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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
矮小的木桌上，蜡烛照亮了纸张上的字，看得三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裴良平看季康安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怜悯，“老大，你这也太惨了，我看了都心疼你。”
“啧，”季康安拍开他的手，“别忘了有一张就从你儿子那里搜来的。”
“我儿子？”裴良平迷茫了，思索半天，“老大你气糊涂了？我尚未成亲，哪来的儿子？”
“咳咳，裴乐咏。”江郁锦悄悄提醒他。
裴良平挠头沉思，“现在他不是了，我没有这种儿子。”
“好一个大义灭亲。”季康安为他鼓掌，江郁锦跟着起哄，他满头黑线，脸色难看。
“这些都不重要，快看这些。”江郁锦手指轻敲桌面，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近来京城中发生的事，桩桩件件，包括季婉清对他的叮嘱，无微不至。
……
京城，季穆闵目光缱绻，手指轻轻从极品木料上划过，鼻间是木质特有的芳香，也不知是他心理作用还是怎的，香味越发浓郁，他大脑昏昏沉沉，体内莫名燥热。
他慌忙站起身，跌跌撞撞回到寝宫，不料早有人在等着他。
季穆闵瞬间猜到自己为何会突然不适，但此时他已无力回天。季穆闵脚下一软跌在王欣和身前，曾经备受季渊铭信任的丞相现在居高临下站在他儿子面前，不屑冷笑，缓缓蹲下身在他耳边低语。
……
信中只讲到这里便没有了，想来是王欣和发现了季婉清的存在，但单凭这些他们已经能猜到宫里都发生了什么。
裴良平截获裴乐咏还没寄出的信件，换成了另一份，而远在京城的季穆闵信以为真，还让皇上知道了此事，故而病倒，至于王欣和，他们并不清楚此人目的为何，暂且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话说，这么损的点子，裴兄你是怎么想到的？”江郁锦看着裴乐咏原本要寄出的信，陷入沉思，她本以为大家都是光明磊落之辈，没想到有损招他们是真用。
“季兄出的主意，”裴良平指指季康安，无奈耸肩，“我劝过他了，没用。”
“现在敌在明，而我在暗。”季康安淡淡开口，丝毫不觉得这些有什么问题，“优势在我。”
“好了，别在意那些细节，”裴良平将裴乐咏的信件拿出来，“我早就看过了，季兄也知道他都写了什么，寄出去那封信的内容他也都清楚。”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季康安现在已经不在了，江郁锦诧异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合着就她一个不知道。
抛开杂念，江郁锦仔细去看信上的内容，大体是说朔州经此一战，城内民不聊生，整日担惊受怕，尤其是华天关，若不派兵前来，怕是再难守住大梁。
以及真正让江郁锦感到难以置信的，是季康安让他在信中说太子殿下为了振奋士气亲自上阵，不幸身亡，尸体将在不日后送往京城。
“难怪，难怪……”江郁锦喃喃自语，险些跌坐在地。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京中迟迟不肯派兵援助，也从不曾给朔州送来粮草，哪怕城中粮仓快要难以维持日常生活，京中依旧安静的像是从未听说过朔州困境一般。
“康安兄，你这位皇兄，可真是一心想要你死啊。”江郁锦发自内心的感慨，她本以为能守住朔州已经算是完成此次任务了，但没想到更要命还在后面。
信中裴乐咏明确告诉季穆闵他已经和玉胡那边联系上了，只等他一声令下，随时都能弄死季康安。
江郁锦惊出一身冷汗，后背衣衫紧贴着皮肤，她心中一阵后怕，不由庆幸幸好有裴良平在裴府守着，没叫他如愿。
“接下来怎么办？”江郁锦自然看向季康安，这怎么说都是他们兄弟几个内部争执，虽说牵扯众多，但她不过一个外人，又有何身份站出来对他指指点点。
“当然是回京。”季康安冲她微微一笑，眉眼微弯一点都瞧不出紧张，“我都说过了，朔州这边会派人将我的尸体带回去，我这位皇兄可从未见过你，所以郁锦兄，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等等，那真正的太子殿下呢？”江郁锦抬眼看了下裴良平，得了季康安应允他已经怒气冲冲去找裴乐咏了，但她还是压低声音，生怕这里还有季穆闵的耳目。
“真正的太子殿下？”季康安微微一愣，“现在的太子不是正在京中享受着不属于他的东西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江郁锦才想起来，季渊铭得知季康安战死的消息后直接病倒了，前太子季宸熙又因腿脚不便难当其责，五皇子季逸尘年龄实在太小，又从未接触过国政，一时间只剩下季穆闵一个选择。
而这样一来，她身边这位，便不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了，季康安现在甚至连个皇子都算不上，他现在在大梁和自己一样，都没个正当身份。
“那你……”江郁锦犹犹豫豫，好半晌才开口问出自己想问的话，“你要怎么行动？”
“好说，”季康安神秘兮兮的，“到了京城就知道了。”手温柔覆上，他挑眉，“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江郁锦淡淡点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今天，还是明天？”
“再等等，”季康安摇头，“不必慌张，我们还有事要做。”
“什么？”江郁锦一愣，随即想起来了，她的哥哥江子安为了保护自己才死在战场上，虽然她和这个哥哥相处时间不长，但他是真心关心家中小妹的，不然也不会舍身救她。
“不止这个，让季宇澄负责此次和谈，想必也是季穆闵的主意，或者说是王欣和的主意。”季康安叹了口气，“以为找了个帮手就能坐稳这太子之位了吗？季穆闵，你还是太天真了。”
……
连日大雨，今日隐隐有转晴的样子，他们特意托人算过，今时正是下葬的吉日。
天空中还飘着小雨，悉悉邃邃，街道正中间，两侧百姓身着白衣，队伍正前方唢呐声震天，自发前来送行的百姓低声抽噎。
小孩被大人牵着，看所有人都低着头抹眼泪，抓着大人的衣袖，声音软嫩，“母亲，你们为什么哭了？”
江郁锦侧头看去，那位母亲手掌粗糙，想必经常做些农活，但她身边却并没有孩子父亲的身影，只有一位佝偻着腰的老妇人。
“乖，孩子，他和你父亲、你爷爷一样，都……”老妇人拉着孩子另一只手，叹了口气，剩下的话哽在喉咙中。
小孩看看母亲，又看看奶奶，稚嫩的声音却有千斤重，砸在每个人身上，“是和爷爷、父亲一样的，保护我们的大英雄吗？那我也要当英雄，我也要保护你们！”
季康安默默走在她外侧，挡住了那些视线，“别看了。”
“为什么？”江郁锦声音有些哑，昨夜不知怎的，忽而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江子安就和现实中一样，会在每次归家的时候给她带些小玩意儿，会在她受委屈的时候替她讨回公道。梦的最后，是江子安笑着告诉她游戏做好了，她可以第一个体验，而自己手机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图标。
“你会伤心，”季康安别开头，绯色悄然爬上他耳畔，“我不希望你伤心，这个理由，可以吗？”
江郁锦破涕为笑，想想之前她伤心的时候，最开始那个笨蛋哥哥也不会安慰她，就和季康安一样，“可以，当然可以，这个理由我很满意，康安兄继续努力。”
季康安一顿，随即笑了。江郁锦却愣住了，她总是习惯性在江子安安慰自己的时候让他继续努力，她低下头，发丝垂下，遮住了脸庞。
他微微弯腰，手轻抚上江郁锦的背，“别哭了。”季康安站直身，眼眶泛红，泪水打转，却倔强地微微昂起头，嘴唇紧抿，抬手擦去眼角的泪，装出一副坚强模样。
“嗯。”江郁锦声音闷闷的，抬头看向天空，乌云密布，雨水滴落在脸上，长发略有些遮眼，季康安抬手，将散落在眼前乱晃的发丝别到她耳后，“这次就算了，既然跟了我，就，就别再哭了。”他直视着江郁锦，“旧人已逝，但未来，仍在你我手中。”
“康安兄，你好霸道。”江郁锦轻声嘟囔，季康安没听清，凑到她跟前，“什么？”
“咳咳，”江郁锦不自在的咳嗽几声，别开头不去看他，“没什么，你不用太在意。”
队伍继续朝前走，雨水让前方道路变得泥泞，就像江子安生前一直在守护的朔州一样，屡屡被玉胡进犯，明明早已向朝中报道此事，却因党派利益而落得如今下场。
人群本压抑着哭声，唯恐惊了将军的在天之灵，可随着一声稚嫩的童音，他们再也抑制不住。
“可是妈妈，为什么将军一定要以身死为代价才能守护我们？”
“因为我们还不够强大。”男孩的母亲牵着他，一旁的父亲补充道，“我们太弱小，所以才需要有千千万万个敢于上战场的将士们来保护我们的家国。”
“那……”小孩若有所思，“那我以后，也要变得强大，然后保护爸爸妈妈，保护大家！”
孩童的声音宛若巨石砸入水中，惊起阵阵涟漪，一时间人声鼎沸，他们再也不要当躲在城内的缩头乌龟了，大家都生活在朔州，怎可将自己的土地拱手让人，哪怕是皇帝来了，也不能替他们做决定。
江郁锦动作僵硬，看到他们的刹那，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季康安紧握住她的手，“瞧见了吗？这就是我们的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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