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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谈
她前面的这处摊子是木头人偶的，人偶雕刻得栩栩如生，神态惟妙惟肖，摊子前面的百姓也络绎不绝。
周窈的目光越过摊子前面的人，落到人涌如潮的街道上。
萧景珩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少女身着粉衫立在那里，层叠雪白的毛领将她的面容围住，她的目光虚浮，正歪头发着呆。
也许是因为天气实在冷，周窈的鼻尖微微泛红，她吸了吸鼻子，和人群中萧景珩的目光对上。
原先有些愣然的视线一下子放出光芒，周窈没有让萧景珩走过来，而是自己三步并两步向前，走到了萧景珩的身旁。
“殿……”周窈一时犯难，现在周围全是百姓，她也不好直接说出那两个字。
“阿窈。”萧景珩眼眸幽深，望着她道。
周窈看了她片刻，错开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见他没有反应，这次换成她拉起萧景珩的袖子，磨蹭着向前走去。
周窈垂头，脸颊烧得慌，她扯着萧景珩的袖子闷头走着，忽然感觉他的袖子从自己的手中抽离。
“嗯。”
萧景珩从她的手中把自己的衣袖抽走之后，伸手环住她的腰。
他的语气依旧散漫，低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走得那么快做什么？”
周窈被他一揽，步伐慢了下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和他并排向前走着。
从主街道拐弯走进旁街后，周窈才觉得那股燥热的感觉好像下去了一些。
她的脸颊和耳尖发热，可手确实凉的。
这次为了让自己轻便一些，出门前她连汤婆子都没有拿。
周窈慢慢地想着，还有被萧景珩圈住的腰间也是热的。
她的眼睫一颤，不想再去细想，只是强迫着自己把心神都放在即将到来的交谈上。
“殿下，你都安排好了是吗？”这条旁街周围的人不多，周窈便放轻了语气和他说话。
萧景珩颔首：“放心，现在都换成我的人了。”
他说完问道：“方才怎么不唤我的名？”
周窈咬着唇瓣，只对他的第一句话做出回应。
过了许久，她才小声地问：“你喜欢我怎么唤你？”
萧景珩眼尾带上几分笑意，语气深长：“阿窈这么聪明，我想你应当知道的。”
周窈闻言，抿了抿唇：“我才不知道呢。”
说完这句话，就走到了梦中挑了许久的那个面具摊子前。
周窈本想着继续向前走，可萧景珩却站定下来，道：“这些都要了。”
他这句话是对摊主说的，同时让周窈和摊主都惊讶地看向他。
摊主的反应很快，如同梦中一样，一边说着喜庆的话，一边把萧景珩方才指的面具递到他手中。
雪兔的、锦鲤的……周窈看到他挑的这些面具全都和在预知梦中买的一模一样。
“你买这些做什么？”等向前走了几步后，周窈忙扯住萧景珩，蹙着眉问道。
萧景珩唇边挂着慵懒的笑意，他揽着她又向前走了几步，走到那条小巷子中后才注视着她，慢悠悠地说：“这都是我们二人第一次共游上元灯会的回忆，买回来当然是留作纪念。”
“这有什么好纪念的……”周窈看着他自得地挥了挥手中那一叠面具，吞吞吐吐地说。
萧景珩做模做样地叹了口气，道：“等你以后就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眸一眯，将面具放在一旁的长凳上，一手拥住周窈向后猛退了几步，附在她耳边道：“来了。”
周窈立刻收回方才的所有心神，紧紧地抱着萧景珩，同时在脑海中回忆着等会要做的事情。
这次的刺客是萧景珩特意吩咐精挑细选的一批手下，武功高强的同时会做戏，下手也知道轻重，明面上瞧着和他打得有来有回。
不过周窈却发现，即便外人看着是一样的，但现在的打斗确实比梦中缓和不少，萧景珩甚至有闲心和她说着话。
“阿窈，我早就说过，一切都有我在。”
萧景珩一只大掌紧紧搂着她，另一手摸出怀中的暗器巧妙地用钝面击中前方的“刺客”。
他抛出去一枚暗器，击中最后一人的上胸部。
“只要向这处穴位轻轻一点，即便是这么钝的一面，也可将人暂时麻倒。”
“你瞧，萧熙然在那里。”
他的声音低沉，贴在她的耳旁，温热的气息直往她的耳中钻去。
周窈本觉得有些难为情，但听到这句话后很快抬眼看向随着主人走动的那道青色衣角。
那衣角一会儿快一会儿慢，透露出主人的犹豫不决。
充当梦中被萧熙然捅了一刀的那名暗卫很稳妥，准确地站到了那个位置后被萧景珩击中麻穴。
他提前穿好了护甲，护甲上固定好熬成红色的汤药包，只等萧熙然一刀捅入，极似鲜血的汤药缓缓流出来。
暗卫装作一刀毙命，软倒在了地上。
随着他的倒地，露出来身后的萧熙然。
萧熙然如同梦中一样头戴帷帽，穿着一袭青色衣衫，衣衫不厚，她露在外面的手被冻得红红的。
她的手微微颤着，似乎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举动一般。
“方才真是多谢小姐了，不知您哪里可有伤到？”周窈轻轻拍了拍萧景珩的手，示意他松开。
她上前两步，和萧熙然的距离近了些后问道。
周窈已是第二次经历这般场景，有时预知梦后再经历一遍能更细致地找到些当时无法察觉到的蛛丝马迹。
比如，萧熙然此刻下意识的肢体动作。
她垂在身旁的手微微颤着，指尖手背都溅到了些红色的汤药。
可手越是发颤，她握刀就握得越紧，紧到指尖都泛白了。
那不像是单纯的惊惧，更像是惊惧和兴奋混合在一起的矛盾。
周窈不动声色地垂眸，敛下眼中的情绪。
再次抬眼时，她又恢复到寻常的柔和淡然。
她没有急着再去和萧熙然说话，而是先把萧景珩哄到了巷口街角处，然后才道：“小姐方才出手果决，真是救我二人于危急之中。这些人手段狠辣，不知可有伤到您？”
周窈记得萧景珩离开的两次里，萧熙然都额外对她吐露了很多话。
虽然没有将事情完整告知她，可也说了不少很是大胆的话来。
果不其然，这次在和萧熙然并排站着看完萧景珩手下的其他暗卫对这条巷子最后的处理和收尾后，萧熙然那低沉中透着些微沙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你、是、周、窈？”
她一字一顿地说。
周窈感觉到她视线穿过帷帽落在自己身上，这道目光并没有带着明显的喜恶，只是沉重又锐利。
她转过身应道：“我是。”
萧熙然开始小幅度地点头，她一直在点头，这个场面显得有些诡异。
她点着头，头上的帷帽一晃一晃的，然后忽地一顿。
萧熙然抬手骤然扯下自己头上的帷帽，露出脸来。
周窈早就经历过了一次，但现在依然有些微的惊讶。
她迅速稳住心神，面上装出一副错愕的样子，借着这幅发愣的模样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对面传闻中的四公主来。
尽管梦中看了这张脸许久，但她与长大及笄后的萧熙然第一次相见却是现在。
萧熙然其实生得一副好面孔，她的眉黑而平直，从眉心一直轻微向上延伸。瞳如墨黑，眼皮薄而内收，眼尾斜飞入鬓。鼻梁挺直，唇瓣饱满，是不可多得的英气与冷清并存。
偏生此刻她的眼中带着癫狂的情绪，表情僵硬而不自然，硬生生削减了好几分原先的昳丽。
“你让皇兄务必要帮我！”她的声音颤抖起来，眼珠死死盯着她看。
周窈记得说出这话的同时，萧熙然会伸手用力抠住她的手臂。
所以在她刚刚开口伸手的时候，周窈便将手由交握状松开，自然地垂在身旁。
萧熙然抓了个空，双手怪异地虚握着放在身前，就好像抓住了她的手臂一般。
见状，周窈下意识地想蹙眉，但记着萧熙然还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遂努力克制住自己。
萧熙然的状态很不对劲，是生病了？
周窈垂下眼帘，抿着唇想。
她之前听说过有一种病叫癔症，发作的时候便是和萧熙然现在的样子很像，气息短促，手腿发抖，模样癫狂。
更有甚者眼前还会出现幻象。
因为她在梦中见到过萧熙然冷静下来的戒备样子，所以现在的模样一眼便能瞧出来很不对劲。
“皇妹？”萧景珩及时过来，好生打量了一番周窈后挡在她前面，打断了萧熙然的视线。
周窈看见她一下子收回目光，头微微瑟缩了一下，方才的强势瞬时软下来。
“皇兄，皇兄我……”
她支吾半晌，不经意抬眼间对上周窈的视线，宛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说：“周窈，周窈，我刚刚告诉你我要什么了……”
周窈眼神清明，直直地和萧熙然对视。
她的眼眸里有回避与畏惧，像是在惧怕萧景珩。
可当着他的面又敢和被挡住的她说话，又不像是完全惧怕萧景珩。
周窈深吸一口气，碰到了萧景珩护着她的手后无意识地抚摸了一下他裸露在外的手背。
她放柔语气，说得慢而轻：“不知四公主身上可有伤？现下的环境不算安全，不如我们换个地方，也好仔细详谈方才说的事情。”
周窈说完后缓了片刻，既是给萧熙然流出松动的时间，也是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与萧景珩的手在衣袖的遮掩下相握着，周窈一下一下的来回摩挲着萧景珩的手背，少顷后柔柔地说：“我名下有一处小宅，就在附近，不如我们去那里好好休整一番。”
萧熙然方才的神色褪去，露出几分冷静与戒备来。
她避开萧景珩探究幽深的目光，看着他身旁面露善意的周窈，缓缓点了点头。
这次萧景珩没有受伤，周窈来到小宅里后便也没有吩咐小厮拿来束伤巾。
到了小宅后她没有开口，而是等炭火烧旺了之后才轻声对萧景珩道：“这里暖得差不多了，隔间应当也暖和了。”
“这是让我走？”萧景珩看着她如此顺畅地交代他离开，扯起唇角笑了一下。
他倒没有拖沓，说完这句话后便起身：“行，聊完了来找我。”让周窈原先准备用来哄他的话都找不到时间说。
她将口中的话咽下，弯起眼眸：“好。”
周窈坐在那里朝他笑的模样看起来可乖巧，萧景珩唇边笑意加深，转身大步离开。
这次的进展比梦中快上许多，周窈思忖着，抬眼看向安静坐在对面的萧熙然。
萧熙然敛着眼帘，似乎对他们这边的动静漠不关心。
不过周窈知道不是的，在梦中的时候她因为萧景珩离开才开口说话，现在肯定也因为萧景珩离开而轻松不少。
周窈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是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道：“四公主是有话想和我说？”
萧熙然眼帘一颤，周窈看见她撑在自己膝头的手微微绻紧了些。
“你说我救了皇兄，也算是救了你吧。”萧熙然抬眼，和周窈的视线对上，直勾勾地盯着她道。
她的声音还有些抖，语速很快，周窈实在无法区分这到底是惊慌还是激动。
“我摘下了帷帽，皇兄认出来了，他不会认为我救了他，但是你会。”
“我看到了，他那么喜欢你，你必须要帮我！”
萧熙然方才确实没有如同她表露出来的一样那么安静，她是在萧景珩走后才垂下眼帘静默着的。
她知道萧景珩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所以她正大光明地将目光更多投向了萧景珩，而不是敏锐内敛的周窈。
萧熙然看到眼前她这位皇兄和平日里锐气外露的模样完全不一样，反倒与京中的传闻一致。
因此，萧熙然快速判断了一番才选择对周窈表明更多要求。
她知道周窈可以做到她的要求。
萧熙然的瞳孔渐渐失焦，黑白分明的眼眸此刻又泛上些疯狂的神色。
她吞咽了一下，握拳紧攥着自己，控制自己冷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周窈，
周窈仍然是那副平和淡雅的模样，声音柔和地问道：“我怎么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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