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伞丢在下雨天

　　娄叙言站在门口，手指缠住许庭臻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似乎想把这一点温暖都储存起来，不舍得就这么放开。

　　“明天见。”最后还是许庭臻不太好意思地抽回手。

　　“给你带了云吞，回来吃饭。”许竟华的声音突然在后面传来，许庭臻触电一样站直了。

　　他刚走上最后一个台阶，正朝他走来。刚才应该没有看到吧，以他的反应如果真的发现了估计会暴跳如雷，看他现在平淡的心情，那就是没看到。

　　“爸……”许庭臻小声喊他。

　　许竞华嗯了一声，抬出钥匙开门，冷冷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娄叙言。

　　不喝酒时他的眼睛透着精明，像是随身会携带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乱响。被他这么看上一眼，娄叙言觉得刚才那顿饭都不好吃了。

　　他看着许庭臻跟在许竟华身后开门进屋，缝隙将要闭合前，许庭臻没有探出头，只露出一只手在那摇晃两下。

　　直到那扇门咔哒一声关上。

　　娄叙言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进屋，同时又疑惑许竟华怎么转了性无事献殷勤。

　　许竟华把云吞放到餐桌上，塑料盒里凝着一片水珠。

　　他刚吃完饭，现在看见这份馄饨有点吃不下去，但这是许竞华第一次主动给他带饭，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许竞华径直走向卫生间，水龙头哗哗作响，许庭臻刚放下书包，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走近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爸，你的电话。”许庭臻等了一会，卫生间的水声依旧没有停。

　　“你接吧！”许竟华的声音隔着水声传来，格外不耐烦。

　　电话刚挂断就又打来了，他又问了一遍。

　　许庭臻按下接听键。

　　“喂，你好。您是周祈星的爸爸吗？”电话那头是个年轻女生，语气十分礼貌。

　　许庭臻愣住了，发出一声困惑的“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机就被湿漉漉的手夺走，许竟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一点动静都没有，眉头拧的死紧。

　　“打错了吧，你去吃饭我听听说的什么。”

　　许竟华的手机用了很多年了，打电话时容易漏音，过来的时候他大概听见了。

　　他背对着许庭臻，声音压得极低，不知道在说什么。

　　只能模模糊糊听清一点，“打错了打错了……不要打这个电话……”

　　云吞的香气在他鼻间弥漫，许庭臻机械地吹着发烫的云吞，吹凉了送进嘴里咀嚼，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电话打错了吗，那个孩子被请家长了？故意说错一个数想打给空号，但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接吧。

　　网上经常有这样的事发生，而且不在少数。

　　刚下第一节课，体委长腿迈着走向讲台，他手里有几张纸，摇旗子似的晃起来，“我来说个事，学校要举办运动会了，报名表刚刚落到我手里，有报名的过来找我。”

　　底下鸦雀无声。

　　“同学们积极参加体育运动啊，为班级添光加彩哦，你们是祖国的花朵，是三班的希望！”

　　体委的声音活力十足，回应的人却是寥寥无几，他顿时泄了气。

　　他叹了口气，走下讲台挨个去求爷爷拜奶奶，这份苦差事终究也得他亲手操办啊。

　　他站在走道边上，双手合十，哭丧着脸道：“求你们报个项目吧！”

　　希望的目光落到许庭臻身上，被他盯得如芒在背，让许庭臻都不好意思回绝了。

　　他之前的几年校园生活里从没出现过运动会这项栏目，小时候的他体质比现在还要差，跑1000米时常垫底，久而久之老师也不指望他拿多少名，能跑下来全程她就已经感天谢地。

　　娄叙言已经拿过报名表，填上了两个项目，他的字迹潇洒有力，像他这个人一样不容拒绝。

　　谢姝楠也凑过来，马尾甩到肩膀另一边说：“课代表大人给我写个跳远吧！”

　　一听有人报名了，几个闲不住的男生终于不绷着了，抢了报名表就跑，这一顿打闹间项目也满了。

　　体委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许庭臻刚才瞥见娄叙言报的是四百米接力和三千米长跑，问道：“两个都跑，会不会很累？”

　　娄叙言转过头，暖黄色的光把他的发丝照的晶亮，好似在他睫毛上跳跃。

　　“不会，挑战一下自己也挺好的。”

　　放学铃声刚响，温泠然就踩着铃声进门，拍了一下黑板说道：”运动会在五一假后，需要借用场地训练的学生放学后就可以去了。”

　　平日里她日理万机，新上任的班主任往往都是最忙的，除了上课和必要需要进班交代事情以外都找不到她人，说完这件事她也是立即就走了。

　　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去，娄叙言扯了扯许庭臻的袖口，“陪我去操场待一会儿吧。”

　　他的指尖若有似无的擦过许庭臻手腕，像一片羽毛的轻抚，激起他的一阵战栗。

　　许庭臻拒绝不了他，于是跟他去了。

　　体委组织彩排接力，几轮结束以后就放人回来休息了。

　　娄叙言额前的碎发已经沾上了额头的汗，贴在白皙的皮肤上。

　　许庭臻递上拧开盖的矿泉水，两人的手指在瓶身相触，又迅速分开。

　　娄叙言平复了一下呼吸，抬手将额前黏在一起的头发拨开，目光随意扫向看台一侧，忽然眼神微动，轻轻拽了拽许庭臻的袖子。

　　“你看看台那边。”

　　“嗯？”许庭臻顺着他的指点看去。

　　谢姝楠正坐在看台边缘晃动着双腿，发现远处他们的视线，唇角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朝他们挥了挥手。

　　“她好像有话对你说。”

　　娄叙言捏着他的袖子说，“去吧。”

　　“你拉着我怎么让我去啊。”许庭臻露出几分无奈，晃着自己被扯住的袖子，眼底的纵容毫不掩饰。

　　娄叙言叹了口气，眼睛垂了下去：“好吧，你现在可以走了。”

　　这副模样看上去委委屈屈的，许庭臻趁机揉了一把她细软的头发，满足的说：“真走了，一会就回来。”

　　他跑了两步，身后的风携来一声低笑。

　　谢姝楠递给他一块水果糖，包装纸闪闪发亮，眼睛眨了眨，她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跟娄叙言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许庭臻拆糖纸的手一顿，糖果差点掉在地上。

　　“啊……你说什么？”

　　“别装啦。”谢姝楠狡黠地眨眼，“我不仅能看出来你俩在一起，还能判断是他追的你。”

　　不等许庭臻辩解，她又说起来：“每次体育课他都偷看你，你做什么他都会忍不住看你，还有……”

　　她的目光落在许庭臻领口，那里隐约可见一抹红痕。

　　许庭臻顿时觉得从耳根就开始烧起来了，糖在口中化开，甜得发腻。

　　“也没有很久……”

　　他还没做好告诉别人的准备，可谢姝楠先看出来的，现在他们是朋友，告诉她也没关系。

　　谢姝楠感叹道：“好歹也磕过你们那么久的cp，没想到的是，我磕的cp居然成真了。”

　　磕cp这个词他听过，网络上很火，突然用在他们身上还很不适应。

　　谢姝楠突然问：“他还好吗？”

　　这个他不言而喻，是谢姝楠之前不想提及的秘密，但时间就平静的摆在那，它的流动不会随着变故停止。

　　许庭臻想了想，说：“他想要个解释的机会。”

　　谢姝楠怅然若失，忍不住呢喃：“真是个傻子。”

　　她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将刚才那副怅然咽下，替换成笑容：“时间不早了，先走啦，真cp长长久久，以后顺便照顾一下我的成绩，感谢两位大神！”

　　临走前她还做个了一个作揖的动作，十分虔诚。

　　许庭臻朝她摆手，说：“再见，路上注意点！”

　　他看着谢姝楠走远的背影，思绪纷乱。娄叙言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温热的手掌贴上他的后颈，“人都走远了，还在看？”

　　语气酸溜溜的，手却温柔地一下接着一下按揉着他的颈椎。

　　娄叙言知道他坐久了会颈椎痛，他不敢在学校人流多的地方贴，一通风整间教室就都是苦味，所以他只能在家贴，每天早上从他身后经过仍能闻到那股清涩。

　　娄叙言把下巴靠在许庭臻的肩上，呼吸喷洒在他耳侧，“我也想吃糖。”

　　许庭臻揉着耳朵不敢和他对视，于是翻了翻翻口袋，说：“身上没有了，回去给你买。”

　　娄叙言扣住他的手，举起来给他看，“那说好了。”

　　许庭臻忍不住回忆起从前，那时候娄叙言算得上是一个很酷的小孩，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周日晚上，娄叙言打开门看见许庭臻顶着头上的泡沫站在他家门口，水珠还不停滴落，他窘迫地开口：“能借一下你的卫生间洗头吗？我家停水了。明天要去集训了……”

　　娄叙言赶紧侧身让他进来，“下次来不用问，随便用。“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问：“你都要洗头了，不顺便洗个澡吗？”

　　“那我去拿换洗衣物。”他觉得脸在发烫。

　　娄叙言拉住他，“等一下换我的。”

　　在许庭臻发呆的时候他就进屋找了一套没穿过的睡衣，到他人都回来了还在发呆，觉得又很好笑。

　　“还愣着，让我陪你一起洗？”

　　许庭臻如梦初醒，推开他逃似的钻进卫生间。水声哗哗响着，娄叙言坐在书桌前写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几道凌乱的线条。

　　见鬼了，完全静不下心写字。

　　许庭臻穿着他睡衣出来的时候，发梢还在滴水，毛巾挂在脖子上，他正扯着一角擦眼睛，略大的衣服领口松松垮垮，露出白皙的脖颈和颈侧已经变淡了的吻痕。

　　“吹风机在哪里？”许庭臻闭着眼睛，把毛巾盖在头上攥干头发。

　　娄叙言看了他一眼，放下笔，“你过来，我先帮你擦擦。”

　　“好。”许庭臻朝他走去，安静坐在他身侧。

　　他举着毛巾温柔地擦拭着许庭臻的头发，轻柔的像是对待什么珍宝，擦着擦着他就发现许庭臻的耳朵红了，熟透了似的，他也不想忍，低头吻了他的唇。

　　许庭臻被这突然的袭击弄得呼吸一滞，下意识咬了一口闯进口腔里的异物。

　　娄叙言捂着嘴委屈地控诉：“你咬我。”

　　许庭臻反击道：“你上次也咬我了。”

　　娄叙言把他按在沙发上，亲吻像雨点一样落在许庭臻脸上。

　　他单膝跪在沙发上，平复了一下愈加粗重的呼吸，把手指挤进许庭臻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你明天就要走？”

　　“嗯，14天。”许庭臻声音也哑了，揪着娄叙言的衣角没有松手。

　　“14天好长。”娄叙言把脸埋在他颈窝。

　　方舟杯每两年才会办一次，过了初赛和复赛的学生才能参加最后的决赛，许庭臻去年十一月份和今年一月份就顺利通过，就等七月份参加决赛了。

　　所以这是他最后一次集训，然后就要备战高考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对十四天这个时长很不满。

　　拉着许庭臻坐起来，借着灯光看脸色红的更明显了

　　他在许庭臻脖子上快要淡去颜色的地方添了些红，又咬了咬，软肉在他齿间含着，又不舍得咬重了。

　　许庭臻摸着他的头发，享受柔软的发丝在他手里的触碰感，“这还长啊，最长的是初二的时候，我去了一个月。”

　　娄叙言身体突然僵住了，他抬起头，眼神看向许庭臻的感情有些复杂，“难怪……”

　　难怪我在你家门前等了好几天都没见到你。

　　还以为是你不想见我了。

　　也不敢去问余孟芸，生怕他会问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答不上来。

　　许庭臻还想说什么，就被落在他耳垂的吻打断了思绪。

　　“闭上眼睛，我有礼物送你。”

　　许庭臻乖乖闭上眼睛，睁开眼，低下头，一枚温润的平安扣躺在他胸前，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许庭臻伸手去摸，“是不是太贵重了？”

　　娄叙言按住他的手，“不贵，你戴上很合适，答应我，就算我们以后吵架也别摘下来。”

　　“我不会惹你生气，如果惹了我也会好好哄你。”他放轻了声音。

　　许庭臻心头一热，勾着娄叙言的脖子吻了上去，这个吻温柔舒服，也只是沉迷了一会，娄叙言猛地站了起来，“你自己吹头发吧，我去洗澡。”

　　说完也跟逃似的进了卫生间，许庭臻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等他出来的时候人早已经走了，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作业还是决定先趴在床上，捧着手机发信息。

　　娄叙言:【晚安男朋友】

　　许庭臻:【男朋友晚安】

　　许庭臻提着行李箱和娄叙言在公交站台等车。

　　五分钟前娄叙言还在因为许庭臻没有叫醒自己，不让他来送而不满，来的时候手里却还是带了一个包子给他。

　　集训基地安排的班车比平时上学的时间早一点，许庭臻就想着能让娄叙言多睡一会不要陪他等着。当他看到娄叙言匆匆来时，头发微乱的样子又觉得心里酸酸胀胀的。

　　娄叙言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

　　许庭臻安慰道：“也就两周。”

　　娄叙言冷漠地说：“两周14天，336个小时，20160分，1209600秒。”

　　许庭臻失笑：“你心算那么厉害？”

　　娄叙言摸了摸鼻尖，他不想承认是昨天晚上失眠，在草稿纸上瞎算的。

　　公交车上娄叙言靠着许庭臻的肩闭上眼睛，他很喜欢能跟许庭臻待一起的每一分每一刻。

　　他们靠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哪怕从小长大，相处的时间也有限，这样恬静的生活像是童话故事，令人向往。

　　刚进教室没几分钟，带队老师就来挨班提醒该出发了。

　　“我要走啦。”许庭臻站了起来，神情此时也变得依依不舍。

　　娄叙言从上衣里拿出一副mp3，“给你这个。”

　　许庭臻笑了笑，用口型说：“等我。”

　　集训车上坐着的是金川所有学校通过了初复赛的学生，所以在车上看见熟人也不是意外的事。

　　一上车盛修齐就热情地朝许庭臻招手，“庭臻？快过来坐。”

　　这俩车上盛修齐是他唯一认识的人，所以只能坐到他身边。

　　盛修齐站起来让他坐里面，待他落座眼神便地细细打量起许庭臻，他觉得许庭臻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盛修齐问：“你脖子怎么了？”

　　许庭臻呆了一瞬，后知后觉用衣服去挡：“可能被蚊子咬的。”

　　盛修齐啊了一声：“这个季节哪来的蚊子？”

　　许庭臻忙闭上了眼睛，“我昨天没睡好，先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他假装没听见盛修齐的轻笑，把脸转向车窗。

　　大巴开动了，许庭臻脑子里满那个人的身影，他摸了摸隐藏在衣服里的平安扣，觉得14天确实太长了。

　　许庭臻走后十来分钟上早自习，语文老师正在说参加金叶杯作文奖的事。他摩挲着手指，表面是在听话，思绪早已飞到了几十公里外的训练基地。

　　晚上七点他就忍不住给许庭臻发消息，过去半个小时都没有回。

　　直到九点多，手机终于弹出消息。

　　许庭臻：【刚回来，很想你】

　　娄叙言本来写困了想趴一会，听到声音立刻把手机拿起来。看着简短的几个字他忍不住笑了，把手机贴在心口上，仿佛感受到了那个人此时和他心跳同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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