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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足深陷
楚一言推开车门,雨点立刻砸在脸上,冰冷又黏腻。
他厌恶地甩头,像要甩脱这连绵不绝的雨水,更想甩脱脚下这片被昂贵草坪覆盖的土地——滨海湾别墅区,楚一南的府邸。
他没撑伞,任雨水浸透额发,阴沉着脸走向那幢灯火通明的巨大牢笼。
门无声滑开,里面暖烘烘的空气混着昂贵熏香涌出,裹住他一身湿冷。
楚一南张开双臂迎上来,脸上堆砌着过分的热情:“我的好弟弟!可算回来了!诶,怎么淋成这样?”
楚一言抬手,硬生生隔开那片虚假的暖意,雨水顺着手臂滴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上。
“省省吧,”他声音硬得像块冰,“什么事?直说。”
楚一南也不恼,踱到宽大的红木桌边,端起水晶杯,殷红的酒液晃荡。“听说,”他抿了一口,目光斜睨过来,“你一直在暗中给织梦集团供血?”
“对。”楚一言脊背挺直,“我说过,要给大伟报仇。打垮江氏,让江婉儿一无所有!”最后几个字从他齿缝里挤出来,低沉得像野兽受伤的咆哮。
楚一南慢条斯理地又啜了一口酒,猩红的液体在他杯沿留下湿痕。“报仇?我不拦你。”
他放下酒杯,玻璃底敲击桌面,发出一声脆响,“但现在,江氏不能动。”
“不能动?”楚一言的声音陡然拔高,盖过窗外渐密的雨声,“江婉儿害死了大伟!害死了我们的弟弟!”
“他才不是我弟弟!”楚一南猛地抄起酒杯,狠狠砸向墙壁!“砰——哗啦!”刺耳的碎裂声炸开。
猩红的酒浆和尖锐的玻璃碎片在雪白的墙壁上炸开,又无力地滑落,拖曳出狰狞的、血泪般的痕迹。
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破窗外沉沉的雨幕,将室内映得一片青白。
楚一南脸上的温雅假象彻底剥落,被一种扭曲的愤怒取代。
他几步逼近,鼻尖几乎要碰上楚一言湿透的额头:“你要认他,是你的事!在我眼里,”他咬牙切齿,“他不过是个婊子生的野种!”
楚一言瞳孔骤然收缩,“你说什么?”
“他配不上楚家的姓!更不配当我弟弟!”楚一南眼中只剩下冰冷的铁灰色,“我说了,现在不能动江氏。你非要一意孤行,”他猛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话音未落,角落阴影里猛地扑出几条魁梧的身影,铁钳般的手瞬间扭住了楚一言的双臂!
楚一言猝不及防,被按得一个趔趄,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他难以置信地抬头怒吼:“楚一南!你他妈要干什么?!”
楚一南已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挺直却冰冷的背影。“你是我弟弟,我不会伤你。”声音平淡无波,“既然你不肯听话,那就待在家里,好好想想。”
他拿起一个新杯,从容地重新斟满红酒,猩红的液体映着他恢复如初的、毫无波澜的侧脸。
“送少爷回房。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是!大少爷!”保镖齐声应道,声音沉闷有力。
“楚一南!我不能待在这儿!织梦那边……”楚一言被粗暴地拖拽起来,挣扎着嘶喊。
楚一南置若罔闻,只专注地看着杯中旋转的酒液。
绝望和暴怒瞬间淹没了楚一言:“楚一南!你他妈给我等着!等我出来……!”
沉重的实木房门在他身后被猛地合拢、反锁。“咔哒”一声,金属锁舌咬死的脆响,隔绝了他所有的嘶吼和外面世界的一切声响。
只有窗外连绵的雨,永无止境地敲打。
渝城,织梦集团总部。
午后的阳光被巨大的玻璃幕墙切割、折射,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过于炽热的光斑。
往日繁忙的电话铃声、低声讨论的嗡嗡声,都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只留下一种沉闷的、压抑的寂静。
林晚晚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里那份市场报告薄薄的几页纸,此刻却重逾千斤。
纸面上那根代表江南地区市场份额的曲线,像一条垂死的蛇,一路向下蜿蜒。
办公室门被推开,萧杭宇一手捏着卷边的账本,一手握着杯冰可乐,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手指往下淌。
他竭力想让自己显得轻松点,但眼神里的焦灼藏不住。“一个月,江南市场份额掉了整整一成,”他声音有点干,“开拓阻力比预想的大太多了。江氏……毕竟是盘踞多年的地头蛇,根子深得很。”
“预料之中,”林晚晚没抬头,目光死死钉在报表的某个点上,“但江氏最近的反扑,不只是‘有底蕴’这么简单。”
她指尖点了点报告上几处被红笔圈出的异常数据,“动作太猛,太集中了,像打了强心针。”
萧杭宇凑近,压低声音:“老顾那边递过话,江婉柔上位后搞的那些改革,动静大效果小。可最近,”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江氏突然财大气粗,到处高薪挖人,动作凶得很。老顾提醒我们小心,他怀疑……有外部热钱涌进去了。”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沉,“我们能这么快撕开江氏的口子,靠的是过硬的产品,也靠楚一言砸进来的真金白银!没他的资金支持,我们的补贴战根本打不下去!”
“是啊!”萧杭宇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上一笔钱快见底了,最后那笔款子却迟迟没影!老楚的电话我打爆了,全是忙音。他秘书一问三不知,人都不知道去哪了!”可乐杯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账上还能撑多久?”林晚晚的声音异常冷静,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
“一个月!最多一个月!”萧杭宇苦笑,带着点自嘲,“为了抢地盘,油门踩得太狠了。没有老楚的后续输血,一个月后,我们必须涨价!一涨价,价格优势就没了……”
话音未落,办公室门被急促地叩响。大强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愕然:“林总、萧总,老金……老金刚才递了辞呈。”
“老金?!”萧杭宇霍地站起,手里的可乐杯差点脱手,“他可是织梦开疆拓土的老臣了!怎么会……”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答案呼之欲出。
“他没细说,只强调家里有事。”大强表情复杂,“但我猜……十有八九是有人开了他无法拒绝的价码。”
“知道了,你先去忙。”林晚晚挥挥手,声音听不出波澜。
她拿起笔,笔尖在指尖无意识地转动,“顾震刚提醒过,这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她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没想到,第一个跳船的会是老金。”
“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蛋!”萧杭宇一拳砸在桌面上,文件夹跟着跳了一下,“江氏都被我们逼到墙角了,他还敢往火坑里跳?这时候挖人,摆明了冲着动摇军心来的!”
老员工的背叛,对士气的打击往往是毁灭性的。
林晚晚轻轻呼出一口气,像要把胸口的浊气排尽:“老金本来就是江氏出来的技术大拿,被人盯上不奇怪。你继续想办法联系楚一言,”
她目光重新聚焦,“我去找别的路子。”
萧杭宇张了张嘴,最终只沉重地点点头:“行,你也别太……”后面安慰的话没说出来,他转身带上了门。
江氏集团。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落地窗外,江南城的灯火如一片倒悬的星海,璀璨却冰冷。江婉柔站在窗前,背影挺拔。
巨大的玻璃映出她妆容精致的侧脸,也映出办公桌前垂手而立、大气不敢出的秘书。
“财务部,”她开口,“设计部门本月的薪酬,延后发放。”
秘书猛地一颤,“江董,设计部那边……延发工资会不会……”引发反弹?后面的话在江婉柔毫无温度的目光中硬生生咽了回去。
“市场才是命脉。”江婉柔转过身,目光掠过秘书头顶,“我们不是开善堂。多花的钱,自然要从别处省出来。”
她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员工食堂的成本,压缩一成。”
秘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压缩食堂成本?这几乎等同于在员工饭碗里直接掏钱!
但他一个字也不敢反驳,只能僵硬地点头:“是…是,江董。”
楚一南庞大的资金流和深不见底的渠道网络注入江氏后,这艘一度风雨飘摇的巨轮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狂暴的引擎,开始以近乎疯狂的速度撕裂市场,挥舞着支票簿四处猎头。
与之相对的,是非核心部门骤然收紧的缰绳和日益冰冷的铁腕。
江婉柔重新望向窗外那片辉煌的灯海,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林晚晚,”她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无声低语,“大礼正在路上……你可要,撑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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