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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药瓶中一共二十四粒药丸,莳萝每隔两个时辰给梁毓昭塞上一粒,喂药时还得避着人,眼见一瓶药快见了底,梁毓昭都未曾再睁开过眼,莳萝心急如焚,生怕给梁毓昭喂的药与尚药局开的药方相冲,加重梁毓昭的伤势。期间她数次想要将药丸的事儿说出来,好让娄奉御查一查药丸的药性,但碍于梁毓昭晕过去前的命令,她并不敢冒险违背圣命,只得若无其事地一直守在殿中,暗中祈祷上苍能够让梁毓昭快些醒来,她也能快些离开。
莳萝已经两日没有回过漱月阁了,这两日里她只用了一顿馒头,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梁毓昭身侧,梁毓昭不醒,她心中焦急,也感觉不到饥饿。期间云昙因担心莳萝的情况来过一回后殿,人并未进得来殿内就被蔡司正劝了回去,云昙知晓是梁毓昭亲自下的令,虽然心中担忧,但也无法改变什么。
“咚“,殿中的香漏响了一声,莳萝看了看掌心的药丸,幽幽叹了口气,倾身上前,轻车熟路地将两粒全部塞进梁毓昭口中,这药含着就好,没一会儿便能自行在口中化开。
莳萝喂完药后,坐回原处等候,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来越害怕,越来越紧张,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梁毓昭,似乎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
怎么还不醒?
莳萝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殿宇中,除了她就只有一个躺在榻上一无所觉的梁毓昭,香漏的余声消失后,殿中又恢复了寂静,这两日以来,莳萝几乎都是在这样的寂静中渡过的,若是再这么下去,她怕是要发疯。
莳萝记着梁毓昭的命令,不敢擅自对旁人透露,无人可诉心中忧虑,忧虑在她心间越积越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病急乱投医,竟询问起榻上神色安详的梁毓昭,“陛下究竟打算何时醒来呢?”
梁毓昭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睡着还是晕着。
“陛下,药瓶里头已经没有药了,接下来妾该怎么做?您若是一直不醒,妾又该问何人去呢?”
莳萝也不指望梁毓昭能回应她,她专注地坐在月牙杌上自说自话,“陛下,您不是说您从前常遭逢大难,可次次都能九死一生,所以您才是天命之人吗?这一回,您应该也能够转危为安吧?”
“今日娄奉御入殿给您换药时,妾可听到蔡司正和大司马在殿外的议论了,大司马一心想要入殿瞧瞧您的情形,林大监好不容易才将人挡在了殿外,王上也来过许多回,也都被林大监挡在外头,妾听闻您遇刺之事已经传遍了朝野,前朝百官人心不稳,都在等您醒过来主持大局呢!”
莳萝说着说着,渐渐害怕起来,“陛下,您一定会醒过来的对不对?妾还年轻,不想殉葬……”话未说完,就哽咽了起来。
“你哭什么,谁让你殉葬了?”梁毓昭虚弱不堪的声音传来,莳萝被突如其来的人声吓得打了个嗝,“陛下?”
梁毓昭吃力地用指尖敲了敲床榻,命令道,“过来。”
莳萝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听话地走过去,伏在榻边,“陛下,您有何吩咐?”
“是谁说要你给朕殉葬的?”
莳萝顿了顿,双颊霎那间染上了绯色,她这才意识到梁毓昭听到了她乱七八糟的哭诉,为了不让她误会,她急忙解释,“没有,没有,是妾胡说的,陛下您吃完了所有的药丸都没醒,妾担心自己不小心害了您……”
梁毓昭勾起嘴角笑了笑,“原来是怕朕死了你也逃不了干系。”
莳萝低下头,心虚地别开目光,梁毓昭没有再逗她,而是问道,“药丸都吃完了?”
莳萝重重地点了点头,“陛下,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妾去让娄奉御入殿给您诊脉?”
梁毓昭抬起右手抓住莳萝的衣袖,“你附耳过来,朕有件事要让你去办。”
莳萝没有犹豫,附耳过去,听了几句后,忐忑地直言,“陛下,妾没有把握。”
“取个药而已,于你而言,是一件很难的事儿?”
“妾是不知该用什么理由出宫。”莳萝实话实说。
“朕给你的玉佩可还在?”梁毓昭问。
莳萝急忙从怀中掏出一枚荷包,“在的,”说着将荷包递给了梁毓昭。
荷包一直被莳萝揣在怀中,不仅沾染了她的体温,也沾染了她身上的香气,梁毓昭动了动指尖,心中有那么片刻的犹豫,然而理智终究占了上风,她将荷包还给莳萝,“你就用这枚玉佩出宫,若是有人向你打听出宫的缘由,你就说,是你向朕求了出宫探亲,朕看在你之前救驾有功以及在朕昏迷期间尽心照拂的份上准了你所求。”
莳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陛下放心,妾一定为陛下将药取回来。”
梁毓昭望着莳萝清澈的目光,好奇地又问,“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何勤政殿这么多宫人,朕手下那么多臣子,却只让你去做这件事?你就不好奇其中原因?”
莳萝并不傻,她只是看不透前朝内廷的波诡云谲而已,不过哪怕看不透,她待在梁毓昭身边这么久,对于某种事也总会有所觉察,譬如她从前一直以为大司马卫扬是梁毓昭心腹,然而这段时日以来梁毓昭对卫扬的戒备之心让她明白,陛下其实并不是相信大司马,而是忌惮大司马,又譬如,传闻中陛下手中有一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卫,或许那并不只是一个传闻。
在太极宫待得久了,莳萝仍旧在许许多多的事上经验不足,但是有一点她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那就是不该有的好奇,绝不能有,于是她立刻摇头,“妾不好奇,陛下不愿说,妾便不好奇。”
梁毓昭神色不明地看着莳萝,“这个时候你倒是聪明了起来,朕也希望,你并不是聪明一时。”
莳萝听不懂,却点头,“妾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将荷包放好,明日再出宫去,另外,”梁毓昭的视线落在殿门处,吩咐道,“让他们进来吧,你可以回漱月阁了。”
梁毓昭在青蛉山遇刺的消息当晚便传到了大司马府,卫扬挑灯蹙眉思索了整夜,都猜不出刺客来自哪一股势力。
第二日一早他就入宫打探消息,在前往勤政殿的路上,他遇见了容色匆匆的豫王,这半道结成翁婿的二人此刻哪里顾得上许多,一同来到了勤政殿外请求面圣,却也只得到了“陛下昏迷不醒,任何人不得入内”的消息。
得到消息的前朝官吏越来越多,围在勤政殿外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可无论众人如何施压,林大监和蔡司正两个都坚持着那个他们谁都无法验证真假的口谕,不让任何人入殿。
等到百官的质疑之声甚嚣尘上,林大监才无奈地透露,“陛下期间醒过一次,只是陛下只点了乔娘子留下,连老奴和蔡司正都不允侍奉在侧,此事娄奉御可以作证,当真是陛下的口谕啊!”
百官面面相觑,他们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林大监口中的“乔娘子”是何人,还是卫扬多问了句,“乔娘子?难不成是陛下赐给豫王的那个良姬?”
林大监神神秘秘地称是,如此一来,百官看豫王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深邃起来。
陛下危急之际只信任豫王良姬,而豫王可是大周唯一的亲王,太上皇与前秦建章帝唯一还活着的儿子,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能不让他们多想?
百官明面上不说什么,然而等他们被劝出了宫后,当晚便有不少人拜谒豫王府,连大司马卫扬都借着探望荣嘉夫人的名义过府,豫王被这架势吓得闭门不出,无论谁来都坚决不见,只推说自己前日在勤政殿外等候了一日,吹了风着了风寒。
大伙儿从豫王那里探听不出个所以然,便又一窝蜂地涌去了大司马府,毕竟大司马不仅仅是百官之首,还是豫王的岳丈,而卫扬也是谁也不见,对所有前来探听风声的官吏统统由府上管家转告了一句“各司其职”。
上头的几位越是讳莫如深,底下的人就越是战战兢兢,眼看大周才从接连的政变中恢复元气,可别每两年又要改朝换代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届时他们这群建初帝遗臣根本不知何去何从。
君上安危事关朝局,安危不定,朝局不稳,也不知从哪里传出的消息,百姓们听说大周又要变天了,响起从前几年那些陡然发生的变故,连市井之中也开始风声鹤唳。
莳萝用梁毓昭给的玉佩出了宫,见朱雀大道上人烟稀少,不免疑惑,然而她心中记挂着梁毓昭交给她的任务,来不及细想,戴上斗篷的兜帽就匆匆往地方走去。
莳萝刚拐进一条小巷,一匹飞骑从南而来,激起一路烟尘,烟尘直达皇城城门下。
“来者何人?”监门卫拦下了飞骑。
马上,一名气息奄奄身着金吾卫甲胄的壮年男子趴在其上,闻言从怀中掏出一枚符牌,用虚弱的声音对拦下他的监门卫说道,“快,通报陛下,武成侯回京途中突遭雪崩,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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