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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温言这场突如其来的感冒,在裴宴近乎严苛的“看守”和细致入微的照料下,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连续两天的低烧彻底退了,鼻塞和喉咙的干涩感也减轻了大半,只剩下一点轻微的咳嗽和身体深处残留的、大病初愈后的虚软无力。
窗外,南城那场连绵的冷雨总算停了,天空洗过一般,透出清冷的灰蓝色。
阳光虽然吝啬,但到底穿透云层,在湿漉漉的庭院石板路上投下几缕淡金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温言靠在客厅宽大柔软的沙发里,身上裹着厚厚的羊绒毯,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手里捧着一杯裴宴刚煮好的、加了蜂蜜的柠檬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微酸和清甜,抚慰着最后一点不适。
裴宴坐在沙发另一头,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报表数据。
他神情专注,侧脸线条在透过落地窗的微光里显得有些冷硬,修长的手指偶尔在触控板上滑动,发出极轻微的声响。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和温言偶尔一两声压抑的轻咳。
温言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裴宴身上。
裴宴穿着一件深灰色的V领羊绒衫,柔软的质地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轮廓,袖子随意挽至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结实的手腕。
他工作时总是这样,一丝不苟,沉静得如同深海,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能让他动摇分毫。
可就是这样一个仿佛钢筋铁骨铸成的男人,昨天夜里,却因为自己……
温言的思绪飘回昨夜。
他睡到半夜,被喉咙的干痒和一阵紧过一阵的咳嗽弄醒,刚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想去倒水,睡在旁边的裴宴立刻就被惊动了。
“咳……咳咳……”温言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感觉肺都要咳出来了。
黑暗中,裴宴有力的手臂立刻环了过来,温热的手掌带着安抚的力道,一下下拍着他的背脊。
“别急,我去倒水。”裴宴的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却清晰沉稳。
他动作利落地翻身下床,没开大灯,只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很快倒了温水回来。
温言就着裴宴的手,小口喝了大半杯,才勉强压下喉咙那股要命的痒意,他靠在床头,微微喘息,额头上因为刚才剧烈的咳嗽渗出了一层薄汗。
裴宴没有立刻躺下,他伸手探了探温言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又用指腹抹去他额角的细汗。
“好点没?”裴宴低声问,在寂静的夜里,他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温柔。
温言点点头,有些脱力:“嗯,吵醒你了。”
裴宴没说话,只是重新躺下,手臂却依旧环在温言腰侧,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让他靠在自己肩窝里。
“睡吧,我在。”裴宴的声音就在温言耳边,带着温热的气息和令人心安的力量。
温言被那温热的怀抱包裹着,鼻息间全是裴宴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后背紧贴着他坚实温热的胸膛,仿佛所有的难受都被这强大的依靠隔绝在外。
他就这样听着裴宴沉稳有力的心跳,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中,再次沉沉睡去。
而裴宴,似乎就保持着那个姿势,护了他一整夜。
温言的目光落在裴宴此刻专注工作的侧脸上。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挺拔、冷静、掌控一切。
但温言知道,就在昨夜,就在那黑暗和寂静里,这个男人为了自己,放弃了安稳的睡眠,用怀抱筑起一道温暖的堤坝,挡住了他所有的不适和脆弱。
温言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他放下水杯,裹着毯子,像只笨拙的毛毛虫,一点点挪到裴宴身边。
裴宴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侧头看他。
温言没说话,只是把头轻轻地、依赖地靠在了裴宴的肩膀上,脸颊隔着柔软的羊绒衫,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温热和坚实的触感。
裴宴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没有推开温言,反而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温言靠得更舒服些。
他空着的那只手,极其自然地抬起,覆在温言裹着毯子的手臂上,带着安抚的力道,轻轻拍了拍。
然后,裴宴继续看向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重新敲击起来。
那节奏沉稳而规律,像一曲安眠曲。
温言靠着他,听着那令人心安的声音,感受着身边人沉稳的呼吸和温暖的体温,身体里最后一点病后的虚乏似乎也被驱散了,只剩下暖融融的惬意。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两人身上投下朦胧的光晕,空气里漂浮着尘埃,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悠长。
……
温言的感冒是好了,可裴宴却毫无征兆地倒下了。
前一天晚上还精神奕奕处理文件,把试图晚睡的温言按回被窝的人,第二天清晨醒来时,声音就带上了浓重的鼻音。
温言是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惊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裴宴背对着他坐在床边,肩膀微微耸动,一手握拳抵在唇边,正极力压抑着喉间的痒意,那咳嗽声闷闷的,带着一种极力克制的沙哑。
“裴宴?”温言瞬间清醒了,撑着坐起身,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你怎么了?”
裴宴闻声转过身,脸色透着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平日里深邃锐利的眼眸此刻显得有些黯淡,眼底下泛着淡淡的青色,薄唇紧抿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最明显的是他的鼻子,鼻尖微红,呼吸时带着明显的阻塞感。
“没事。”裴宴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刚说了两个字,又忍不住偏过头低咳了几声,眉头紧紧蹙起。
温言立刻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几步跑到裴宴身边,伸手就去探他的额头。
掌心下的温度滚烫。
“你发烧了!”温言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焦急和难以置信,“还咳嗽,裴宴,你感冒了!”
裴宴抬手揉了揉胀痛的额角,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一阵发痒,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咳得他额角青筋都微微凸起。
温言看着他这副强忍难受的样子,再看看他眼下那抹青黑,一股强烈的心虚和懊恼瞬间攫住了他。
裴宴身体素质一向好得惊人,怎么会突然感冒发烧?
温言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昨晚的画面:裴宴把他按回被窝,自己不老实,裴宴就按着他亲……
“都怪我。”温言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心虚,“肯定是我传染你的。”
裴宴咳得厉害,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抬起有些发烫的手,安抚性地握了握温言微凉的手腕,摇了摇头。
但温言哪里还坐得住。
“你躺着,别乱动!”温言把裴宴按回床上,又迅速拉过被子给他严严实实地盖好,连肩膀都掖得密不透风。
然后飞快地冲到床头柜边,抓起自己的手机,翻出通讯录里备注为“张医生”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
“喂?温先生?”张医生温和的声音传来。
“张医生”温言语速飞快,“麻烦您再过来一趟,裴宴好像感冒了,发烧,咳嗽,声音也哑了,烧得有点烫。”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一瞬,随即张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了然的笑意:“裴总也感冒了?行,我收拾一下,这就过来。”
挂了电话,温言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张医生那点微妙的停顿和笑意。
张医生自从被裴宴聘请为家庭医生以来,就没见过这位身体素质强得离谱的总裁生过什么病,更别说感冒发烧这种小毛病了,前天他才刚给温言看过感冒,现在裴宴就倒下了,再加上温言刚才那焦急心虚的语气……
这其中的缘由,张医生用脚趾头想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温言的脸颊瞬间有点发烫,他甩甩头,把这点羞窘压下去,当务之急是裴宴。
他转身冲进浴室,用最快的速度拧了条温热的湿毛巾,又跑回床边。
裴宴靠坐在床头,被子盖到胸口,脸色依旧苍白,眉头微蹙,似乎还在忍受着头痛和喉咙的不适,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一直追随着温言忙碌的身影。
温言爬上床,跪坐在裴宴身边,小心翼翼地把温热的毛巾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医生马上就来,你先敷着,降降温。”温言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
裴宴低低地“嗯”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竟有几分平时罕见的脆弱感。
温言的心揪得更紧了。
他伸出手,学着裴宴之前照顾自己的样子,用指腹轻轻地、笨拙地按揉着裴宴紧绷的太阳穴,试图缓解他的头痛。
裴宴闭上眼,似乎真的舒服了一点,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
张医生来得很快,提着标志性的医药箱。
他走进卧室,目光先在温言脸上扫了一圈——气色红润,精神不错,显然已经康复了,然后才落到靠坐在床上的裴宴身上。
裴宴额头上还搭着温言敷的毛巾,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干裂,精神明显萎靡,和他平日里那个冷峻威严、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的裴总判若两人。
张医生心里那点猜测更是坐实了。
他忍着笑意,上前做检查。
“裴总,您这是典型的病毒性感冒。”张医生收起器械,语气轻松中带着点调侃,“风寒入体,加上……嗯,抵抗力下降,就找上门了,热度三十八度五,不算太高,但症状比较明显,嗓子发炎了,咳嗽也会持续几天。”
他一边写处方,一边目光在温言和裴宴之间扫了个来回,最后落在温言脸上,带着点长辈看小辈的促狭:“温先生,您这恢复得倒挺快,精神头十足啊。”
温言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尴尬得脚趾抠地。
张医生这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他肯定猜到了!
温言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根本不敢接话。
裴宴倒是坦然,虽然病着,但那股气场还在,他平静地靠在床头,甚至还微微颔首,应了一声:“嗯。”
张医生看他这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反而被逗乐了,写好处方,递给温言,又仔细交代了用药和注意事项。
临走前,张医生站在卧室门口,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回过头,看着床上病恹恹的裴宴和旁边满脸通红的温言,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裴总,温先生,这感冒病毒啊,最喜欢在抵抗力弱的时候趁虚而入,为了您二位能尽快康复,也为了这感冒别反复拖拖拉拉……”
他顿了顿,目光在两人之间意味深长地又转了一圈,脸上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最近这段时间,还是稍微克制一下,养精蓄锐,身体要紧,啊?”
温言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番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拖鞋尖,连耳朵根都红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宴却只是抬了抬眼皮,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平静样子,甚至对着张医生点了点头,声音嘶哑但清晰地应道:“知道了,谢谢张医生。”
张医生看着裴宴这厚脸皮的回应,再看看温言那副羞得快要冒烟的模样,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摇头,拎着药箱走了。
卧室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温言和裴宴两人。
空气里还残留着张医生那调侃的笑意。
温言简直无地自容,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裴宴,声音闷闷的,带着恼羞成怒:“裴宴!你脸皮怎么那么厚啊?张医生都那样说了,你还敢应!”
身后传来裴宴压抑的咳嗽声,还有他带着浓重鼻音、却依旧平静的回答:“他说的有道理。”
温言:“……”可恶,他竟无法反驳!
温言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快烧起来的脸颊。
算了,跟病人计较什么。
温言转过身,看着裴宴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那块已经不怎么热的毛巾,心里那点羞恼瞬间又被心疼取代。
他走到床边,伸手取下毛巾:“我去重新拧一下。”
温言拿着毛巾走进浴室,用温水仔细地浸湿拧干,又试了试温度,这才回到床边,小心翼翼地重新敷在裴宴的额头上。
“你躺着别动。”温言按住想起来的裴宴,“我去给你倒水拿药。”
他学着裴宴之前的样子,倒了杯温水,又仔细看着张医生留下的处方说明,取出药片,回到床边。
“来,先把药吃了。”温言把水杯和药片递到裴宴嘴边。
裴宴看着他,眼神有些深,然后顺从地就着他的手,把药片含进嘴里,又喝了几口水咽下去。
喂完药,温言又拿起温热的毛巾,开始笨拙地给裴宴擦手心和脖颈散热。
温言的动作远不如裴宴照顾他时那么熟练流畅,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
裴宴半靠在床头,闭着眼,任由温言动作。
他能感觉到温言微凉的手指带着点紧张的颤抖,擦拭的力道也时轻时重,但那份专注和小心翼翼,却像一股暖流,无声地熨帖着他因为发烧而酸疼的身体和烦躁的情绪。
温言擦完,看着裴宴似乎舒服了一点,又想起张医生说要多休息。
“你睡一会儿吧?”温言轻声说,帮他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睡着了可能舒服点。”
裴宴睁开眼,看着温言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心疼。
他点点头,声音嘶哑:“嗯。”
温言看着他躺好,闭上眼睛,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关上了门。
他走进厨房,看着光洁的料理台,脑子里回想着裴宴之前给他煮粥煲汤的样子。
裴宴生病了,他也得做点什么。
温言打开冰箱,拿出食材,准备熬点清淡的白粥。
淘米,加水,放进锅里,步骤看着简单。
温言盯着锅,生怕火大了糊锅,又怕火小了煮不熟,守在旁边寸步不离,时不时掀开盖子看看,搅动几下。
好不容易看着米粒开了花,变得软烂,温言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盛出一碗,放在托盘里。
端着托盘回到卧室门口,温言轻轻推开门。
裴宴并没有睡着,听到动静就睁开了眼,目光落在温言和他手里的托盘上。
“我熬了点粥。”温言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端起那碗热气腾腾的白粥,“你吃点东西。”
他学着裴宴喂他的样子,舀起一勺粥,凑到唇边仔细吹了吹,确定不烫了,才递到裴宴嘴边。
裴宴看着温言专注吹粥的样子,看着他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还有那双盛满了认真和笨拙温柔的眸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张开嘴,含住了勺子。
温热的、软糯适口的米粥滑入喉咙,带着粮食最朴素的香甜,也带着眼前人最真挚的心意。
温言一勺一勺,耐心地喂着,动作虽然还有些生疏,却无比认真。
裴宴安静地吃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温言。
一碗粥喂完,温言又给他擦了擦嘴角。
“还要吗?”温言问。
裴宴摇摇头,声音依旧嘶哑,但眼神却格外柔和:“够了。”
温言把碗放好,看着裴宴苍白的脸色似乎因为吃了点热乎东西而有了点微不可见的红润,心里松了口气。
他坐在床边,看着裴宴重新闭上眼睛休息,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虽然还有些重,但比之前平稳了些。
裴宴忽然伸出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温言放在床边的手。
他的掌心依旧滚烫,带着生病特有的热度,却将温言的手包裹得严严实实。
裴宴微微侧过头,深邃的眼眸看向温言,里面没有了平日的锐利和掌控,只剩下被病气氤氲出的、带着点依赖的柔和。
“宝宝。”裴宴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像裹了蜜糖,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温言的心尖上,“你照顾我,真好。”
温言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裴宴这眼神,这语气……
撒什么娇!
明明是他害得裴宴生病的,可裴宴非但没有半点责怪,还这么甜言蜜语。
温言被他看得脸颊发烫,想抽回手,却被裴宴握得更紧。
“你、你快睡吧!”温言强作镇定,试图板起脸,“生病了还那么多话。”
裴宴看着他强装严肃却掩不住耳根通红的模样,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眼底的笑意更深。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着温言的手,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握着什么稀世珍宝。
温言坐在床边,看着裴宴沉静的睡颜,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属于裴宴的滚烫温度。
原来照顾喜欢的人,看着他因为自己而安稳入睡,是这种感觉。
虽然笨拙,虽然慌乱,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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