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走向光

　　仔细观察了一下周遭，以最快速度解决掉了两只伪装成雕塑，正蠢蠢欲动的石像鬼后，汐慕重新回到窗户边，伸手将茉璃娜给拉了上来。

　　被剩下的索伦斯就只能自食其力了。

　　其实这样的高度，用“飘浮”之类的魔法很容易就能上去。

　　但贸然使用魔法的话，万一触发了某些不可见的禁制就不好了——虽然可能性不算不大，但为了以防万一，汐慕还是选择了最原始的移动方式，并叮嘱他们也同样照做。

　　目送她们消失在上方后，索伦斯其实也动过要不要趁机逃离的念头。

　　可这念头还没成形，就被不远处投下的冰冷声线给击碎了。

　　“你只有一次机会，不要做无谓的尝试。”

　　话语中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令人瞬间汗毛直立。

　　索伦斯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脖颈上的黑色印记随着他的动作和冷汗一起翻涌，泛起一股不详的色泽——这是在放他自由行动之后，银发少女以掐脖子的方式在他身上种下的死咒。

　　“乖乖听话便可活命。”

　　她就只说了这么一句。

　　至于那些没有说出口的威胁，他从那枚尖刺般的印记上感受到的寒意里，也已经听得明明白白。

　　此刻他一旦返身逃离，只怕立刻就会被那道恶咒直接逼杀。

　　认命地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索伦斯翻转身体，寻找着合适的落脚点，小心翼翼地往上攀爬。

　　魔法师通常专注于精神强度的提升，在身体的锻炼上则不甚在意，好在索伦斯在入学前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从小干活，这才有力气跟着她们徒手爬墙。

　　就在这时，一根法杖的末端突然伸了下来，还特意在他手边晃了晃。

　　他抬眼望去，只见那个穿着神官长袍的短发少女低头望着他，示意她可以用法杖拉他一把。

　　“你刚才帮了我，我也帮帮你，这样我们就扯平啦。”

　　被威胁的少年突然被好意击中，一开始还有些不知所措，但在一旁汐慕冰冷的注视下，他麻溜地接受了茉璃娜的帮忙，上去之后大概是想致谢，却又因为紧张卡了壳，憋红了脸也没能吐出半个字来。

　　“你走前面，带路。”

　　汐慕可顾不上照顾人质的心情，直接便扬了扬头让他走最前面。索伦斯垂头耷脑地走了过去，整个人也是茫然得很。

　　带路？

　　带什么路，说得他好像经常会没事就往屋顶上跑一样……要不是这次遇到这两个祖宗另辟蹊径，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上这个地方来。

　　但毕竟性命都捏在对方手上，索伦斯不敢怠慢，只能老实地引着她们往观月塔的方向走。

　　走到较为平坦的地方后，路就比之前好走很多。

　　在确认弩箭的攻击范围没有这么远后，汐慕也总算放弃了让他们贴着墙根匍匐前进。

　　途中索伦斯也想问她们两句，但汐慕并不回应，茉璃娜也只能在她身后冲少年笑笑，算是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没一会儿的工夫，五官最为敏锐的汐慕率先捕捉到了远处的杀伐之声。

　　教学楼与观月塔隔着中庭花园，有些距离，但因为他们此刻上了楼顶，视野极佳，几乎没什么隔阻，能非常清楚地看到观月塔前的景象。

　　那里喊杀震天，金铁交击之声与魔法的轰鸣此起彼伏，两波明显不同阵营的人冲杀在一起，局势胶着，僵持不下。

　　但看了一会儿之后，目力最好的汐慕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

　　这处战场，在周围风平浪静的环境衬托下，显得格外的突兀且不正常。

　　比起现在进行时，眼前正在搏杀的骑士们看起来更像是被遗留下来的某种幻影，因为……他们的动作竟然会重复。

　　因为法则崩坏，所以这片土地上曾爆发过的惨烈杀意也被停留在了那一刻吗？

　　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战场的边缘位置几乎都布满了大量的扭曲旋涡，随着场中士兵的拼杀不断摇晃，如边界般将他们围困其中。

　　而且，这些喊打喊杀的人，与学院中到处游荡的濒临崩坏的那些人完全不同，人形表情俱备，但——

　　他们都是虚影。

　　这场虚幻的战争被定格在了最激烈的那一刻，里面的人永无止尽地厮杀在一起，同时也在观月塔的大门前，筑起了一道难以突破的防线。

　　那里是一切异变的缘起，等他们慢慢掌握学院后，肯定也要想方设法去看一看的。

　　可门前的空间看起来如此不稳定，倒还真有些不好办。

　　想到这儿，汐慕拿出那枚球形花簇，照例又放出一只机工虫。

　　她的本意是将教学楼顶上的这片区域也纳入瑞夏的监控网，但那小虫在他们周围徘徊了一下后，竟沿着建筑的阴影一点点往下爬走了。

　　她和茉璃娜都没有操纵“虫群”的方法，所以……这是瑞夏在亲自操作吗？

　　他要做什么？

　　按回了几乎要将整个身子都探出去张望的茉璃娜，汐慕换了个位置，在一个确保自己不会被轻易偷袭到的角度投下视线，跟随着小虫的动向。

　　机工虫小心翼翼地爬下高楼，沿着庭中绿植的阴影一路靠近，竟慢慢地跨过中庭，向那幻影战场的方位逐步靠近！

　　看来瑞夏也看到了这边的异象，想用机工虫过去探探底。

　　他甚至都不敢让小虫飞起来呢……是害怕周围那些感应型的狙击装置吗？

　　正兀自猜测着，麻利的小虫已经来到了小广场附近，突然快速起飞，直接从那些扭曲的边界线上飞了过去！

　　原来那里是能跨过去的吗？

　　还没来得及高兴，小心进入战场的小虫就被不远处袭来的一道魔法余波攻击到，瞬间就乱了轨迹，翅膀也歪斜下来。

　　——幻影中的攻击居然是真实的？！

　　汐慕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手，也庆幸自己没有一时托大，直接就下场去试。

　　而远在据点中的瑞夏显然还没死心，趁机工虫还没有完全坠毁之前，又试图改变方向，想将它藏到战场的边角处。

　　只可惜，因为战线过于紧密，小虫还没来得及脱身，就被其中的某位重甲骑士的挥击波及，彻底报废不动了。

　　汐慕见状，心下沉思，又看了看一直在自己视野范围内的那个陌生少年，觉得还是应该先回去跟瑞夏商量一下。

　　她之前确实动过下楼去亲身一试的念头，毕竟有茉璃娜在身边，只要不是瞬间重伤，或许也有一丝能摸到观月塔门口的可能。

　　但，这么密的战况，就算她能过得去，茉璃娜也未必跟得上。

　　而且，如果这些厮杀的影像真是当时残留下来的某种“执念”或“杀意”的话，那这两队人马没准会同时将她们这些闯入者认知为敌人，仅凭她一人就想带着一个神官杀出重围，也实在是有些太托大了。

　　“那个门上，是不是也有封印啊？”

　　茉璃娜的眼力没有汐慕那么好，暗中看了好一会儿，才眯着眼睛，有些不确定地指了指远处的观月塔大门。

　　汐慕点了点头。

　　这也是促使她彻底打消试探计划的最终原因——好不容易拼死拼活地穿过战线后却还是被拦在门外的话，就显得她们实在是很蠢了。

　　“回去吧。”

　　这一路也确实有不少发现，双方还是需要同步一下彼此的进展。

　　而且……这个唯一能沟通的“本地人”究竟该如何处理，还是应该问一下瑞夏的意思。

　　+++

　　索伦斯一直都有些懵。

　　从被迫与这两位少女同行开始，他的世界观就开始一点点地崩塌。

　　他因为“敌袭”的警报而躲入桌下，出来之后，却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圣菲赛斯魔法学院乍看之下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却又切切实实地天翻地覆，成为了古怪之物的巢穴。

　　他跟着汐慕和茉璃娜前往宿舍楼，所遇见的每一个人都穿着熟悉的魔法袍，可每一个人的脸都扭曲变形，只能从他们所使用的魔法和习惯动作中找到一点昔日同窗的影子。

　　可越是熟悉，就越是难以启齿，无法置信。

　　而这种荒谬感，在他随着少女们进入老师们所居住的高层区域，与一群巡逻的战斗人偶擦肩而过，并战战兢兢地看着她们娴熟地打开某位教授的房门后，更是前所未有地达到了顶峰。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房间。

　　那是一个狂人的实验室。

　　里面随处可见来来往往的机工术产物，正在自己修理自己的人偶，被改造得奇奇怪怪的蟾蜍，到处散乱的法杖、魔晶和书稿，还有正中央用书架搭起的高台和漂浮在空中的众多大大小小的荧幕。

　　原本宽敞的房间毫无空余，但在这热火朝天的背景下，房中愣是乱中有序地辟出了一条小路，似乎就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

　　“你们回来啦？”

　　清亮的招呼声从高台上传来，从某块荧幕后露出头来的少年还是出门时那个造型，眼中满是笑意，明显是真的高兴。

　　“带了个人回来。”

　　冷若冰霜的银发少女在看向他的那一刻似乎也柔和了不少，冰山消融，变成了沁凉的水流。

　　“嗯，我知道。”

　　不知为何，黑发的少年对他的出现并不惊讶。

　　他甚至调整了书架的位置，露出被围在中间的书桌，客气地邀请道：“我们应该都有很多好想要好好问一问彼此，先过来坐下，大家一起慢慢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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