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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那天,蒲远又是彻夜未眠。
而江骛推门离开后,也再未回来过。
蒲远不知他去了哪里,也联系不上他。心急如焚的蒲远甚至还腆着脸去问了汪城他们,他们几个亦不知江骛的踪迹。
江骛失去了联系,蒲远心底的愧疚便更加重了。
虽然他离开前,也曾跟蒲远说过,那晚的争吵,两人都没有过错,错的只是命运的安排,让他们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最后留了下来。
他们之间早就产生了裂隙,只是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接二连三的意外和矛盾逐渐将这条裂隙撑得越来越大。当裂隙足够多,达到一个临界值的时候,这时但凡只是一个微妙的隔阂,都会让整块玻璃支离破碎。
蒲远和江骛就是两柄极端的锋刃,这块玻璃上密密麻麻的裂缝,就是他们长年累月积攒起来的成果。
***
不过还好临近期末考试,所有的课程都停止了。
这一周是用来自由复习的。
可蒲远一直担忧着江骛,哪还有什么心思复习。
自从蒲远得知江骛患有心理疾病后,心里的不安更是快要撕裂躯壳挣脱而出。他勉勉强强将自己伪装得像个正常人,在忙着复习期末考试的同时,还能腾出心力来处理部门的事务。
***
蒲远强撑了好久,就在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江骛回来了。
推开门的那一刻,蒲远这根紧绷的心弦,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不顾一起地扑进江骛的怀抱里。
“你终于回来了!”蒲远呜咽着说道。
“你怎么哭了?”看着蒲远崩溃大哭的样子,江骛还真是被吓了一跳。
“废话,你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消失无踪了这么多天,换做谁不会着急啊!你知道我这几天都是怎么过来的吗?”蒲远从深沉的怀抱里出来,情绪激越地质问着江骛。蒲远说着,还握紧了拳头,看着这个家伙满脸嬉笑的模样,他恨不得一拳头下来,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玩失踪的代价。
但蒲远的拳头在半空停留了很久,终究还是没舍得落下。
他看着江骛看他的眼神,有些于心不忍。
这些天里,蒲远都是在煎熬中度过的,江骛想必更加不好受吧。何况他还患有……
算了,看在他回来的份儿上,蒲远原谅他了。
江骛这次回来后,就一直陪在蒲远身边,寸步不离。
江骛像是理解了蒲远长久以来的那种若即若离、虚无缥缈的感觉,所以这一次,他给足了蒲远安全感。
两人疏远了大半年的距离,终于再度拉近了。
蒲远每日都带着笑颜,他望着夕阳西下,江骛高大的身影,感觉好像回到了那天初秋。那个秋天,他和江骛的初次见面,便决定了他们之间,终将拥有一段难忘持久的缘分。
只是,蒲远不曾料想,要想将这段珍贵的缘分维持下去,居然会让两人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但是蒲远做到了,他已经成功破开包裹在江骛真心之外,那层又厚又硬的寒冰。
在这个闷热潮湿、阴雨连绵不断的初夏雨季,他终于看到了江骛的真心,也终于拥有了江骛的偏爱。
***
奈何,好景不长,天命弄人。
两人朝夕相处还没有快乐多少时间,意外便又悄然而至。
有时候,蒲远真想亲手撕裂覆盖在他身上、多年以来的那张虚伪的标签。
他不愿再充当家里人眼里那个乖巧懂事的蒲远。
他好像也拥有自己的小私心。
可他从小听惯了教导,无论做什么选择,他都必须考虑他人的感受,他都必须站在他人的角度上做事。
这样的教条,困住了蒲远过往十几年。
十几年光阴来,他都是如此行事。
可这一次,他不愿再为了他人而牺牲委屈自己。
他的私心不多,只有一颗,他所要的也不多,他只想要一个平平安安的江骛,只想跟江骛相伴下去。
但蒲远越是这般想,现实便越不会让他如愿。
***
江骛的状态虽然看上去好多了,但也是这么多天酒精麻痹下来的效果。
江骛回来后,也跟蒲远诉说过,他这些天来究竟是怎样度过的。
他选择的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方式,那便是分手,独自出去随便找了个兼职。白天马不停蹄工作了十几个小时,到了夜晚,他便独自一人喝闷酒。他明知道自己的酒量不是很好,明知道自己一个人在外喝醉酒很危险,但还是控制不住。
他便日日宿醉,浑浑噩噩地度过跟蒲远分开的每一天。
直到他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终于成功被酒精麻痹,他确定自己不会伤害到蒲远了,才舍得回来。
那天晚上,推开寝室的门,他便措不及防得到了一个蒲远的拥抱。说实话,江骛心里是有点温热感动的。
这么多年独自生活过来了,无论是家里人,还是他交往的那些女朋友,抑或者是他以前的老同学,都不曾像蒲远这般,遇到任何事,都能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这一边。
他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了,他在蒲远心中占据的位置,肯定不止一小片。他从蒲远真诚的眼泪中,看到了自己清晰可见的投影;他从蒲远呜咽的语气中,仿佛听到了无数遍自己的名字;他从蒲远哭泣过后,那双异常晶莹剔透的眼睛里,完完整整看到了自己的颜色。
他已然明了,蒲远此生,不是说随随便便而已,怕是跟定自己了。
因此,他也不愿辜负蒲远。
他也渴望自己的病情能够快速好转,如此一来,他便可以成全蒲远的愿望,让这个一直孤军奋战的少年,如愿以偿。
只可惜,他坚定了这许久,终究还是被一场措不及防的意外给击败了。
***
那天下午,江骛因为喝了太多酒,因而遭到了反噬,头疼欲裂,便躺在寝室里睡觉。
蒲远陪着他待在寝室里,尽管部门那边尚有工作没有完成,蒲远也还是不舍得出门。
他哪都不会去,他就要一直陪在生病的江骛身边,时时刻刻照顾着他,留心着他的状态。
蒲远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熟睡的江骛身上,因此也没顾着看手机,全然不知一堆惊天动地的消息正悄然堆积成山。
蒲远沉思了这许久,最后终于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了。
他带着疑惑前去开门,看到的却是辅导员的身影。
“你们在休息吗?”辅导员见屋子里漆黑一片,窗帘还专门被拉上了,便轻声细语地问道。
“嗯。”蒲远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江骛也在寝室吗?”辅导员一直往屋子里瞟,但因为光线实在是太过昏暗,她看不真切。
“在的,一直都在。”蒲远为了保护江骛,故意强调他一直都在寝室,不想让他人知道江骛前段时间消失过一些时日。
“那个……我刚才给你发信息,但你没回我,我有些着急,所以就直接来寝室找你了,还好你在。”辅导员解释道。
“抱歉,我刚才没看手机。”蒲远赶忙打开手机,果然看到了触目惊心的几个红点。
“没关系,你在就行。那个……江骛还在睡觉,我们也就不打扰他了,跟我去我的办公室聊聊吧。”辅导员说道,但也没直接跟蒲远透露要聊的话题。
“好,等我换个衣服。”蒲远心里暗暗倒吸一口冷气,但还是无奈地答应了。
“那我在外面等你。”
蒲远悄悄合上了门,抓紧时间换好了衣服,最后担忧地看了一眼江骛,给他留了条消息,随后便跟着辅导员走了。
***
蒲远来到了辅导员的办公室。
辅导员特地将门关上了,只为防止他人偷听,随后便搬出椅子来,邀请蒲远坐下。
蒲远惴惴不安地坐下了。
辅导员见他有些紧张,便安慰道:
“不用那么紧张,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我和你爸爸认识那么多年了,我也一直把你当我的弟弟看待。你在我面前,不用顾及师生之间的隔阂,可以不用那么拘谨。”
“好的。”蒲远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虽然辅导员表面说得那么云淡风轻,但蒲远心里早已有了个不安的预感。
“这次这么着急找你来呢,就是想跟你讨论一下关于你们寝室的事。你也知道,你们寝室现在就只有你和江骛两个人了,所以学院上面的意思呢,就是想整合一下现有的寝室资源。换句话说呢,就是想把现在只有两个人的寝室名单罗列出来,然后看看,能不能两两配对一下,这样一来,也能节省不少寝室资源。” 辅导员说明道。
“我知道的,之前班主任也跟我透露过。”蒲远心里早有准备。
“嗯……有个不好的消息就是,可能跟之前你们班主任跟你讲的有些出路。”辅导员脸色也有了些变化。
从她阴沉的脸色上,蒲远也可以看出,她也很为难的样子。
“没关系,我有准备的,您说吧。”这半年来,他跟江骛这么多次的磨难矛盾都安稳度过来了,他们两个心意早就坚定无比,相信无论这次遇到的困难有多么强大,只要他们心意相通,肯定也能安稳度过的。
蒲远信任江骛,就像江骛一直相信自己一样。
况且蒲远手里还掌握着这么多的人脉地位,就算前方无路,他也能硬走出一条路来。
“我已经罗列好了名单,比较遗憾的是,男生这边的两人寝室,只有你们一间,所以没有额外的寝室可以跟你们两个拼在一起。但学院上面还是不允许两人寝室的存在,所以学院的打算,可能会让你跟江骛分开,各自去到一间三人寝室。三人寝室,我也罗列了一个名单,你们两个的选择还是比较丰富的……”
辅导员话音刚落,蒲远脸上强挤出的笑容就再也挂不住了。
这的确是个十分不好的消息,给蒲远心上狠狠来了一击。
他好不容易才修补好的那块破碎的玻璃,还没有彻底愈合好,怎么可能会舍得让它再次破裂开来。
他怎么会舍得跟江骛分开呢?
让他离开江骛、独自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寝室里,跟另外三个完全陌生的人一起相处,还不如把他杀了?
“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蒲远祈求道。
“办法……其实是有的。赵毅……那孩子虽然回不来了,但之前不是还有个因为转专业分出去的孩子吗,你们可以去问问他的意思,看看他是否还愿意回来。他如果愿意回来的话,那肯定是最好的,只要你们寝室重新变回了三个及以上认住,就不会被学院上层盯上,也就不用拆开了。”
“好,我现在问问。”蒲远二话不说,立马打开微信,给陆然发去了消息。
辅导员也耐心陪着蒲远等待。
等了许久,蒲远原以为凭借他们跟陆然的交情,陆然也会果断地伸出援手,然而让蒲远大跌眼镜的是,陆然这家伙居然拒绝了。
“怎么样?”辅导员虽然在问,但其实也从蒲远失望的眼神里提前得知了答案。
蒲远遗憾地摇了摇头。
辅导员也是表示理解。
“要不这样吧,我再向学院上面争取一下,拖延一下时间。反正现在也是期末阶段嘛,这样贸然让你们从熟悉的环境里面搬出去,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且不说你们能不能适应,也会很大程度的影响你们的期末复习。同时也会对接受你们搬进来的那些寝室里的同学造成不小的影响。我作为你们的辅导员,自然是要设身处地地为你们两个着想的。蒲远,你作为我们分院的学生骨干,我自然是很放心你的。但江骛那边……”
一说到江骛,辅导员就面露难色,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的。
蒲远也跟着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你们在一起相处这么久,想必你也应该了解过他这个人了吧。”
蒲远不知道她说的是那方面,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晚的争吵,的确让他了解到了很多江骛隐瞒已久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江骛,这孩子说来也是可怜的……其实分院很早就注意到了,关于他从前的经历,其实我们早就熟知于心了。想来赵毅当初自杀一事,也带给他不小的影响。但他一直都未曾表现出来,直到前些时日,你应该也知道的,他突然请了很多天假。你们的班主任已经告诉我了,所以我也跟他的妈妈沟通过了,了解过他的情况。他的心理疾病,恐怕是又被触发了。所以分院为了保护他的安全,稳住他的情绪,把他家里人叫到了青州,陪着他度过发病的这段煎熬的日子。江骛也专门被送去了医院治疗,吃了稳定情绪的药物。现在应该好一些了吧。”
辅导员跟蒲远确认了一下。
蒲远这才知道江骛又跟他撒了个小谎。
原来他这几天根本不好过。
他的病,看来是真的很严重了。
这么想来,蒲远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都怪他,才触发了江骛压抑这么多年来都未曾爆发过的疾病。
都怨他,都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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