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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回
黎清欢被邓语婷那句“过来吧”钉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了几拍。她强迫自己冷静,坦诚地坐了下去
邓语婷拿起听诊器,冰凉的金属听头在指尖微微发颤。她深吸一口气,绕过诊桌站到黎清欢身侧,刻意避开了与她对视的可能。她示意黎清欢解开警服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
这个动作让黎清欢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还是顺从地照做了,露出一段修长而线条清晰的脖颈。
邓语婷将温热的听头贴上黎清欢左侧胸口的皮肤。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对方微凉的肌肤和警服下清晰的锁骨。那一瞬间的触感,像带着微弱电流一样,让她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她立刻屏住呼吸,强迫自己专注于胸腔内传来的声音——心跳沉稳有力,节律规整,没有任何杂音。胃部的区域,隔着薄薄的衣衫,听诊器捕捉不到太多信息,但这例行公事的检查,更像是在掩饰她内心的兵荒马乱。
她迅速收回听诊器,退后一步,拉开安全的物理距离,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接触耗尽了她的力气。她坐回自己的位置,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刻意不看黎清欢,询问道:
“具体哪里不舒服?怎么个疼法?什么时候开始的?最近……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黎清欢垂下眼睑,声音平静地交代:
“上腹部,偏左。隐隐地绞着疼,不算剧烈,但持续。昨天下午开始的。最近饮食有点不太规律,熬夜也熬得多……”
邓语婷握着鼠标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她盯着屏幕上一个毫无意义的空白处,眉头紧锁。
——又是这样!永远把工作放在第一位,永远不懂得照顾自己!
一股混合着职业性的愤怒和对她不爱惜身体的无奈涌上心头……她深深地、无声地叹了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平静:
“嗯。就吃我刚才说的那两种药。奥美拉唑饭前,铝碳酸镁饭后或者疼的时候吃。按时吃饭,规律作息,忌生冷辛辣刺激。再这样下去,胃溃疡穿孔都有可能。”
就在这时,“叩叩叩”几声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诊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邓语婷的助手焦急的脸探了进来:
“邓医生!急诊那边刚送来一个车祸多发伤,脾破裂怀疑,情况很危急,王主任点名让您立刻过去会诊!”
邓语婷闻言立刻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她迅速摘下脖子上的听诊器,随手放在桌上,动作利落干脆,她甚至没有再看黎清欢一眼。只是背对着她,用极其冷漠、仿佛在驱赶一个无关紧要路人的语气,丢下一句:
“去开药吧。”
话音未落,她已经抓起桌上的手机和笔,快步绕过黎清欢,像一阵风般冲出了诊室,只留下白大褂带起的一丝消毒水气息和门板晃动的余音。
开药,取药,离开医院。整个过程,黎清欢都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面无表情。只有她自己知道,胃部的隐痛似乎加剧了,连带着心口的位置,也在隐隐作痛……
﹉
几天后的傍晚,曾子盈硬是把情绪低落的邓语婷从家里拖了出来,美其名曰“散心”,实则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两人走在繁华的商业街上,霓虹初上,人流如织,却驱不散邓语婷周身的低气压
“喂,婷婷啊,听说……你跟那位‘冰山美人’黎大队长闹掰了?决裂了呀?真的假的?”
邓语婷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过了好几秒,她才从鼻腔里挤出一个极其冷淡的单音节:
“嗯。”
“呃?!”曾子盈夸张地惊呼一声,引来路人侧目,她赶紧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
“为什么啊?她,她不是一直对你,呃,虽然冷了点哈,但也还行吗?怎么就决裂了?”
“我去,你不会是惹人家了吧?”
“不。”邓语婷转头看向曾子盈,路灯的光线照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双曾充满活力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疲惫和一种看透世事的漠然。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
“她有对象了……”
“什么?!”曾子盈这次是真的震惊了,声音都拔高了八度,
“她?!黎清欢?!有对象了?!不可能吧!她……她大学时候那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周余倩那个讨厌鬼天天在宿舍里酸她,说她孤僻清高,看不上任何人,像个没有感情的破案机器!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转头就……”
“我去啊,她不是出了名的专一…或者说,出了名的‘不动如山’吗?!咋这么快就变心了呢???”
“专一?”
邓语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苦涩,
“那都是骗人的鬼话。或者说…她的‘专一’,她的‘不动如山’,只是没遇到那个真正让她动心的人罢了。而我?呵……”
她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已经足够明显——她邓语婷,从来就不在那个“动心”的名单里。黎清欢根本没把她当成真心。
曾子盈看着她这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心疼又无奈。她啧了一声,带着点事后诸葛亮的意味:
“啧,我就说吧!那个‘冰山大警官’!看着就不好惹!心思深得像海!跟她打交道,太累了!对不对?”
“不过……她有二心这事儿……我还真没想到。大学那会儿,周余倩虽然讨厌,但她说黎清欢孤僻、不交朋友、对谁都一个样儿,好像……也没说错?”
“我不知道她孤僻不孤僻,”
邓语婷的声音依旧冰冷,
“我只知道,我亲眼看见,她和一个男的,在商场里,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噗嗤!”
曾子盈突然笑出了声。
邓语婷皱眉看向她,眼神带着不解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你笑什么?”
“哎哟喂,我的傻姑娘啊……”曾子盈笑着拍了她一下说“你看见她和男的走在一起,就一定是对象啊?万一是同事呢?万一是线人呢?万一是她弟呢?啧,你也不是不知道,黎清欢那种性格,就算真谈对象,能在大庭广众、人来人往的商场里‘有说有笑’?你不觉得这画风跟她本人严重不符吗?”
邓语婷沉默了。她没有接曾子盈的话。理智上,她知道曾子盈说的不无道理。但情感上,那亲眼目睹的刺痛感,黎清欢回避解释的态度,以及那句冰冷的“结束吧”,都让她无法轻易释怀。
“既然这样……那她为什么当时在商场,看到我的时候,要躲着我?为什么要回避?”
“……”
曾子盈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她看着邓语婷眼中那深沉的痛苦和困惑,也陷入了思索。
——是啊,如果只是普通同事或者工作关系,以黎清欢的性格,看到熟人邓语婷,打个招呼甚至公事公办地介绍一下,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要躲?为什么要回避?甚至还流露出慌乱?
“这……”曾子盈皱紧了眉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包带,“这就真的有点儿怪了……”
﹉
告别了曾子盈,邓语婷感觉更加疲惫。她没有选择骑车,也没有打车,而是走向了医院门口的公交站台。或许拥挤嘈杂的车厢,能暂时淹没她心里那些翻腾不休的痛苦念头。
傍晚的天空铺陈着瑰丽的晚霞,橙红、金粉、淡紫,层层晕染,像一幅被打翻的油画,壮丽而忧伤。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洒在街道上,给行色匆匆的路人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医院离她租住的公寓有七八个站的距离。晚高峰的公交车如同沙丁鱼罐头,邓语婷费了好大力气才挤上去,在车厢中部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她像耗尽所有力气般瘫坐下来,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闭上了眼睛。
车缓缓启动,窗外的霓虹和晚霞开始流动。邓语婷从包里掏出蓝牙耳机,塞进耳朵,仿佛想用音乐筑起一道隔绝世界的墙。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最终点开了那首最近被她单曲循环了无数遍的《说散就散》。
悲伤的旋律和充满无力感的歌词瞬间涌入耳膜:
“说不上爱别说谎,就一点喜欢,说不上恨别纠缠,别装作感叹”
“将一切都体谅,将一切都原谅……”
每一句歌词,都像精准的手术刀,剖开她尚未愈合的伤口。那些刻意被压抑的、关于黎清欢的记忆碎片,在悲伤旋律的催化下,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
大学迎新晚会后台,邓语婷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那个穿着简单白衬衫、气质清冷的她,心跳漏拍;
黎清欢在图书馆里复习的时候,她假装偶遇,故意坐在她旁边,偷偷看她专注的侧脸;
她肾结石时,邓语婷亲自扶她去医院,还不断给她叮咛;
甚至在商场里,她和那男的站在一起的画面……
无数次的相遇,无数次的靠近,无数次的期待与落空,无数次的凝望与回避……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画面,那些或甜蜜或苦涩的瞬间,都成了此刻扎在心上的刺。
七年来的点点滴滴,如同电影默片般在脑海中飞速闪回,最终定格在黎清欢那张总是平静、偶尔疲惫、最终在她宣告结束时写满震惊与痛楚的脸上……
——她怎么是这样的人呢?变心变得真快啊…说好的专一呢?
——黎清欢,她到底把谁当真心?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反复噬咬。巨大的委屈、不甘和被欺骗的愤怒再次席卷而来,混合着歌曲的悲伤旋律,几乎要将邓语婷淹没。
她的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发酸,视线迅速被涌上的泪水模糊。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想在公共场合失态。
她猛地摘下耳机,仿佛那音乐是催命的符咒。将脸深深埋进臂弯,趴在前面座位的椅背上,肩膀微微颤抖着。她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情绪,只想在这短暂的、摇晃的旅途中,获得片刻的、虚假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又一次靠站停靠,一股新的、巨大的人流涌了上来。推搡和抱怨声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被挤到了邓语婷座位旁边的过道上。
黎清欢刚结束一个外勤任务,错过了直达的公交,只能转乘这趟拥挤的线路。
她一手抓着车顶的扶手,一手护着自己的公文包,努力在摇晃的车厢里维持平衡。她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车厢,当掠过那个靠窗趴着、穿着熟悉米色外套的背影时,她的心颤了一下
——是邓语婷……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趴在椅背上?看起来……很疲惫,很难过?
黎清欢的心瞬间揪紧了。她下意识地想靠近一点,想看清她的脸。
然而就在这时,公交车为了避让一辆突然变道的电动车,猛地一个急刹车!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巨大的惯性让全车的人都向前猛地一冲……
黎清欢猝不及防,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她抓着扶手的手被巨大的力量扯开,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邓语婷的椅背上!
“啊!”
邓语婷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撞击吓得惊叫一声,瞬间从混沌中惊醒。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身体猛地前倾,放在腿上的小挎包和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车厢肮脏的地板上。
疼痛和惊吓让邓语婷瞬间清醒,然而,当她的目光撞上那个正迅速稳住身形、带着一丝慌乱和歉意看向她的熟悉面孔时,所有的怒火和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黎清欢?!
四目相对。车厢里嘈杂的人声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黎清欢也看清了邓语婷的脸——苍白、憔悴,眼眶通红,里面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和巨大的惊愕。
——她果然……在哭?是因为……自己吗?
没有任何犹豫,黎清欢立刻蹲下身。在拥挤晃动、充斥着各种鞋子的小小空间里,她动作迅捷而小心地避让着,精准地捡起了掉落在邓语婷脚边的小挎包和手机。
她仔细地拍了拍包上沾到的灰尘,又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手机屏幕。
然后,她站起身,将东西递到邓语婷面前。她的动作很稳,眼神专注地看着邓语婷那双通红的、带着震惊和复杂情绪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你东西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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