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二三事

　　考试在周六，为了养足精神，徐元嘉特意请了一天的假，周五上午坐高铁，下午就到了北京。罗毅工作抽不开身，他一个人回了家。
　　这里和徐元嘉第一次来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属于徐元嘉的物品渐渐填满了空白的空间，小吧台上多了一个小花瓶，里面插着一束新鲜的白色茉莉。
　　茉莉，莫离。
　　徐元嘉买花时并没有想很多，去花店只是觉得花好看，后来两人在一起，罗毅每周订两次花，让房子里每天都有花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罗毅的隐忍和徐乐嘉的话让他不得不冷静下来，徐元嘉像冲向天空的烟花，一股脑的热情绚烂过后，开始思考在一起要面临的现实压力。
　　“哎——”徐元嘉想缩回壳里，像他发现自己性向时那样，心安理得地当个缩头乌龟。他不想面对太激烈的情感，过去的二十多年，除了和罗毅在一起，他从未做过任何离经叛道的事儿，也没有经历过大起大落的情绪。
　　他的生活如同一杯白开水，现在它要变成那晚浓烈的龙舌兰。
　　罗毅赶在晚餐前回来了，徐元嘉不习惯和做饭阿姨单独相处，因此做饭阿姨今晚没来，他煮了一锅泡面。
　　“方便面........”罗毅在玄关口挑眉。
　　徐元嘉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碗徐凤自己腌制的辣椒萝卜放在小吧台上。
　　“很好吃的！”徐元嘉放下碟子说：“从小到大，我妈就没让我进过厨房，煮泡面是我唯一会的了。”
　　罗毅脱了外套说：“闻着还挺香的。”
　　他进厨房洗手，徐元嘉正把锅放在洗碗池里，罗毅便从后面抱着他，徐元嘉回身让罗毅抵在了操作台上。
　　“想我没？”罗毅腻歪地说。
　　“想。”徐元嘉老老实实地答。
　　罗毅笑，先吻了个够。
　　一吻结束，徐元嘉抽了两双筷子说：“我放了西红柿，鸡蛋，青菜，午餐肉，营养均衡，小罗，我跟你讲，我煮的泡面很好吃的。”
　　“我好久没吃过泡面了。”罗毅出来，说：“估计还是高中时候吃的。”
　　“我读研究生的时候经常吃，宿舍里有个小电炉，晚上自习回来肚子饿了就煮一包吃，宿舍里还有个小冰箱，里头有什么我就往里丢什么，反正一锅煮了。”
　　“大晚上吃，你室友不介意？”
　　“你说黄浩啊，他就等着我煮泡面蹭我的吃呢。”徐元嘉说：“这个星期南城太阳好，我妈新晒的辣椒萝卜，可好吃了，你待会儿试试。”
　　罗毅嗦了一大口面，味道惊艳不已，他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反正是他这八年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徐元嘉看他表情就知道他爱吃，他加的配菜都是罗毅爱吃的，西红柿打底的汤，两面煎得焦香的鸡蛋，没有一点儿淀粉的午餐肉，还有切成小段的足量的香菜。
　　“明天考试紧张么？”罗毅问。
　　“有点儿。”徐元嘉笑着说道：“上一次这么认真备考还是高考的时候。”
　　“研究生考试不紧张么？”
　　“我当时是保研。”
　　“哟，差点忘了你是个学霸了。”
　　徐元嘉吃东西慢条斯理，罗毅两口吃了大半碗，跟他高中时一样，急吼吼，像是等不及要快点吃完去打球。
　　徐元嘉慢慢在一些细节里找到了高中时候的罗毅，他觉得安心。
　　“你盯着我干什么？”罗毅问他：“吃不完呐，给我吧。”
　　徐元嘉把碗推过去，罗毅夹了一半到自己碗里，又给推了回去。
　　“你的那个遗嘱案拿下来了没？”徐元嘉问。
　　“八九不离十。”罗毅说：“努力了两个星期了，客户有松动。”
　　徐元嘉夸他：“真棒。”
　　罗毅经常会跟他说起自己的工作，徐元嘉不怎么太懂，多数是夸他鼓励他。
　　吃了晚餐时间还早，考前一晚徐元嘉一般不看书，罗毅洗了碗，便说：“出去走走，消化一下？”
　　徐元嘉欣然答应：“好啊，来这边这么久了，都没出过门。”
　　罗毅换了牛仔裤和T恤，带着徐元嘉出门，两人下了楼，罗毅牵着徐元嘉的手，一边走一边说起高中的事。
　　立夏以后，北京气温上升，晚风吹在身上，带着一股燥热，罗毅常年在写字楼，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切身地感受四季的变化了。
　　他记得高中的时候，他最喜欢南城的四月，雨不下了，白天越来越长，打球可以打很久才天黑，天不冷也不热，小卖部的冰淇凌也已经开卖了。
　　那时候他做梦都想牵徐元嘉的手。
　　“元元，你要吃冰棍么？”
　　徐元嘉说：“你想吃？”
　　罗毅点头。
　　“吃吧。”徐元嘉说，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纯色T恤，领口宽松，露出紧致的锁骨，锁骨上有红绳，向下去遮在衣服里，罗毅知道红绳上挂着他的那块羊脂白的玉。
　　这挂玉垂在半空时，徐元嘉低着头，从尾脊骨到脖子，形成一道性感撩人的完美弧线，它浸在银白的月光里，每一寸皮肤都吸满了让人欲罢不能的诱惑。
　　罗毅走神了。
　　“我吃个蛋筒吧。”徐元嘉停在超市外的冰柜前，“你吃什么？”
　　罗毅说：“我吃个老冰棍。”
　　“行。”徐元嘉在冰箱里挑了蛋筒和老冰棍：“现在还要吃三根么？吃一根够了吧？”
　　罗毅高中吃冰棍三根起步，夸张的时候吃五根，他扫码把钱付了，想起高中时候的中二行为，有种恍如隔世的抽离感，以前吃冰棍是真的喜欢吃，现在吃有点应景的意思。
　　这是人长大了吧。
　　罗毅长大是一瞬间的事，好像一道崖，跳过去，忽然就从小孩变成了大人。
　　他看着徐元嘉拆了纸皮，吃得香甜的样子，莫名就非常不甘心，他成了大人，徐元嘉还是个披着大人外皮的小孩。
　　“我吃一口。”罗毅说。
　　徐元嘉把蛋筒举高，罗毅咬了一口，把徐元嘉最喜欢的蛋筒上的花生碎都吃光了。
　　徐元嘉拿回自己的蛋筒，表情一言难尽，罗毅冲他挑衅地挑眉，徐元嘉把啃得难看的蛋筒放进嘴里。
　　罗毅笑，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好欺负。
　　“元元。”罗毅重新拉起他的手，说：“我们在北京建一个家吧。”
　　徐元嘉扭头看他：“家？”
　　罗毅嚼着冰棍，思索着说：“你要是个女孩子，等你考完，我们就可以直接上民政局领证，五一把婚礼办了。你父母有什么要求，我都能答应。我们没法领证结婚，但我们也不需要这个流程，等你考完，无论考没考上，我们都不分开，你不想在北京，去任何地方都可以，我们组成一个家。没孩子，我们就养两条狗，你高中不是很喜欢馄饨店门口的小狗么，明天我们去宠物店，挑你喜欢的，金毛，哈士奇，边牧都可以。现在的房子有点小，我努努力，我们换一个大房子，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给你买。”
　　徐元嘉下巴半张着，“啊？”
　　罗毅问他：“怎么了？不行吗？”
　　他带着势在必得的强势把徐元嘉拉定了，侧头看他。
　　“不行么？”罗毅又问了一遍。
　　徐元嘉老老实实地说：“行。”
　　罗毅笑：“那你楞什么？”
　　徐元嘉被罗毅盯得有些发毛，说：“我没想那么远。”
　　罗毅说：“现在想了？”
　　“想了。”徐元嘉往前走，说：“我们建一个家，养两条狗，你工作，我读书。”
　　罗毅笑意不减，说：“明天去买狗么？”
　　徐元嘉说：“收养吧，我们学校后街不老有流浪狗么，我回南城去看看。”
　　罗毅又说：“那明天去买对戒指？”
　　“我们学外科的戴戒指不方便。”徐元嘉说：“不买什么了，我们就好好在一起就可以了。”
　　罗毅挠了挠头，觉得时机刚好，便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你的家人朋友坦白我们俩在一起的事实？”
　　徐元嘉又懵了，像是被罗毅放了一个冷枪。
　　罗毅耐心地说：“这事儿真要瞒着也瞒不了多久，不如坦诚相对。”
　　徐元嘉心里有点乱：“要不等等呗，还不到瞒不住的时候。”
　　“等等是多久？”
　　徐元嘉不知道，他想挣脱罗毅的手，但罗毅握得更紧了。
　　“我不知道。”徐元嘉说：“罗毅，我不是你，我没有你那么勇敢。”
　　两人停在路灯下，罗毅叹了口气，说：“我可以等等，元元，我只是希望你明白，我不想和分开一点儿，我——”
　　“圆圆！”
　　路上行人不多，突兀地出现一个女声，乍一听有点像徐乐嘉。
　　徐元嘉吓了一跳，心顿时吊了起来，他几乎是本能般用力甩开罗毅的手，并且快速后退拉开和罗毅的距离。
　　灯影下脚步凌乱，徐元嘉仓皇失措，罗毅没反应过来，猝不及防地被推出去老远。
　　“圆圆！你这孩子就喜欢瞎跑，不是说了，在外面旅行要牵好好妈妈的手。”
　　圆圆是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在他们不远处，正被妈妈小声训斥着。
　　徐元嘉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罗毅说：“我以为是我姐。”
　　徐元嘉的本能反应太直观，那闪躲的表情如同尖刺，罗毅神色不豫，问：“所以呢？”
　　所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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