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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
昨日分别后,她洗漱完便躺在了床榻上。
脑海中一会是御书房正殿中的那些事情真相,一会是残留着多年前的回忆,想着想着,便有些昏昏沉沉,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发现近乎到了午时。
施灵双赶忙起来,发现今日的施宅静得出奇,与昨日完全不同。
等她洗漱换衣随意用了些膳过后,院子门被敲响了。
是施清元。
施清元看着面色如常,昨日的事情似乎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我吩咐的,让你多休息。”施清元走到她身边,仔细打量施灵双。
凑得近了,施灵双才发觉昨日的事情对施清元也并非毫无影响。她眼下有浅浅的青色,眼神中也流露着淡淡的疲惫。
施灵双点点头,朝她笑。
施清元皱了皱眉:“不想笑就不要笑,我是你姐姐,不是那些外人。”
“我想笑。”施灵双说着,笑容变得和缓,她伸出手来拉施清元的手,“姐姐。”
施清元见她的笑容,也扯起嘴角来,但很快,两人都同时红了眼眶。
这次反而是施灵双先移开眼,她吸了吸鼻子率先说道:“姐姐,我们说说话吧。”
姐妹俩在屋子里说了许久,从多年前的那件事说到施灵双在春申镇的那些年。午时讲到酉时,中途只叫小厨房送过一次水与糕点。
红卉在屋外有些急色,想了片刻,硬着头皮上前敲了两下门。
门很快被打开了,是施灵双开的门,她见红卉着急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红卉忙道:“二小姐,宫里派了人来,说要给府里看看身子。”
“看出什么来了?”施清元一听这话,一针见血地问。
“最开始看了大房,大房里的人都没什么事。后来去看了二老爷,查出来二老爷的身子这些年一直在服用慢性药,会使人易感风寒,体虚乏力。最重要的是,二老爷的症状,和当年给二夫人下的毒剂量少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施灵双陡然睁大双眼。
她立刻反身回来,拉起施清元要去见那位御医。
施清元也有些惊讶,想起了从前许多次的意外染上风寒,还有每逢大房的一些大事,她总是会恰巧在那几天染病出不来院子。
施灵双急切地把施清元向前拉了几步,就看到那位御医已经到了院子门口。
在御医诊断的时候,施灵双就站在她身后望着。
她看着御医的诊断,有些出神地想起自己在春申镇用药的那么多年。
和父亲的症状很像,甚至更甚,仅仅是在当年浅浅地咬了一小口那块糕点。
或许她该感到庆幸,若是当年咬糕点的那口再大一些,也许她也就随母亲而去了。
她从前一直以为这件事是意外,哪怕是昨日在御书房正殿里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后,也从未想过父亲和姐姐可能会和她曾经一样,身体中藏着毒药。
越这样想着,便生出了越多的愤怒与恨意。
她深吸一口气,使劲甩甩脑袋试图将脑海中施德生的形象甩出去。
施灵双来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里汹涌的情感。
她刚刚抬眼,便看到御医正在朝施清元点头:“施大小姐也是如此症状。”
“大理寺已经抓获制毒团伙,不过这解药的方子,我等人还需再多研究才好告知二位。”御医说着,目光看向施清元后面站着的施灵双,“二小姐……”
“不,不用看我。”施灵双摇摇头,她定下心来,望着面露难色的御医道,“我会医术,我知道怎么调理这个毒药。”
……
大理寺与太医院各来了几个人,施灵双与他们来到施远生的书房中。
她写出当年庆闲的方子,结合后来她自己的思考,林林总总列了好几面纸,详细写明了所需药材,熬制方法以及针灸穴位。
施灵双还告知了这些御医当年中了同样的毒的李生的娘后来的状况,为太医院研究此类毒药提供了新方法。
她揽下来为父亲和姐姐针灸的事情,将大理寺与太医院的人送出了书房。
此刻已至夜晚,施灵双的心却不似白日,而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施德生被判刑之后,兰氏在府中的职务也被剥夺,现在基本上都是施清元挑起了这件事。
她询问了施灵双的想法,把兰氏原本派到她身边的侍女调到了别处,将云娘换回到她身边。
施灵双把云娘劝到了身侧,不让对方再走到她的身后。她拉着云娘,脚步轻快地往院子里走去。
天上的月光明亮皎洁,现在的气候也不似白日那般炎热。月光洒下来,久违的让她感觉轻松舒适。
“小姐,你说,我们那些年在春申镇的时候,会想到有这样一天吗?”云娘紧紧地揽着她的手,眉眼舒展开来。
她的眼角已经有了很浅的皱纹,看得施灵双有些恍惚。
“都过去了。”施灵双这样说着,脚步也渐渐慢下来。
她望着前方的路,虽然是黑夜,但路旁都点上了灯。从刚刚那条路拐过来,现在乍一看前路好像没有尽头一样。
往日里她在施宅中走着的时候,偶尔也会觉着前路好像没有尽头。
只不过那时候,前路总像是灰蒙蒙的,即便是白日。
而现在,她挽着云娘慢慢地走回来,头一次在府中走起路来如此轻松。
回到院子后,云娘便和从前一样,给她打水擦拭身子,净口洁面。
施灵双听着外面云娘比曾经的侍女们稍响一些的举动,为自己松下发饰。
她换上寝衣,躺到在柔软的床榻上。云娘灭了灯,轻轻离去。
施灵双平躺在床榻上,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要把过去的那些浊气全部吐尽。
……
从御医来过之后,施灵双每日里都会固定去寻一次姐姐和父亲,在他们用完药之后为他们针灸。
她第一次去找父亲的时候,施远生很沉默。
施灵双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更加没有什么话要同施远生说。
她沉默地为施远生针灸,针灸完收针准备离开后,施远生反倒忽然叫住了她。
“灵双,你在怨我吧?”
他的声音难得听起来有些苍老,自从那日入宫之后,施远生就没有从前那般严厉有劲了。
施灵双站定,望着他的模样,胸口像是堵了一团东西,说不出话,又吸不进气。
“你怨我,也正常。那件事发生后,我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你,确实也将很多怨气推到你身上。”施远生慢慢的说着,那双和姐姐一样的丹凤眼浑浊很多,不复以往。
“我知道你有本事,你学医,念书,习画,抚琴,一样不落,还是在那么远的地方。你和那个云娘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性子却温和又善良,还有那位端王世子……我都知道。”
“你和你姐姐一样聪明,肯定也早就看出来了。其实我早就有所怀疑,只是不愿相信,加之线索中断,不然早早便能……”
施灵双静静地看着施远生,片刻后开口说出第一话:“云娘本就不是坏人,她对我很好。”
“至于端王世子……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施灵双说完后,便转身离开。
她迈出施远生的院子后,垂在身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伸上来用力抓着自己的医箱。
走进自己院子坐下来,施灵双的内心才逐渐平静下来。
施远生不愿相信是他的亲哥哥害死了自己的妻子,施灵双也不愿相信父亲面对这件事的回避与懦弱。
她确实早就有猜测,只是她不愿相信。
施灵双坐了好一会,才慢慢起身往施清元的小院走去。
施清元此时刚刚服完药,见到她进来,露出一个笑容:“阿双。”
她唤完她的名字后,发觉施灵双此时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姐姐。”施灵双摇摇头,拒绝了施清元让她坐在身边的提议,低着头把医箱放下来,从里面取出另一套银针,“你说,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施清元一怔,抬眼仔仔细细把她看了个遍。
她斟酌着开口,不知该如何和施灵双去说:“父亲,很重视仕途,他……”
施灵双笑道:“我知道了。”
施清元一下子沉默下来,过了一会才问道:“你恨他吗?”
施灵双让施清元躺在床榻上,端来旁边备好的淡盐水递过去。
“我……我不知道。”施清元慢慢喝着这碗盐水,施灵双就坐在她面前,有些迷茫。
“应当是有一点点恨的吧?”她不确定地说,“他怎么就能,怎么就能因为自己心里的不相信而放弃这件事呢?”
“那我算什么?那母亲又算什么?”施灵双说着,声调有些提起。她满眼都是无奈与不甘,双手撑在膝头。
施清元喝完淡盐水后,手上还拿着那只碗,她淡淡地问道:“你想让他怎么样?”
“是和施德生一样入大牢?还是如老夫人一样被幽禁在府宅中?或者和不知情的兰氏两人一样剥夺身份,驱逐出府?”
施灵双张了张口。
“阿双,不管你想让他怎样,我都会帮你的。”施清元说,“那你想让他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
施灵双沉默了很久,起身说道:“先针灸吧。”
施清元也没有勉强,按照她的指引褪去一半衣衫。
等针灸完后,施清元穿回衣服,施灵双收拾着针包。
她一直没有说话,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很平淡,如同谈论着今日的天气一般朝施清元说:“姐姐,我不想看见他了。”
“好。”
施灵双把医箱收拾好,放在小桌上,走过来弯腰抱住了正坐在床榻上的施清元。
她把头埋在施清元的颈窝处,闷闷道:“姐姐。”
“嗯。”
施清元也回抱住她,伸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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