎么办？你那小脆骨头还想再骨折一次？”崔泊叹口气，“她养大你是她的义务，但你没欠她什么。让高翔陪你下去看看，如果他们真的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诉求，你也别急着答应，又不是你把人推下去的。”
　　梁潇莫名觉得眼眶一热，他点了点头，走到病房门口又停下脚步，“哥，嫂子，谢谢你们。你们可能……不太喜欢我，但我很喜欢和你们待在一起，很有……家的感觉。我会和翔哥一起下去的，嫂子说得对，我也不想未来一直被家庭拖累着，我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我要为自己打算。”
　　等梁潇离开，崔泊才笑，“松哥你看看你把人家小孩儿吓成啥样了。”
　　“我怎么吓他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也确实算不上我的家人。”
　　“是啊是啊，你的家人就我们四个，那以后我生了二胎也不算你家人呗？”
　　“啧，你这不是抬杠吗……”魏深松坐在床边，将手放在崔泊腹底，“其实……就生一个得豆儿也挺好的。”
　　“嗯？”崔泊挑眉，“不是说顺其自然，怀上了就要吗？”
　　“看不得你再难受一次。从怀孕到现在，你吃了比前三十多年加起来还多的苦。要是再让你承受一次，我估计比你先疯了。”
　　崔泊笑开，“这我倒是不怕，毕竟你把我照顾得很好。不过……就生一个也挺好的，我会像我爸妈宠我那样爱得豆儿，让他拥有我全部全部的爱和关心。”
　　又一阵宫缩暴起，崔泊瞬间泄气，身体不住地颤抖着。他攥着魏深松的衣襟，突然身体一震，“松哥，又流了好多水……”
　　“我看看。”魏深松按铃，同时自己伸手去探。
　　医生跑过来检查，“宫口开得速度还行，可以打无痛了。”
　　崔泊觉得这段经历真的很神奇。他上一秒还痛得全身都快痉挛，下一秒突然就仿佛丧失了所有痛觉。他能感受到腹中有拉扯，但却真的一点都不再痛。
　　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困意和疲倦，崔泊折腾了整晚，这会突然放松下来，基本上是麻醉生效的瞬间就睡着了。
　　“爸爸爹地！”崔泊又做了个梦，扎着羊角辫儿的小姑娘扑在他怀里，“我就想养小狗，我就要养小狗！”
　　“你不是要妹妹吗？要妹妹还是要小狗？”这句话是旁边的魏深松问的，梦里的魏深松好像瘦了一点，但看着还是很帅。
　　“要小狗！不要妹妹了！就要小狗！”小丫头胖乎乎脸圆圆的，这会大概是觉得委屈，眼泪‘噌’一下就要溢出眼眶了。她把脑袋埋进崔泊颈窝蹭啊蹭，“不给我养小狗我就离家出走！”
　　崔泊莫名觉得这话和语气很熟悉，她把小姑娘在怀里颠了颠，“养了狗就不离家出走了？”
　　小姑娘瞬间收回眼泪，但是很严谨地转着眼珠子想了想才回答，“那我得考虑考虑。”
　　崔泊被逗笑，又被自己的笑声惊醒。
　　魏深松坐在病床边，握着崔泊的手，“宫口开得差不多了，要准备生了。”
　　得豆儿出生在傍晚，盛夏的黄昏，火烧云衬得半边天都是粉色的。小姑娘从出生就漂亮，身上胎脂都没多少，稍微擦擦就是粉雕玉琢的小宝贝儿。
　　医生把她放在崔泊身上，崔泊感受到这沉甸甸的重量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他轻轻揉了揉小宝宝那么脆弱的小手，又带着惊喜看向魏深松，“松哥，她好软啊。”
　　“睫毛好长啊。”魏深松蹲下身，眼睛直勾勾看着得豆儿。
　　“魏大夫恭喜啊！”产科几个医生护士都笑着，“我在产科这么多年，真的很少见出生就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哦。”
　　魏深松忍着眼角的酸涩，“谢谢，今天辛苦你们了。”
　　崔泊轻轻在得豆儿脑门上亲了亲，魏深松俯下身，又在崔泊脑门上亲了亲。
　　崔泊捧着珍宝得豆儿，和魏深松牵着手。他心里无比熨帖，身边就是自己的全世界。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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