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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
除夕夜。
北风在屋外呼号着,拍打的窗户哐哐作响。
屋子里围坐了满满一桌人,炭盆烧出的火花不时迸发出火星子,在空气中噼啪炸裂开来。
“沐林,将你母亲扶到这边来坐,这里离炭盆更近,更暖和。”林母招呼着陈沐林将他的母亲扶到座上。
“谢伯母。”陈沐林白净的脸上泛出礼貌的笑意,而后将一位瘦弱的老妇人扶到了座位上。
“多谢林夫人邀我和沐林来吃这顿年夜饭,我们在这京中孤苦无依,往年里除夕夜就只有我们二人过,今年可算是热闹了。”一位瘦弱的老妇人道。
“别这么客气,沐林帮了我们不少忙,是我要谢你们才对。”林母道。
而后她又转身看向在分发碗筷的孙妈妈:“孙妈妈,你今日是客人,怎么能做这些呢?快坐下。”
孙妈妈利索地给众人都摆好了碗筷:“夫人,我跟了你这么些年,早就做惯了的,况且今年我那儿子儿媳妇都在外赶不及回来了。若不是你邀我来和你们一道过年,只怕我就要孤孤单单一个人喽!”
“胡说,你以为我没瞧见,前些日子你儿子来信,不是你自个说风雪大让他们不要着急赶回来吗?不然,他们怎么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在京都过年?”林母道。
“夫人,这么多年,除夕我都是跟你和老爷小姐们一起过的,如果不跟你们一起过,我倒是好生不习惯。”孙妈妈道。
若棠见状,笑着去厨房端来一碗温热的鸡汤,端到孙妈妈面前,而后朝她跪下。
“哎呀!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孙妈妈吓了一跳,欲将若棠扶起来。
若棠却执意跪下:“孙妈妈,从前您在林府对母亲,对我们都照顾的十分尽心。如今,林家落败,你却不离不弃,这些日子以来,您仍然对我们诸多照拂,若棠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您,就请受若棠一拜吧!”
孙妈妈的双手简直不知该往哪里放:“大小姐别跟我这么客气,我自十五岁上便做了夫人的侍女,若是没有夫人,我怕是早就饿死了,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林母却拍了拍孙妈妈的手:“这么多年来,你做的早就超出了侍女应该做的,你对她们而言,也算是半个母亲了,这一拜你受得起。”
若棠磕了磕头,奉上鸡汤:“孙妈妈,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对我们的照料,更谢谢您这么多年来对林家的付出。我知道您今年以来每到冬日便有头疼的毛病,这汤里加了当归,最是补气益血,请您喝了吧!”
孙妈妈嘴唇颤动,接过了汤,很快便喝完了,而后忙将若棠扶起来:“夫人,大小姐,日后你们不要如此客气,现下咱们住的近,平日里要多多往来才是。”
“放心吧,就算您到时候嫌我们聒噪,我们也会经常去看您的。”若棠道。
“大家说了这么久,一会菜该凉了,快吃饭吧!”若荷提议道。
众人说说笑笑间,便开动了筷子,直到酒足饭饱。
“劈里啪啦——”外面传来了一阵爆竹声,似乎还有人群的喧闹声。
“是傩舞!”若桃欢呼着跑出去又跑了进来。
院外爆竹声接连响起,空气中混合着松木与硝烟的味道,远远传了过来。
打开院门一看,街上几乎家家户户都挂起来灯笼,红彤彤的,仿佛一团团燃烧的火焰,令人觉得冬夜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
鼓点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浩浩荡荡的队伍犹如长龙,众人欢呼着围绕着傩舞的队伍前行。
依稀可见首领带着傩舞的狰狞面具,一群人身着傩舞专用的异色服装,踏着原始而神秘的步伐,节奏一致地徐徐前行。
这是一年一度的热闹活动,许多人都被吸引出了家门,加入跟随傩舞的围观队伍里。不少商贩也趁机卖些面具,还有糖葫芦,炊饼等吃食。
大批围观者的火把将黑夜照的亮如白昼,傩舞和围观的队伍愈发壮大。
“呀!傩舞的队伍好热闹,大伯母,姐姐,我们也出门去看看吧!”若桃仰脸道。
“好,咱们也去看看吧!”林母说着,众人便一道出了门。
若棠看见有卖面具的小贩,摸了摸荷包,没有碎银了,便给了一两银子:“麻烦给我两个面具。”
小贩给了若棠两个面具,还找了些银钱给她,若棠便将碎银塞进荷包,又将面具收了起来,往回走。
“母亲,我有些乏了,想先回去休息了。”若棠道。
“可要我陪你一道回去?”林母道。
“不用了,母亲,我只是有些疲乏了,现下大家玩的正尽兴,您便陪着妹妹们吧!我一个人回去歇歇便好。”若棠道。
“好,那你先回去休息,我们在外面玩一会就回去,你记得关好门窗,等我们回家。”林母道。
“嗯。”若棠说着便往家的方向走去,林母等人便随着傩舞的队伍一起往外去了。
若棠走到了西边的厢房中,伸手敲了敲门:“殿下,在吗?”
“进来。”慕容迟此刻果然在房中。
若棠推门进来,只见桌上摆好了丰盛的饭菜,果不其然,没有鱼。旁边还有两副碗筷,但菜却一点也没有动。
“殿下没有吃年夜饭吗?”若棠问道。
慕容迟并未言语,只是看了她一眼。
“请恕奴婢斗胆了,殿下可否赏奴婢和您一起吃这顿饭?”若棠带着笑意道。前几天慕容迟在风雪中接她回来,还命沉风给家里送了不少东西,若棠心底是感激他的,因此便想来陪他吃这顿年夜饭。
慕容迟看向她。
那盏绢纱宫灯散发的光朦胧柔和,映得她本就柔美的五官此刻更添了一份惊心动魄的瑰丽。但那瑰丽又丝毫不带凌人的气势,而是仿若洇开了的山水画卷,柔和婉约。她站在烛光里,似乎与那朦胧的烛光融为了一体,虚虚实实,有无相生。
慕容迟别开脸:“随你。”
若棠坐下后,慕容迟才拿起筷子,若棠方才已经吃过了,此刻更多的倒是看着慕容迟吃。
慕容迟平日里端着王爷的架子,显得冷淡疏离,加上本就身形高挺,分外显出一种凌人气势。此刻他安静吃饭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乖觉,若棠这才想起来他尚未及冠,尚且算得上是个少年。
“你看本王做什么?本王脸上有饭?”慕容迟语气不悦。
若棠低下头,却依稀看见慕容迟薄薄的耳廓似乎染上了一抹绯红。
想来是这里环境简陋,王爷冻到了,改日需要给他再添个炭盆才行,若棠心中暗暗设想。
外面甚是热闹,若棠想起了淑妃那日的事情,她不知道晋王不喜吃鱼,到底是真的不了解晋王的口味还是一时疏忽呢?
想到这里,若棠开口道:“殿下,人们都说年夜饭要吃鱼,寓意着年年有余,殿下的饭桌上没有鱼,是不喜欢吃吗?”
慕容迟抬眼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本王的喜好,你不是早就向沉风打听清楚了吗?怎么,这么快便忘了?”
“没有,怎么会,殿下,殿下这段时日里住在这里,兴许哪天便会想试试奴婢家中的小菜呢!我只是怕记反了,所以向您求证。”若棠匆忙找了个借口想要糊弄过去。
好在慕容迟并未计较:“你记得没错。”
如此说来,慕容迟的确是不喜欢吃鱼,可淑妃与他母子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呢?难道是慕容迟在淑妃面前隐藏喜好,可是他们是母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想什么?”慕容迟冷不丁问道。
若棠忙收拢思绪:“在想,若是殿下哪天想吃奴婢的家常菜了,奴婢要给殿下准备些什么?”
“皆可。”慕容迟说了一句,而后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除了鱼,本王没有挑剔的菜色。”
“是,奴婢记下了。”若棠眼见慕容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便从袖口中拿出两个面具。
“民间除夕夜有傩舞的习俗,殿下可要出去看看?”
慕容迟没说话,却接过面具,走出了门。
夜间的风渐渐停了,只有雪还在簌簌地落下。
二人换了披风,又戴上面具,混在人群里,走了不一会,头发上便沾满了雪。
“卖糖饼了,公子,小姐,要买糖饼吗?吃了这糖饼啊,保管日子甜过饧糖!”一个吹糖的小贩凑到二人身边。
慕容迟伸出手给了那小贩一锭银子:“要十个。”
“哎呦,这位公子真大方,得给一家人买的吧,吃了糖饼,团团圆圆!”小贩将十个糖饼包好,交给若棠,又将多的银子也一并给了若棠。
“殿下买了这么多,自己不吃吗?”若棠拿着一叠糖饼,又将银子收进荷包,一时手忙脚乱起来。
慕容迟嘴角微勾,又很快压下,他伸出手,从那一叠糖饼中拿了一个。他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糖饼在他手里变得分外小巧。
逛了许久,直到傩舞的队伍快要散场,若棠这才想起自己先前推脱说身体疲乏,此刻她必须得在家里人回家之前赶回去。
若棠在人群中踮脚看了又看,认出了家里人的身影。他们正要回家,走在了若棠前面。
糟了,要是回去她们发现自己不在家中,该怎么办?虽然也能再编个借口,可若荷一向机灵,要骗过她也不算容易,此事关系到晋王,她不想多生事端。
但自己要赶在他们之前回家,怕是有些难。
就在她犹豫之际,慕容迟伸手揭过她手中的糖饼,又低声说了一句:“抱紧我。”
什么?
若棠尚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便觉得自己被一只手揽住了,随后身体也凌空而起。
吓得她两眼一闭,急忙抱上身边的人。闻到了一股清冽的松香味,随后耳边传来破空之声,气流也在耳边呼哧作响。
片刻后,气流声消失了,脚下有了踏实的感觉,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庭院里。
慕容迟什么都没有说,将指尖串在一起的糖饼又递给她,而后转身朝西院走去。
“谢殿下。”若棠道。
“真想谢的话,明日给我送饭。”慕容迟留下一句话,背影便消失在月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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