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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李珺希眉头皱得更紧,一个教砍头游戏的女人还能叫神女?
周云合问:“这个游戏你们怎么玩?”
“神女告诉我们,只要把她的头砍下,就算赢了。”古树回答。
李珺希问,“神女被砍脑袋,会死吗?”
“神女说,她永远不会死,因为她是神。”
李珺希与周云合对视,李珺希悄声说,“这个所谓的神女,精神和情感操控能力很强。”
周云合垂眸看她,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最喜欢这个游戏的是小小,神女说她天生适合玩这个游戏。我们三人互相陪伴,长长岁月,每一天都很新鲜快乐。后来过了几十年,有一天,神女说她要离开了。”
“她要去哪儿?”李珺希连忙问,三人相伴多年,神女已成为古树和小小的核心人物,忽然离去必然会影响到古树和小小。
“神女没有说,她只是告诉小小,好好练习砍头,等她回来继续玩这个游戏。”古树树枝微微摇晃,像是在摇头。
“她是个骗子!她从来没有想过回来找我们!”螳螂怪挣扎着,精致如琉璃般漂亮的脸蛋扭曲得可怖。
李珺希冷冷看她。在枯树村,螳螂怪把对神女的复杂情感寄托在她身上,好在她应对自如,才有机会拿到砍头怪假扮的小女孩的头,引开暴动的村民。
对螳螂怪的痛斥,古树也很悲伤,艰难开口,“自神女走后,小小很长一段时间一蹶不振,常常躲起来哭泣,我很担心,很想与她回到从前,但无能为力。与能活动自如的小小、神女相比,我只能扎根在此处,无法走动,实在是痛苦啊……”
古树的叶子还在缓缓下落,铺在草地上厚厚一层。
“有一次,她失踪了三天。那三天狂风大作,我从风中闻到许多血腥味,心中隐隐不安。后来小小满身是血地回来了,她跟我说,她砍完了枯树村村民的头,心里很畅快。”
“枯树村是离我最近的村落,当年,我是看着十几名凡人为了避世跋山涉水在这里创造家园,繁衍后代。没想到,小小竟然把他们都杀了!”
“我不敢置信,感到恐惧,我看着小小那双无辜又兴奋的眼睛,发现出了问题,小小病了。她祈求我带她去砍更多的头,因为她怕神女回来,她还是赢不了砍头游戏。我不能放任小小出去作乱,她会奔溃,会疯掉的!”
古树的音调突然拔高,激动起来,“我有许多记忆,就把小小放进关于枯树村的记忆里,诱骗经过这里的人进入村子,有时候三四天会来一个砍柴人,有时候一两年来一队人马。我想,还好这些人不多,也足以满足小小的砍头欲/望,于是,就这么过了一百多年。”
“什么叫不多?你们还要砍多少人!”要不是周云合拉着,李珺希真想上去把这棵古树给砍了!
周云合倒是十分平静,“几十年如一日地玩砍头游戏,这种行为已深入骨髓,随着神女离去,螳螂怪心中滋生的砍头欲望越来越强烈,无法控制。”
李珺希冷哼,“就是心理变态,每天不砍,心里就难受。”
周云合道,“为不让过路人产生怀疑,随着岁月流逝,你让记忆中的村民也跟上时代步伐,能够使用现代物件和现代语言,是不是?”
“是。”古树说。
李珺希对古树的行为很不理解,“你就这么纵容螳螂怪屠杀?那些无辜的凡人呢,你把他们的生命当作什么?”
“小小是我的朋友。”古树坚持,“她是我的朋友,是朋友啊……我不帮她,她可怎么办……”
李珺希望着面前这棵痛苦煎熬的古树,突然明白,“你生出的那一缕神丝,除了让你处在睥睨众人的高位上,其余的连一点悲悯心也没有。”
看到沉默的古树,她冷笑,“周云合沉睡,就是你搞的鬼吧?”
周云合一顿,握住李珺希的手不由地一紧。
“神啊,”古树的语调又变得虔诚,“您与神女来自同一个地方,我怎么敢跟您抗衡。但是小小在我面前哭泣,我又十分不忍,只有先将您放入我的记忆中。”
“能不能出得来,就看我的造化,是吧?”周云合抬眸间,寒光闪现。
古树又不说话了。
李珺希很厌烦古树这种装模作样虚情假意的做派,心中又升起一股躁气,冲得她太阳穴作痛。她甩掉周云合的手,径直从地上搬起块大石头大力扔向螳螂怪。
螳螂怪的身体已经被流淌的黑色物质折磨得骨头碎裂,大石重重砸去,硬生生削掉螳螂怪半个脑袋!
“啊!”螳螂怪痛得大叫,那半张脸还好好搁在细弱精致的脖颈上,竟然还没死。
“小小!”古树惊呼。
李珺希咬牙,“命可真硬啊!”
她想起那天与周云合一起来查看这棵古树,“那天山中突发暴风雨,也是你干的吧?就是为了用神女气息引周云合前来,你想要确认他是否跟神女有关系。”
“你在暗处观察,知道我们几个普通人和他关系不一般,要是我们被螳螂怪砍头,周云合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按道理你最不希望我们进入枯树村,当晚为什么不阻止?”
古树沉默,李珺希也搞明白这棵古树的臭毛病,抱胸耐心等着,“好好想,想清楚再说。”语气阴阳怪气。
古树强忍着心中对螳螂怪的疼惜,缓缓开口,“这件事因神而起,也只有神才能结束。我生了一缕神丝,这缕神丝无法容忍小小的做法,但我还是一棵有情感的树。”
“我与小小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她是我的亲人,朋友,女儿,我不能亲手抹杀我最珍贵的存在。”
“所以你想利用我们这些人的死亡,来让周云合杀掉螳螂怪?”
李珺希又一次对这棵古树的脑回路甘拜下风,“一边纵容螳螂怪杀人,又希望有人来阻止,惺惺作态,真叫人恶心!”
她走回去拉住周云合的手,“怪不得你们三个能玩到一起,都是神经病!”
本来周云合因李珺希甩掉他还暗暗痛心,愣在原地望着自己的手心半天没有反应,现在李珺希又走回来拉住他,那暴戾无处安放的心终于随着手心里的温暖而平静,他也紧紧地握了上去。
“张老头呢,他跟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开始阻止我们进村,后来又改变了想法?”李珺希没有发现周云合的异常,她去拉他的手也只是潜意识里很自然的动作。
“他跟我没有关系。”
李珺希一愣,张老头竟然跟她们不是一伙的?
神树轻轻叹气,“这就要请他来说了。”
风拂过树梢,层叠的山林开始小幅度摇摆。周云合察觉到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动,望向草地尽头,“他们来了。”
随着周云合话落,低沉的牛叫响起,那声音充满悲鸣,却与之前听到的不同,音调高昂了些。
耳边响起树枝被踩踏后的折断声,白水牛与张老头从林间冒出了头。
一双似人类的眼睛从痛苦嚎叫的螳螂怪身上掠过,放在李珺希与周云合身上,白水牛低声道,“让你们进枯树村,果然没有错。”
李珺希惊讶,“你竟然会说话?”
白水牛仰起头,“是,我是一只牛妖。”
李珺希很震惊,不过一想,又觉得合乎情理。她去看张老头。此刻他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从上到山顶就甩着手里枝条在附近走来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与之前大相径庭。
“张老头怎么了?”李珺希忙问。
被讨论的人没有听见李珺希的问话,瞧见树下的螳螂怪,面色倏地一变,怒气冲冲跑过去。
“打死你!打死你!”
枝条不痛不痒抽在螳螂怪身上,枝叶树皮掉落一地,张老头却目眦尽裂,满面涨红,一行泪夺眶而出。
白水牛看着那边,声音低下去,带着痛心,“他疯了。”
李珺希身形一顿,疯了?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她不敢置信。
“张老头在神树的记忆里存活一百多年,魂魄受不住神树的力量拉扯,早就处在崩溃边缘。这两年,他时而清醒时而混沌,记忆也时好时坏,当时在村口遇见你们,他又发了病,意识不清,才不记得你们。”
李珺希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时他像是变了个人,“你们好像可以自由进入枯树村,为什么螳螂怪没有砍你们的头?”
“神树庇佑了我们。”白水牛冷声道。
“什么?”李珺希怀疑自己听错了。
古树叹气,“都是可怜的人啊。”
李珺希转头愣愣地看向这棵已经掉了大半叶子的古树,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一棵树,这么不要脸。
心里骂了百遍的脏话都不足以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简直跟吃了屎一样。
李珺希干脆转头问白水牛,“张老头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水牛看向张老头,眼神痛苦。
“他只是枯树村里的一个普通村民,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当我还是一只小牛犊时被他们祖孙二人在山中捡到,带回家中养育。多年后,老人家去世,我与张老头相依为命。螳螂怪屠村,我用微薄妖力救了张老头,但是我太弱小了,没有能力抗衡神树。”
说到这里,白水牛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他平复好心情,继续,“张老头不愿再见到无辜的人成为螳螂怪的砍头对象,枯树村是我们的家,家怎么能成为刽子手的玩乐场所?于是我带他进入神树记忆中的枯树村,若有外人到来,我们就去把人赶走。”
周云合问,“你们是感知到了我的存在,才决定迷惑大家进村,是吗?”
白水牛点头,他想到什么,哼了声:“那位所谓的神女,我和张老头曾在山上见过,记下了她的气息。神女有一张不似人间的美丽纯洁的脸庞,谁能想到,她不是神,是一个恶魔!"
“那晚,我们像往常一样打算赶走你们,没想到一个崴了脚的女人突然说话,虽然气息微弱,但我还是感知到了与那位‘神女’相似的气息。”
“张老头那时候又犯了病,只记得三样事情,痛恨神女,枯树村里有个砍头怪,赶走想要进枯树村的人。他也感知到了这缕气息,却误把你们当作了神女。他当场改变注意,让你们进入枯树村,遭遇螳螂怪砍头,为枯树村村民报仇。”
李珺希想起当时因为要背张笑笑爬山,周云合用能力托了张笑笑一路。他隐藏得很好,但由于张笑笑开口说话,才会让张老头和白水牛察觉到了气息。
周云合的目光注视在白水牛身上,笃定道,“张老头精神出了问题,但你不会。”
白水牛哈哈笑,“确实,我知道您不是神女。一百多年来我耗费太多妖力,等不了了,看见您,我才愿意赌一把,希望您能进入枯树村破除古树记忆,杀了螳螂怪和神树,让枯树村村民安息。”
周云合说:“要是在村外,我就杀了你们呢?”
白水牛一双眼睛充满了明亮的光,“不会的,您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周云合有些欣赏这只小牛妖。小牛妖虽是妖怪,却生了灵气,智慧不凡,懂得知恩图报,运筹帷幄,有胆量,实在难能可贵,可惜寿命将至了。
现在真相大白,张笑笑几人还躺在草地上生死不明。李珺希走到螳螂怪面前。砍头怪已被张老头抽得满脸是条痕,半张脸高高肿起。
“我的朋友们虽被砍头,但还有脉搏,想必离真正死去还要些时间吧?”
螳螂怪被折磨得要死不活,听见李珺希问话,瞥了一眼不作声。
“说吧,怎么让我的朋友们醒过来。”李珺希冷声道。
“小小,说吧,我们要为曾今做过的事情赎罪。”古树在头顶缓声道。
李珺希现在一听见古树的声音就作呕,头也不抬,蹙着眉头,直指螳螂怪半张头颅呵斥,“说!”
螳螂怪桀桀笑了两声,声音时而是纯真的孩童,时而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你会用针线吗?时间还来得及,你可以用针线把大家的头缝回去。”
“你骗我。”李珺希不信。
“嘿嘿嘿,你被我划了一刀没有死,拥有了缝合能力。”螳螂怪唯一的一只眼睛亮起一束白光,“凡人,别小看我的镰刀给与你的力量。”
周云合走过来,看一眼苟延残喘的螳螂怪,对李珺希道,“她没有说谎。”
李珺希一听,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
“我就知道大家还有救!”她激动地看向周云合,“大家都能活过来!”
“嗯,大家都不会死。”周云合柔声开口,“李珺希,你做得很好。”
荧光黑色冲向云霄,漫天铺去,布满整个莲山。
螳螂怪在痛苦嘶叫声中化为灰烬,千年古树哀鸣,也随着螳螂怪的离去抽离神丝,随风枯萎。
白水牛驮着沉睡过去的张老头,向周云合与李珺希道别,“感谢你们的帮助,我们也要走了。”
李珺希望向泛着白光的身影消失在林间,问身旁的人,“没有了枯树村,他们还能去哪里?”
“每个人都会有最想要回去的地方,”周云合仰头望向天空,“他们心愿已了,对世间没有遗憾了。”
李珺希眼睛发热,她想起在枯树村的两天两夜,一百多年前的村子,一百多年前的人。
等着丈夫儿子回家的李婶、想要寻找灯儿的大虎、年迈尽责的村长、喜欢坐在树下闲聊的两位老人……
短短三天,都死于螳螂怪的镰刀下。
李珺希将一束野花放在枯树村方向。如张彭云所说,枯树村所在的低洼处现在已生长着一片生机勃勃的小树林,遥遥望去,竟见到点点星光从林间飘向天空。
李珺希问,“那是什么?”
“一百多年前的残魂,被神树记忆禁锢,现在自由了。”周云合轻叹。
风吹过,岁月中的人如山林,更新迭代,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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