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答案

　　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太妃糖，黏糊糊地糊在教室窗户上。

　　许祈把下巴搁在课桌边缘，眼睛盯着前排那个挺直的后背——蔚然连后脑勺都透着学霸的严谨，发梢修剪得整整齐齐，像用尺子量过。

　　“喂，”许祈用笔帽戳那截白皙的脖颈，“你知道废话文学吗？”

　　蔚然正在解物理题，笔尖都没顿一下：“不知道。”

　　“就是那种说了等于没说的文学！”许祈蹦到他同桌的空位，“比如‘每过去六十秒就失去一分钟’！”

　　窗外的蝉鸣突然安静了一瞬。

　　蔚然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这是病句。”

　　“错！”许祈竖起食指，“这是哲学！”

　　段宏深从前排转过头：“祈哥又发病了？”

　　苏满旭推推眼镜：“根据统计，许祈平均每节课说废话频率高达——”

　　“闭嘴！”许祈扔过去个纸团，“我在传播高级文学！”

　　蔚然重新低头做题，但许祈注意到他耳尖动了动——这是学霸表示“我在听”的微表情。

　　“再比如啊，”许祈凑得更近，“如果你看见我晕倒了，一定要把我扶起来......”他故意停顿，等蔚然笔尖慢下来才继续，“因为我晕倒的时候是躺着的！”

　　铅笔芯啪地断了。

　　蔚然盯着断掉的笔尖看了两秒，突然开口：“重力作用下，晕倒后确实会呈卧位。”

　　许祈愣住，随即爆笑：“哈哈哈哈蔚然你居然认真分析！”

　　笑声引来班主任的死亡凝视。

　　许祈缩着脖子溜回座位，却在桌子底下疯狂发消息：

　　【许祈】：[图片] 照片是蔚然断掉的铅笔特写。

　　【许祈】：蔚学霸被废话文学击溃实录！

　　【段宏深】：赌五毛他下一秒就换自动铅笔

　　【苏满旭】：根据蔚然的行为模式数据库，97.3%的概率......

　　蔚然果然从笔袋取出自动铅笔，动作流畅得像排练过。

　　许祈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又发：

　　【许祈】：看！这就是典型的“每当你用完一支笔就会少一支笔”！

　　【莫弦】：......好冷

　　【段宏深】：祈哥，废话文学不适合你，真的

　　下课铃像救命符咒。许祈勾着蔚然脖子往外拖：“槿姨新进了珍珠奶茶，限量版！”

　　便利店的空调开得足，冰柜嗡嗡作响。

　　许祈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继续教学：“所以废话文学的精髓就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蔚然正在擦眼镜片：“这是 tautology。”

　　“啥？”

　　“同义反复。”镜片重新戴上，“逻辑谬误的一种。”

　　许祈猛吸一口珍珠：“错！这是生活智慧！比如你妈让你‘出门别忘了带东西’——至理名言！”

　　槿姨笑着递来关东煮：“小祈今天又在忽悠小然？”

　　“传播文化呢！”许祈抢过蔚然那串萝卜，“你看啊，这个萝卜——它长得真萝卜！”

　　蔚然看着空掉的竹签：“你抢了我的萝卜。”

　　“这就是‘当你吃掉我的萝卜我就没有了萝卜’！”许祈得意地晃着战利品，“实践教学！”

　　回教室的路上，许祈突发奇想：“咱们给老班整个废话文学套餐怎么样？” 蔚然脚步顿了顿：“比如？”

　　“比如交作业时写‘这份作业完成于它被写完之后’！”

　　“你会被罚抄《滕王阁序》。” “值啊！”许祈蹦到他面前倒退着走，“或者考试时在作文里写‘上次考这么差还是在上次’！”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蔚然突然开口：“你上次数学及格确实是在上次。”

　　许祈一个趔趄：“喂！这不算废话！这是事实！”

　　晚自习的灯光白得刺眼。

　　许祈真的在数学卷子角落写了行小字：「本题的答案就是它的解」。

　　批改后的卷子发下来时，那行字旁边多了红笔批注：「该陈述永真但无效」。得分：61。

　　“看见没！”许祈举着卷子满教室跑，“废话文学助我及格！”

　　蔚然头也不抬地写题：“及格是因为我少扣了卷面分。” “......你能不能配合一下！”

　　夜色渐深时，许祈瘫在桌上装死：“不行了......需要废话文学续命......”

　　蔚然合上习题集：“比如？” “比如‘死之前肯定是活着的’！”许祈猛地坐直，“是不是瞬间充满希望？”

　　路灯透过窗户，在蔚然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很浅的弧度，像石子投入静湖的涟漪。

　　“你笑了！”许祈像发现新大陆，“废话文学战胜了面瘫学霸！”

　　蔚然立刻收起笑容，但眼角还残留着细碎的星光。

　　许祈乘胜追击：“再来一个！‘如果你觉得困了，那你可能需要睡觉’！”

　　铅笔在指间转出残影。

　　蔚然突然开口：“你现在说话确实像需要睡眠的样子。”

　　教室突然安静得只剩空调运作声。许祈张着嘴，半晌才蹦起来：“卧槽！你学会废话文学了！”

　　段宏深从作业里抬头：“蔚然被带坏了......”

　　苏满旭推眼镜：“根据数据，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概率......”

　　熄灯铃救了这场逐渐失控的废话传播。

　　回宿舍的路上，许祈勾着蔚然肩膀喋喋不休：“所以废话文学的精髓在于——”

　　“在于它的无意义性。”蔚然接话。

　　“错！”许祈跳到他面前，“在于能让蔚学霸接话！”

　　月光把林荫道照成银白色。

　　蔚然看着许祈被照得发亮的眼睛，突然说：“你头发翘起来了。”

　　“这是‘头发之所以翘着是因为它没有塌着’！”许祈得意地捋捋呆毛，“完美应用！”

　　宿舍楼下的猫被吵醒，不满地叫了一声。

　　许祈蹲下去学猫叫，抬头时发现蔚然在按手机。

　　“偷拍我？”

　　“记录人类行为样本。”蔚然把屏幕转过来——确实是科学观察笔记的界面。

　　许祈扑过去抢手机，两人在月光下扭成一团。

　　最后手机掉在草坪上，屏幕亮着刚编辑的文字：

　　「研究对象持续输出无意义语句，疑似某种语言系统的熵增现象。注：伴随肢体动作幅度异常。」

　　“这什么啊！”许祈笑着去掐蔚然脖子，“说人话！”

　　“人话就是——”蔚然灵活躲开，“你吵得猫都睡不着。”

　　猫早已窝回灌木丛，尾巴尖不耐烦地甩动。

　　许祈突然安静下来，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

　　“蔚然。” “嗯。” “我们刚认识的那天......”

　　蔚然等待下文。 “就是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夜风拂过香樟树叶，沙沙作响。

　　蔚然弯腰捡起手机：“这是你今晚最像废话的一句。”

　　也许废话文学的真谛，是把所有隐秘的心事裹进无意义的糖衣。

　　像此刻，月光正好，蝉鸣暂歇，而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

　　许祈看着蔚然走上楼梯的背影，突然喊：“明天继续教你！”

　　“拒绝。”

　　“由不得你！我要让你知道‘每天的明天就是第二天’！”

　　声控灯渐次亮起，像某种温柔的回应。蔚然在楼梯转角顿了顿，声音混着脚步声传来：

　　“那你要先活到明天。”

　　许祈愣在原地。

　　直到宿舍楼传来爆笑和蔚然关门的声音，他才反应过来跳脚：

　　“蔚然你咒我！！！”

　　夜更深时，许祈收到条消息。

　　【蔚然】：[文档] 点开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废话文学的非线性语义分析（附案例采集）》

　　【蔚然】：你的发言记录

　　【许祈】：卧槽！你居然真的记录！

　　【蔚然】：每句话都有时间戳

　　【许祈】：这难道就是“当你发消息时消息就被发出了”？

　　【蔚然】：准确说是“消息在发送成功的瞬间完成了传输”

　　许祈对着屏幕傻笑。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亮聊天界面最后一行字：

　　【蔚然】：睡了。明天见。

　　【许祈】：明天的明天是后天！

　　【蔚然】：嗯。

　　也许世界上最动人的废话，是明知无意义却还要说给你听。

　　就像此刻，星河辗转，夜风温柔，而有人愿意陪你浪费整个夏天，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

　　许祈抱着手机翻了个身，嘴角弯成月牙。

　　明天的废话，他已经想好了一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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