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的美男子偷偷跑了

作者:反是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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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境终归一统天


      天盛城的春,来得迟缓而矜持。

      凯旋的号角自远方的地平线滚滚而来,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洪亮,越来越清晰,带着铁血的余韵和胜利的宣告,最终汇聚在巨大的、洞开的南城门处。

      城门外,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动着。衣衫褴褛的流民、身着粗布短褐的平民、穿着各色胡汉服饰的商贾、甚至还有被家人搀扶着的、缺胳膊少腿的老兵……

      他们挤在官道两侧,踮着脚尖,伸长脖子,脸上混杂着激动、敬畏、期盼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孩子们被父亲高高扛在肩头,好奇地睁大眼睛;白发苍苍的老妪拄着拐杖,浑浊的眼中含着泪水,喃喃念着不知所云的祷词。

      当第一面猎猎作响的、绣着狰狞狼头图腾的北国玄黑大纛出现时,人群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万岁!万岁!”
      “天佑北国!陛下万岁!”
      “大军凯旋!万胜!万胜!”

      欢呼声浪直冲云霄,几乎要掀翻城墙上的垛口。无数枯瘦的手臂奋力挥舞着,破旧的帽子、汗巾被抛向空中。压抑了太久太久的苦难和恐惧,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原始、最狂热的宣泄。

      蹄声如雷,铁甲铿锵。黑潮般的北国铁骑,挟裹着战场上尚未散尽的杀伐之气与长途跋涉的风尘,缓缓涌入城门洞开的甬道。

      一辆由四匹纯黑骏马牵引的、覆盖着玄色狼纹锦帷的华贵车辇,如同移动的王座,在无数精锐甲士的拱卫下,沉稳前行。车帘低垂,遮住了里面那位雄踞北境的帝王身影,只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威严与神秘。

      车辇之后,是步卒方阵。他们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长矛如林,寒光闪耀,每一步踏下,都仿佛大地为之震颤。队列中,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面孔上,刻着战争的印记,眼神却同样燃烧着胜利的火焰。

      而在距离车辇不远,车帘被掀起一角。千渝靠坐在窗边,身上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毫不起眼的深灰色棉布衣裙,外面罩着一件半旧的靛蓝色夹袄,与窗外那铺天盖地的华彩和喧嚣格格不入。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军阵前方那个骑在纯白骏马上、身着月白色文士长衫、外罩银灰色轻软皮裘的身影上。

      祈安。

      不,应该说是慕风。

      此刻的他,端坐马背,身姿挺拔如松,那身月白长衫纤尘不染,银灰色皮裘的毛领衬得他下颌线条愈发清俊。易容术完美无瑕,依旧是那张温润如玉、谦和沉静的“祈安”面容。

      长途奔波的疲惫和雪漠留下的寒毒侵蚀,被高超的易容术和强大的意志力深深掩藏,只在极其细微处——比如他握住缰绳的手指,会因长时间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

      只有离他极近、观察入微如千渝,才能捕捉到这些瞬间的破绽。她的指尖在膝上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隔着这段距离,依旧能感受到那份被强行压制的虚弱和隐痛。

      大军穿过欢呼沸腾的朱雀长街,直抵巍峨的宫城前。巨大的广场上,早已是旌旗招展,甲胄鲜明。文武百官依品阶肃立两侧,垂首恭迎。

      玄色车辇在丹陛之下稳稳停住。厚重的锦帷被两名高大内侍无声地掀开。一身玄底金纹十二章衮服、头戴十二旒冕的赫连泽,缓缓步下车辇。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遮挡了他深邃锐利的眼神,只留下一个冷硬威严、如同神祇雕塑般的轮廓。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匍匐的百官和肃立的军阵,最后,在那辆青帷马车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他抬起手,动作沉稳有力。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瞬间响彻云霄,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众卿平身。” 赫连泽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压,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回荡在空旷的广场上。

      祈安(慕风)早已下马,垂手恭立在文官队列的最前方,位置仅次于几位氐族宗室元老。他微微垂着眼帘,姿态恭谨谦和,完美地扮演着帝王心腹重臣的角色。

      当赫连泽的目光扫过他时,他适时地抬起眼,迎上那道深邃锐利的目光,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谨而欣慰的微笑,微微颔首致意。

      赫连泽的脚步似乎在他面前有极其微不可察的停顿,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有关切,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只有他们二人才懂的、关于雪漠绝域的回响。

      随即,帝王收回目光,继续拾级而上,走向那金碧辉煌、象征着北境至高权力的太和殿。

      当最后一道封赏的旨意宣读完毕,震天的“万岁”声再次响起时。

      三日后,将军府邸深处。

      大红绸缎挂满了廊檐,崭新的双喜字贴在每一扇门窗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脂粉香和喜庆的爆竹硝烟味。

      粗犷的笑声、划拳行令的吆喝声、女眷们娇俏的谈笑声混杂在一起,几乎要掀翻屋顶。这是石周与今今的新婚喜宴。没有世家大族的繁文缛节,充满了草莽英雄特有的豪爽与热闹。

      一身火红嫁衣的今今坐在新房内,凤冠霞帔已被她嫌碍事地丢在一旁,只穿着大红的锦缎中衣,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依旧簪着那朵鲜红的山茶花。

      她脸上带着新嫁娘特有的红晕,眼神却依旧明亮锐利,毫无寻常女子的娇怯。她不耐烦地听着外面喧嚣的闹洞房声,几次想起身出去呵斥,都被身边几个相熟的乞活军女伴笑着按住。

      “新娘子要矜持点!”
      “就是,让石大哥应付去!他今儿高兴着呢!”

      外面正厅里,气氛更是热烈到了顶点。石周被一群昔日乞活军的生死弟兄和如今北国军中的同僚团团围住,一碗接一碗地灌着烈酒。

      他那张虬髯脸早已喝成了酱紫色,走路都有些打晃,但精神却亢奋无比,铜铃大眼瞪得溜圆,嗓门比平时还要洪亮三分,拍着胸脯大声吹嘘着战场上如何砍瓜切菜,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石将军!嫂子可是女中豪杰,您这以后可得悠着点!” 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校尉促狭地喊道,引起一片更响亮的哄笑和口哨声。

      石周被笑得有些窘迫,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新房的方向,满是憨厚和藏不住的欢喜。

      在这喧闹的海洋中,祈安(慕风)坐在主宾席上。他换了一身较为家常的靛青色锦缎常服,外罩一件同色系的薄绒披风,依旧显得清雅温润。他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偶尔与身旁的官员低声交谈几句,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被众人簇拥着灌酒的石周身上,带着真诚的祝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千渝坐在女眷席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依旧是一身半旧的靛蓝衣裙,与满室的锦绣华服格格不入,当看到石周被众人起哄着,脚步踉跄地要去掀盖头,虽然盖头早被今今自己掀了,结果差点被自己的袍角绊倒,引起更大哄笑时,连千渝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按照习俗,该是新娘出来敬酒了。

      新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身火红劲装、英姿飒爽的今今大步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酒壶和一个粗瓷海碗,脸上带着爽朗明艳的笑容,毫无忸怩之态。

      “各位叔伯兄弟!今日我今今与石周成亲,承蒙各位赏脸!废话不多说,酒在碗里,情在心里!我先干为敬!” 她声音清亮,带着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说罢,竟真的举起那个大海碗,仰头“咕咚咕咚”将满满一碗烈酒灌了下去!动作干净利落,引来满堂轰然叫好!

      “好!嫂子海量!”
      “痛快!不愧是石将军的夫人!”

      今今一抹嘴角酒渍,明亮的眼睛扫过全场,带着笑意,也带着一丝只有经历过生死才有的锐利:“以后,石周这条命,是我今今的!他的兄弟,也是我今今的兄弟!战场并肩,刀山火海,我今今绝不含糊!” 。

      众人再次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和掌声。石周站在她身边,看着自己明艳刚烈的新娘,激动得不行,大手紧紧握住了今今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今今拎着酒壶,开始挨桌敬酒。走到祈安(慕风)这桌时,她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带着深深的敬意。

      “军师大人,” 她双手端起酒碗,郑重道,“若非军师运筹帷幄,若非陛下英明神武,北境难安,我今今与石周……也难有今日!这碗酒,敬军师!谢军师大恩!” 说罢,又要举碗痛饮。

      祈安(慕风)连忙抬手虚拦,温声道:“石夫人言重了。石将军勇冠三军,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此乃天作之合,更是北国之福。祈安不过尽本分而已。心意领了,酒……” 他看了一眼那大海碗,苦笑道,“祈安不胜酒力,恐要扫兴了。”

      今今爽朗一笑,也不勉强:“那军师随意!心意到了就行!” 她目光一转,落在祈安身旁的千渝身上,笑容更加灿烂热切。她放下酒碗,几步走到千渝面前,一把拉起她的手。

      “千渝!” 她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和感激,“好妹子!我的命是你从瘟疫里拉回来的!没有你,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她不由分说地将一个沉甸甸的、绣着并蒂莲的红色锦囊塞进千渝手里,“拿着!喜糖!沾沾喜气!以后啊,我和石周的家,就是你的家!谁敢欺负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她拍着胸脯,豪气干云。

      千渝握着那枚带着今今体温的锦囊,看着眼前女子明亮真诚、洋溢着幸福光彩的眼睛,心中那潭冰冷的死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石子。

      “恭喜。” 她从自己随身的旧药囊里,掏出两个更小的、用青布缝制的药囊,分别递给今今和挤过来的石周。“里面是上好的金疮药和驱寒固本的药粉。行军打仗,留着防身。”

      今今眼睛一亮,一把抓过,珍重地揣进怀里:“好妹子!还是你想得周到!” 石周也憨笑着接过,笨拙地道谢:“谢…谢谢千渝大夫!”

      千渝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在眼前这对洋溢着幸福的新人脸上停留片刻。那纯粹而热烈的喜悦,像一道强光,刺破了她心中长久以来的阴霾,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暖意。

      祈安(慕风)正温和地注视着这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当他的目光与千渝短暂相接时,那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瞬,千渝心头猛地一跳,迅速移开了视线,仿佛被那目光烫到。

      喧嚣的喜宴仍在继续,笑声、劝酒声、祝福声交织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军师府的书房内,此刻却是一片难得的清静。

      祈安(慕风)独自一人立在窗前,他背对着门口,卸下了白日里温润从容的“祈安”面具,挺拔的身姿透出一种深沉的疲惫。他微微仰着头,望着窗外深邃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月光透过窗棂,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千渝端着一个小小的红漆托盘,上面放着一碗刚刚煎好、还冒着氤氲热气的药汤,轻轻推门而入。

      听到门响,慕风并未立刻转身。他只是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仿佛卸下了某种重担。

      “放桌上吧,有劳。” 他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白日里绝不会有的沙哑和疲惫,依旧背对着她。

      千渝依言,将药碗轻轻放在书案上。药碗旁边,摊开着几卷文书,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批阅过。最上面一份的标题是《鹿城新垦荒地安置流民疏》。

      她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没有易容术的干扰,她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被强行压抑的虚弱。白日里在宴席上从容应对的军师,此刻只是一个需要汤药维系、忍受着隐痛的男人。

      慕风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看向书案上那碗深褐色的药汁,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仿佛只是习惯性的反应。

      他走到书案旁,端起药碗。滚烫的温度透过碗壁传来。他看着碗中倒映着烛光和月色的、浓稠苦涩的液体,沉默了片刻。然后,他抬起眼,看向站在阴影里的千渝。烛光跳跃,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北境……算是暂时安定了。”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喟叹,“从桃源出来……整整六年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六年……雍河边的饿殍,断魂坳的焦土,坞堡的忠骨,还有……投江的红颜……堆成了这条路。”

      他的声音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如同背负着整个北境山川的苍凉。

      千渝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她的目光落在他端着药碗、指节微微泛白的手上。

      慕风看向手中的药碗,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苦涩、极其微小的弧度。“这碗药……也是代价的一部分。”

      说完,他不再犹豫,仰起头,如同饮下命运的苦酒,将那碗滚烫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浓烈的苦涩让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眉头紧紧锁起,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闭着眼,强忍着那股翻江倒海般的不适感,端着空碗的手指微微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眼,将空碗轻轻放回托盘。脸上恢复了些许平静,但眼底深处的疲惫却更浓了。

      “夜深了,你也早些休息。” 他对千渝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之意。

      千渝默默端起托盘,转身走向门口。在她拉开房门的瞬间,身后传来慕风压抑的、低沉的咳嗽声,虽然只有短短几声,却仿佛耗尽了力气,带着一种深及肺腑的痛楚。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握着托盘边缘的手指,悄然收紧。

      她轻轻带上门,将那压抑的咳嗽声隔绝在身后。

      千渝站在廊下,抬起头,望向深邃的夜空。几颗寒星寂寥地闪烁着。将军府外,更广阔的天盛城中,庆祝北方统一的灯火尚未完全熄灭,星星点点。

      她低头,看着托盘中那只空空如也的药碗。碗底残留着深褐色的药渍,散发着挥之不去的苦涩气息。

      北境一统,王旗猎猎。
      红烛高照,新人成双。
      炉中药沸,余烬未冷。
      长夜无声,前路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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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5个月前 来自:广东
    我自己看这本书的时候流泪了好几次,好想有读者和我讨论这个故事和人物到底怎么样呀,希望有读者能从头看到尾,哪怕只有一个读者能认识我笔下的人物,都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 谢谢大家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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