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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与美人
东宫外,一名内监带着几个小内侍被宋巽义赶了出去。
众人只得又灰溜溜地走了。
薛内监方回明华殿复命,还未进殿,便先有一枚砚台朝门口砸来。
万幸未砸到他身上,薛内监心中暗暗苦笑,接着便带一众内侍进殿回话。
彧仁帝看着薛内监一脸苦相地将画像尽数捧了回来,不禁发了一通火。
而圣上虽口中骂的是太子殿下,可他们这些下人们岂敢懈怠,纷纷垂首挨了圣上一通训。
刘宁柔这些日胎做得很稳,御医嘱咐她平日需多多走动,她便每日以此为借口来明华殿陪圣上用午膳。
今日照常如此。
刘宁柔甫进殿便有所察觉,想来是圣上又在太子那儿碰了壁。
刘宁柔只是觉得很奇怪,莫非这中间发生了甚么事,怎的从前极为疏离的父子二人,突然间变得父子情深?
若换作其他皇子,莫说是不肯选妃,便是将明华殿的内监斥责出宫,这一罪责足以受圣上一通责备。
圣上又怎会只在明华殿内自个儿生闷气?
刘宁柔心中这般想着,琢磨改日该寻个人来问问,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
圣上被宋巽义气得直揉眉心,太阳穴气得一突一突,面色更是难看至极。
刘宁柔见状便上前替他轻轻摁着太阳穴,手法老道又柔情蜜意。
圣上严峻的神情这才稍稍松懈了下来。
刘宁柔柔声道劝解:“自古有言:‘儿孙自有儿孙福’太子殿下既喜欢青嫆,圣上成全他便是。”
“成全?说得倒轻巧,他乃当朝太子,不关心国事,只一味拘泥于儿女情长,他日,朕如何能安心将这江山传于他?”
刘宁柔闻言,心中不由得有些泄气。
哪怕太子如此,圣上竟还不曾想过要废了他么?
难道她的九郎便只能屈于宋巽义之下?
好在这宋巽义足够痴情。
对付他,或许可以从宋青嫆身上下手。
刘宁柔一面温柔地替圣上揉捏摁压,开解他的不快;一面在心中暗暗思量,筹划谋算。
“陛下是天子,可在太子殿下眼中您亦是父亲。
为人父母,总是为儿女好。咱们父母替他们着想,反之,孩子们心中定也想着替父母分忧。
如今臣妾身子重了,七娘还常说要替我揉肩捏背呢。
七娘尚且如此,太子殿下通晓事理,为人最是善意。
陛下您尽管放心好了,太子虽于选妃一事上这般决绝,可若他知道了陛下的心意,定也不能不顾。他岂能伤了您的心呢。
不若圣上便给他个选择,江山与美人,太子只能择其一。届时太子体恤了到了圣上的不易,定不会只顾儿女私情。”
刘宁柔一席话说完明华殿内静了许久。
刘宁柔一时辨别不清圣上的态度,心下有些惴惴。
只怕自己方才的话说得过了,正欲说些其他话让圣上分心,便听圣上唤了薛内监进来,命他将今日送去东宫的画像一一展开。
看这架势,似乎是圣上要亲自替太子选妃了。
画轴一一展开,京中德才兼备的贵女们的画像都在这儿了。
圣上对着刘宁柔招招手,“来,替朕瞧瞧,可有合适的人选?”
刘宁柔撑着腰走过,将每幅画都细细打量一遍,见最末一幅画卷上小字标注:太仆寺卿沈长立之女。
她感到有些差异。
圣上随着她的视线看去,笑道:“这是德妃家中的姊妹,近来英王让朕替他家大郎选个世子妃。英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卫安十分中意沈家这位女郎,便想要朕来促成这桩婚事。贵妃,你觉得如何?”
前有沈家三郎与靖王府郡主定亲,如今英王世子又看上了沈家的女儿。如此一来,沈家在朝堂地位愈发稳固。
反观她刘家,这几年诸多不顺,家里几个女娘尚未议亲不说,四郎又因犯了命案,如今关押在刑部,案子一直被她与阿耶压着,可大理寺却不依不饶。
眼看沈家扶摇直上,刘宁柔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在圣上殷切的目光之下也只能笑道:“妾亦觉得沈家娘子于英王世子郎才女貌,倒是一桩好姻缘。”
彧仁帝闻言抚须颔首,甚至满意。
他对沈家到底存着些愧疚。
刘宁柔指着一位小娘子的画像道:“妾觉得赵家的小娘子甚是不错。赵家是书香门第,妾亦曾见过赵家小娘子,赵少卿虽有些迂腐,他家小娘子满腹才华,性子却极为活泼,太子想必也会喜欢。”
彧仁帝不免想起宋青嫆,他多看了几眼赵家女娘的画像。赵家门第虽低了些,可若女娘品行端正,倒不失为好人选。
彧仁帝点了点赵文然的画像,对薛内监道:“送去东宫,此番若还见不到人,你也不必回来了。”
“是。”薛内监领命退下,笑得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宋巽义虽伤好了大半,这些日却并未上朝,每日只在东宫内。
外人都道太子此番受了极重的伤,原以为太子与圣上父子二人会因此而生出嫌隙。
可圣上这些日却反常地迁就太子。
王迁因上午将薛内监等人赶出了东宫心中一直不安,惟恐圣上一怒之下会降旨责罚太子。
他一直小心谨慎,直至一名内侍小跑进来,道:“内监,薛内监来了,说是带了圣上的旨意。正在外苦苦哀求要见太子殿下。”
“你在此等候,我去请示殿下。”王迁吩咐小内侍,随即折身进了林轩阁。
宋巽义此时正站在书案前挥笔誊写字帖。
楼上门窗大开,寒风呼啸,他却浑不在意。
王迁站在门口,被一阵冷风吹得直打哆嗦,“殿下,薛内监求见。”
宋巽义只盯着字帖,头也未抬:“不见。”
王迁犯了难,“此番,薛内监是奉旨来的。”言外之意是他们要拦也拦不住,他们做奴才的岂敢违抗圣旨?
宋巽义闻言这才将笔收了起来,看了眼书案上的字帖,到底心绪不宁,写出来的字也不满意。
宋巽义视线在桌案微微一顿,“烧了罢。”他淡淡开口,随即负手下楼。
王迁知他这是要见薛内监的意思,不迭应声,跟随在他身后下了楼。
宋巽义在楼下坐定,薛内监已被小内侍带了进来。
薛内监看见太子简直如见到再生父母,可今日这桩差事虽是喜事,他却不敢表露出丝毫喜庆的神色,只低眉顺目,将自己来意说明。
宋巽义听闻圣上替他择了一人选,这回倒未表露不喜,只说,“拿来给孤瞧瞧。”
薛内监听闻太子要看画像,不由暗暗高兴,只当这桩差事办妥了,面上也掩不住喜色,献宝似的将画卷递了上去,嘴里还不禁夸赞道:“刘贵妃夸赞赵家娘子满腹才华,是个活泼的性子。”
宋巽义扯了扯唇,眼底露出些讥讽的寒意。
待内侍将画像展开,他眸中的寒意敛下,似戏谑一般道:“嗯,倒是位佳人,贵妃既然喜欢赵家娘子,九郎府上还缺一位侧妃,待太后丧期满了,便让九郎迎赵家娘子入府罢。”
“啊?”薛内监面上的笑意僵住,张着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随即醒悟过来忙摇头摆手道:“不可,不可呀。太子殿下,这是圣上替您选的太子妃。”他的声音随着宋巽义慑人的目光而逐渐下降,最后几乎是声如蚊蝇。
“带着画卷给孤滚出去。”宋巽义只谈谈一句。
薛内监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王迁。
不待薛内监再开口,便听门口彧仁帝的声音响起,“太子真是好大的威风。”
众人闻言一惊,忙朝圣上行了一礼。
宋巽义亦起身对着圣上作了一揖。
彧仁帝冷哼一声,越过宋巽义坐在上首,他未开口,众人便只能垂首行拜礼。
宋巽义虽伤已好了大半,可一直弓着身还是隐隐会牵动伤口。
他紧咬着牙,额间豆大般的汗水淌下,却始终不肯向圣上服软。
彧仁帝冷眼睨着他,心中骂他是个犟种,方才的怒气却少了许多。
“你既选不出太子妃,不若便都赐予你,待她们进了东宫,你再做选择?”
宋巽义闻言面色骤变,语气却还是很镇定,“圣上说笑了。”
彧仁帝拍案道:“朕何时同你说笑?你既做不出选择,朕却觉得都好。如此,不若尽数册封,你是太子,难不成以后当真只守着一人?”
宋巽义不言语,将头垂了下去。
彧仁帝目不斜视,道:“你们都出去。”
王迁与薛内监等人悄没声息地退下了。
殿中只余他们父子二人。
“陛下既然知道我的心意,如此,难道不是逼我不娶妻?”
“你想娶宋青嫆?”彧仁帝简直被他气笑了,道:“朕竟不知,咱们宋家竟出了个痴情种。太子啊太子,世上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身为太子,已享尽了天下的荣华富贵。你需做的是维护江山社稷,而非只惦念着儿女私情。”
“你可还记得曾在太后榻前立下的誓言?她曾是你妹妹,若此事被天下人知晓,你岂不被天下人耻笑?莫非,你情愿用美人换天下?”
“陛下所言,正合我意。”
“好,好,你这话的意思是宁要美人不要天下?”
“是。”
宋巽义的回答比彧仁帝想的还要决绝,彧仁帝竟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怒极反笑,当即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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