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江河

　　随着那两声惊呼，贵女们也纷纷赶来查看，却都在瞧见眼前这一幕时顿住脚步。

　　也有机灵的连忙让身边的侍女去唤人，但侍女很快便回来，一脸愁苦的模样，小声道：“外头已经被人围住了，出不去。”

　　听见这话的贵女们纷纷捏紧了帕子，那刀虽然不在她们脖子上，但这样多的贼人，还无法出去报信，众人都焦急万分。

　　两个高大贼人对视一眼，抵着音华公主和李月柯的背，让她们往前慢慢走，走过一块巨石，二人这才看见了和她们同样处境的三公主和明曦。

　　贼人们见一切按计划，挟持着明曦的那人点了点头，命令道：“走。”

　　简短的一句话，其他人听不懂，但在苍州多年的李月柯立马便能分辨出来，这是一群北国人。

　　四人被带出了石林，小心翼翼跟在他们身后的贵女们却被拦在了石林中。

　　李月柯见石林外也围住了这样多的人，心下一沉。

　　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特地挑了这处石林，既便于藏人，后头又是一片不小的湖，贵女们会水的极少，只要围住石林外围即可，没有人能逃得出去。

　　若真是北国人……那便是一群亡命之徒。迟早会有官兵来救人，围剿之下他们注定没有生路，他们显然也明白这点，脸都露在外面，想来对手里的这群敌国女子更不会心软。

　　只是不知他们此番为何……

　　石林外仍有不少人，此刻也唤来了玄云卫。今日三位公主都在，玄云卫特地调了一队人来护卫长春园。

　　他们人数约是贼人两倍还多，但刀架在公主郡主们的脖子上，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领头之人拔了刀大步上前，“大胆贼人！竟敢挟持公主，还不快放人！”

　　贼人们显然很清楚手上的哪一个更能威胁人，捏着三公主的脸抬高，将刀朝她纤弱的脖子逼得更近，大声回道：“不必说这些废话，我们要见皇帝！让皇帝来！”

　　玄云卫那人倒也警觉，眉心皱起，“北国人？”

　　贼人却只是哼笑一声，“劝你们动作快些，来晚了，我便杀一个。这里头还有好几十个呢，我们倒是不着急。”

　　领头之人面色沉沉，侧头去吩咐了几句，有两人领命，迅速离开。

　　“我已命人送信去宫中，你们莫要伤着公主。”

　　贼人又是一声冷哼，没有答话。局面便僵持住，两边都期盼着宫中能早些来救人，却没有人知道皇帝会不会真的为了她们亲自前来。

　　若是来的只有官兵没有皇帝，贼人会不会一时气急，先拿她们四人撒气？

　　明曦腿已经有些软了，又怕自己站不稳，被刀割伤，硬撑着，却有些摇摇晃晃。她身后的北国人不耐地掐住她脖子，呵道：“站好了！”

　　明曦浑身一抖，一声也不敢出，好在换了个站姿，腿不似方才那样麻了。

　　李月柯轻轻舒出一口气，望着天色，却在想，今日江北休沐回京，这个时辰，他应该快要到京城了吧。

　　在双方寂静无声的僵持中，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与盔甲撞击声。

　　宫里派人来了，在场众人眼中皆是点燃了希望。

　　来人皆是一身黑甲，前面的玄云卫皆是暗红，后来的这些，是禁军。

　　禁军将四周团团围住，北国人们也紧张起来，李月柯感觉到冰凉的刀刃又重新贴到了她颈侧。他们不停四处打量，厉声呵道：“皇帝呢！我们要见皇帝！”

　　前方的玄云卫忽地往两旁让出位置来，一身玄黑的李桉走来，身后还跟了不少人。

　　李月柯望过去，瞧见了禁军首领岳齐衷、应楷及几位大臣，皆是今日来赴宴的贵女的亲人，瞧见这场面，皆是一惊，有两位年纪大的，只差没晕过去。

　　正欲收回目光，李月柯却又忽地在人群中瞧见个熟悉的身影。

　　江北直直望着她，见李月柯竟还朝他轻轻弯了弯唇，半点不担心自己安危的样子，眉心皱得更深了。

　　不能强攻，对被挟持在前方的四人来说太危险了。他不曾来过长春园，四处打量起来。

　　“皇兄救我！”从头至尾都安静沉默的兰华公主终于在此刻出了声。

　　贼人们不曾见过皇帝，也不知真假，听见这公主毫不犹豫的喊声，倒是放心了几分，应是真皇帝。

　　“朕在此。”李桉看向兰华，语气中似有几分安抚之意，随后又沉下声，“北国贼子，求见朕，所为何事？”

　　“求你？你也配！”

　　李桉皱了皱眉，“你们要如何才肯放人？”

　　“这个简单，”明曦身后的北国人抬手指着李桉，“成国皇帝，你一个人过来，其他人退远些。”

　　自是不能让皇上一个人去以身犯险，即便是有女儿或孙女被困在石林中的大臣们也纷纷劝阻。

　　江北在后头与玄云卫及禁军首领一同商议着，最后决定派弩箭手去石林一侧的高阁上，看准时机便可全部射杀。

　　一队禁军悄无声息地往高阁上去，岳齐衷走至李桉身后，“陛下，已安排了弩箭在高阁。”

　　若贼人们当真守信放人，那这个最佳的时机，便是皇上独自上前，接近他们的时候。

　　但皇上是否真的要上前？

　　岳齐衷盯着他，只见李桉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李桉转身望向仍在劝阻他的大臣们，抬手止住他们的话，“都往后退。”

　　他深吸口气，目光扫过对面的北国人，和石林中殷切望来的贵女们，随后缓慢往前迈出了一步。

　　这些都是他的子民，还有他的亲人，他如何能不去呢？他相信他的禁军。

　　李桉一步一步往前，离贼人们越来越近，众人心都提起来。

　　岳齐衷紧紧盯着那四人的刀刃，在皇上距他们只有几步远时，贼人脸上的激动溢于言表，四人对视一眼，就要准备出手。

　　刀刃离开四人颈间时，斜后方的高阁上簌簌射出弩箭，正中四个贼人持刀的手臂，四人手一松，刀纷纷落地。

　　紧接着，弩箭又攻向围住石林的贼人们。

　　众人还未来得及高兴，只见不知何处又杀出一群人，直奔中间的李桉而去。

　　他们竟还有人手躲到此刻才现身！

　　岳齐衷与江北飞快上前，禁军也冲往前方护驾。

　　底下的人混作一堆，又距离皇上太近，高阁上的弩箭手难以瞄准，只能偶尔射出一箭。

　　一人举刀就要从身后刺向江北，混战边缘的李月柯却突然飞奔过来撞向那人，“——江北！”

　　高壮的大汉没能被撞倒，却拦住了他的动作，也给了弓弩手机会，一箭直穿他肩膀，另一箭刺中他大腿。

　　江北一刀甩开面前的人，转过头来便看见李月柯随着贼人坐倒在地，手臂处鹅黄的衣袖被鲜血染红。江北心跳都停了一瞬。他赶忙上前将人拉起，护着李月柯出了混战。

　　双方人数始终悬殊，很快，无论活的死的，还是伤的，皆被禁军尽数拿下。

　　为首的几人特意留了活口，现下再无翻身余地。

　　他们扮作商人蛰伏成国许久，如今谋划的刺杀未成，也未能伤到成国皇帝半分，挣扎着想死竟也不能。

　　以防万一，宫里带了太医来，江北连忙请人为李月柯处理伤口。

　　幸而刀上无毒，江北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

　　“我也要吓死了，幸好你没事。”

　　江北一顿，“你不必自己冒险救我，我不会有事的。”

　　李月柯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但这话听着却更像指责，死里逃生后莫名生出几分委屈，“……可我也怕你受伤，没想那么多。”

　　江北心中又酸又软，认真望着她，似要求证什么一般，问道：“你真的……这么担心我么？”

　　被他这么盯着，李月柯眼神闪躲，轻声回答：“真的。”

　　不知为何，听完这句话的江北却很开心，飞快在她脸颊落下一吻。

　　旁边只有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的太医，但李月柯仍是脸一红，微微推开了江北，扭过头却无意瞥见应楷望过来的目光。

　　她已经许久未曾见到他了。

　　本也应如此，没有她刻意的偶遇，两人本就无甚交集的。

　　二人四目相对，李月柯朝他微微颔首，却心如止水，似乎从前的郁气都一扫而空。

　　她的伤口已经包扎好，正想唤江北离开此处，江北却先一步将她打横抱起，还特地换了个方向，避开她受伤的手。

　　李月柯吓了一跳，周围的人纷纷望来，李月柯推了一下他的胸口，“你做什么？”

　　“你受伤了。”

　　“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腿！”

　　“不管，我就是想抱你。”

　　李月柯无奈放弃挣扎，轻轻靠在他肩头。

　　也是，何须管旁人如何看呢？

　　余生漫长的日子里，有这样一个会为自己担心的人，便是最好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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