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春如许[二/战]

　　“赫尔曼。”恩戈贝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他在军官俱乐部找到了赫尔曼的时候，他正玩完桌球，直起身套手套。黑色制服衬得他身形挺拔，野性更显张扬。

　　“怎么恩戈，你的公务终于忙到需要我来帮忙了？”“我找到莉娅了，但你知道，我不能常去。”

　　“哦…拜托恩戈，我是党/卫军突击队大队长。”赫尔曼挑眉，似真似假地抱怨，“不是你的爱情信使。”

　　他几乎已经算好了，就等着恩戈贝特这家伙来找他。因为啊，口是心非如赫尔曼，他比谁都想见见这小兔子。

　　她的小脾气有没有被这温柔乡的暖风拂去一点，生气起来是否还会像在柏林那样瞪圆眼睛，跳脚炸毛？去看看她如今在巴黎怎么样了，似乎不是件无聊的事…至少，至少比听指挥部那些家伙高谈阔论要有趣得多。

　　内心深处，那被战争磨砺得有些粗糙的角落，一丝隐秘的期待悄然探出头。

　　“就一眼，别打扰她。算我欠你一次。”恩戈贝特的手用力按在赫尔曼的肩上，“顺便…帮我给她带个话，拜托了。”

　　“真啰嗦，地址。”

　　当赫尔曼驱车来到La Hune时，孟瑄禾从容的向一位国/防军炮兵少尉介绍着什么，“…是的，这本画册关于印象派光影的解析非常精辟，尤其是对莫奈晚期作品的论述，如果您感兴趣的话…”

　　赫尔曼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有立刻出声，而是抱着手臂，站在原地静静审视着她。

　　孟瑄禾这才注意到门口又来了人，那身明晃晃昭示着党/卫军身份的衣服有些刺眼，让她脸上温和的笑容收敛了些，不过依旧妥帖，“您好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

　　“请帮我拿一本尼采的《善恶的彼岸》。”赫尔曼摘下军帽。

　　“…请跟我来。”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好久不见。看来巴黎的风水确实养人，你在这里过得不错。”在人少些的书架后边，他的声音压低了些了些，却依旧带着特有的腔调，“这里的胡萝卜比柏林的新鲜吗，小兔子？”

　　“…”孟瑄禾不想理他，“先生，那边的沙发可供阅读，您这边请。”

　　真是无情！

　　赫尔曼百无聊赖的坐了一会，又起身拿了几本书去结账，明显听见周围几个挨得很近的法国人如蒙大赦的呼了一口气，好像他是什么瘟神。

　　“…”男人很嫌弃的回望一眼，又瞥向捂住嘴仍难掩笑意的姑娘，将一叠马克塞到她手中，那张小纸条在其中格外显眼。

　　“三天后，埃菲尔铁塔下。

　　只穿着衬衫的普鲁士雄狮，恩戈。”

　　三天后的薄暮时分，火烧云已经攀上了巴黎的半边天，橘红与湛蓝热烈交映，又被醉人的晚风吹散成恋人们钟情的瑰丽玫红。

　　好天气…恩戈贝特抱胸闭眼站在铁塔前，他对这次约会志得意满。他依言只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色亚麻衬衫，深色的军裤和皮鞋使他无法完全无法摆脱的印记，但此刻，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只是一个等待心上人的普通男人。

　　一阵轻巧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声都像轻轻落在他的心上，他转头，落进了女孩同样温柔的视线。

　　“莉娅，我做到了。虽然…”他走到女孩身边牵起她的手并肩同行，铁塔的倒影映在他眼里，不及。他别开眼，目光再次落在姑娘身上，此刻只盛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仿佛要将这片刻的宁静与她的身影一同烙入心底。

　　孟瑄禾懂他的欲言又止，她摇头，“不准扫兴，板正无趣的普鲁士雄狮。”

　　塞纳河的水波依旧哗哗的流，碎满了流金，光影在孟瑄禾的脸上明明灭灭，照亮她墨黑清透的眼眸，也照进她思绪摇曳的心底。

　　孟瑄禾说不清

　　远处，埃菲尔铁塔的轮廓正在渐沉的暮色中变得朦胧，初亮的灯火如同星辰碎落其间。

　　“莉娅，最后…最后再陪我一会，好吗？”

　　“…好。”

　　恩戈贝特笑了，将女孩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两人的身影在灯光下黏在一起，一高一矮，相附相生，他们在这幻影中享受这短暂的

　　上好咖啡的焦香窜上鼻尖，他们站在了一家热闹的咖啡馆门前。孟瑄禾看着咖啡馆里那一众身着灰色军装和黑色制服的军官，心如鼓点般砰砰砰跳，很快又被男人掌心的灼热安抚下来。

　　“莉娅，我在。”恩戈贝特绅士的替她拉开门，才走进去，一对情侣模样的男女和他们擦肩而过。

　　那浓烈的香水味一瞬间真的让姑娘想落荒而逃，在晕眩中，她不经意扫上那个男人几眼。记忆角落的蒙灰似乎一下被拂的干净，这个男人，她见过，绝对不会错！

　　叫什么来着…在和洛朗先生和艾格妮丝一起喝咖啡聊天的时候，在一旁的那个男人，对，是皮埃尔！

　　一个对德军怀有滔天恨意的法国人，在这里做什么？不好的预感袭上姑娘的心头。

　　“瞧瞧这是谁？我们严谨的冯·施瓦茨少校，居然会在巴黎的咖啡馆里偷闲？”邻桌一位同样英俊潇洒的空军上尉笑着打趣，打破了孟瑄禾瞬间的僵直，“别这么害羞恩戈！来都来了，你一定要向我们好好介绍介绍孟小姐。”

　　“奥古，你可别吓到人家的小姑娘！”旁边的几个军官大笑。

　　“不不不，怎么能是吓呢？不像刚才那个法国呆头鹅…”那个叫奥古斯汀的军官笑着回怼了两句，又开始喋喋不休，“抱着一束花却把女伴气得自己先走了，真是蠢得…”

　　“花？什么花？”孟瑄禾顾不上礼貌了，直接打断他的话，各种可怕的想法像毒蛇一样乱入脑海。

　　上尉扁嘴，指了指他前面的一张空桌，果然有一束红玫瑰静静的被合理‘遗忘’在那里。

　　她嗅到了si亡的气息，太近了，如果不解决这个威胁…没有人能够幸免。

　　“莉娅，你怎么了？”恩戈贝特倒是一直都脾气很好的接话，他应该跟他们关系不错，这会也偏过头来想看看姑娘的反应。于是，他也就注意到她xue色尽褪的脸和骤然收缩的瞳孔，关切地倾身过来握住她的胳膊，“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孟瑄禾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束花和脑海里轰鸣的警报。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快得容不得一瞬的思考。她甩开男人的手，冲向那张空桌。

　　“莉娅？！”恩戈贝特惊喝一声，下意识地起身。

　　在恩戈贝特和其他军官惊愕目光中，孟瑄禾已经抱起了那束花，她抱着这si亡的重量，转身扑向咖啡馆角落那个装饰用的厚重大理石壁炉。

　　就在她奋力将花束掷入壁炉幽暗深处的刹那。

　　‘轰！’一声尖锐的爆鸣炸响在现场所有人的耳边。炽热的冲击波夹杂着碎石、火星和硝烟从炉口喷涌而出。

　　孟瑄禾被那股巨大的气浪掀飞，向后跌去。一块尖锐的、被炸飞的大理石碎片如同死神的镰刀，在她倒地的瞬间，狠狠擦过她的额角与手臂，留下火辣辣的痛楚和迅速渗出的鲜xue。她重重摔在地上，耳边只剩下持续的高频蜂鸣和遥远的、模糊的惊叫声。

　　世界在她眼前旋转、变暗。

　　在一片混乱的尖叫声中，军官们纷纷拔qiang，寻找掩护的嘈杂中。

　　他的世界在那一刻缩小到只剩那个倒在碎片中、额角淌xue的苍白身影。

　　“莉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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