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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魃
姜浮玉那杯也见了底,是谁干的不用多猜。
第二次醉酒。可见无论在哪罗重衣酒量都不行,且不自知。
“她酒量不好,见笑。”
掌柜轻笑出声,“我家酒好喝,需慢品,贪杯易醉。天色已晚,你们当心些,别摔了,出门往前走,直到街道尽头,右拐便是客栈。”
“多谢。”
不想空山宗的事重演,姜浮玉只要了一间靠里的上房,扶她上床躺好,自己守在一旁。
床上的人睡觉不安稳,嘴里喃喃自语,手紧紧攥住一旁的床帘。
姜浮玉叹了口气,低声念起清心咒。
清心咒是在她灵枢宗房中垫桌角的书上看到,闲来多看两眼,便记下大半。
一阵微风吹响木窗,姜浮玉回头,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方才好似感知到周绮的气息。
“不是我。”罗重衣喊出声,惊醒坐了起来,窗外黑漆漆的,天还没亮。
她失魂般愣在原地,许久,侧头瞥见打坐的姜浮玉,“你也醒了?”
姜浮玉点头,没说她坐着念了半夜清心咒,“梦到何事?”
“朱明长老死了,我梦到我被灵枢宗围剿,几位师姐亲自捉拿我。”
她不怕失去灵枢宗娣子的身份,只怕亲近敬爱的人一个个远去,站在她的对立面。
好在一阵遥远的清音回荡在脑海,驱散梦魇,她释然地笑了,“还好是一场梦。”
两人再无睡意,决定前往苍莽大山,既避开追踪,也能寻找所谓的“山神”。
“许多人罪不至死,失踪后渺无音信,显然有鬼。”罗重衣扛着剑,深感灵枢宗娣子的正义使命,“惩奸除恶,是修士之责。”
初来乍到,里头多有牵扯,姜浮玉本不想她插手太多,易暴露踪迹,但见她心情不错,便默默在前面寻路。
罗重衣丝毫没有受影响,先前种种使得她误以为错在自己,察觉到这场阴谋,反而一场经历后,心境乐观,自在无碍。
“我记得多年前大师姐同我讲,垒州灵气富余,除了腹地其他地界无一不是山林茂盛,可我们一路所见,似乎大变了样。”
“还是灵枢宗好,风景秀丽。”
“灵枢宗地处灵脉源头,附属宗门众多,是众多修士向往之地。”姜浮玉同她闲聊,罗重衣选定的人界身份极好,不过若是她选,不会选这么锋芒毕露的身份,引来麻烦反而弄巧成拙。
她猜不透罗重衣的心思,或许她有她自己的道理。
“自然。”罗重衣脸上不乏与有荣焉。
她们在山中走了三日,一无所获,罗重衣靠着姜浮玉,蔫蔫的,没了入山的斗志,“那掌柜不会诓我们吧?”
“不是。”
“听信谣言…”罗重衣反应过来她听到姜浮玉说的是“不是”。
姜浮玉一步步往前,走到半山腰蹲下,手掌贴在地面,确认过回头对她说:“下面有活物气息,不知有几人。”
以她追踪气息的能力,探不出更多,本身就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只有一条说得通,有人设下了掩盖的阵法。罗重衣来了精神,“我们下去。”
山连着山,沟壑纵横,她们翻上翻下,在山峦遮挡下,找到一处狭小的道观。
“地处偏僻,灵气稀薄,谁会选在这种地方建道观?”
稳妥起见,她们绕到道观侧面,院子空无一人,香炉积灰,似乎荒凉多年。
“隐匿阵。”两人异口同声,而且能做到这种程度,是高阶的隐匿阵,罗重衣前不久才学会。
“未见到人。”姜浮玉施法,从里到外巡视,所见与方才相同,她停在两人宽的香炉前,目光沉沉,“不过。”
三炷香插在香灰里,仔细看,骨头的边角冒出头。
罗重衣凑近看清香炉,抬手一震,露出根根白骨。她倒吸一口气,“这哪是香炉,分明是焚尸炉。”
正殿供奉着一座金塑的雕像,牌位上鎏金大字写着“九天上生元君之尊位”。
罗重衣道:“道观里,供奉医仙吗?”
上生元君是医仙张济的仙号,一路走来她见过好几座各路神仙的道观,眼前这座外表平平无奇,里面算得上奢华,金色在光照下熠熠生辉。
姜浮玉对此知之甚少,摇头道:“许是谁感念医仙恩德,建下这座祠。”
可建在人迹罕至之地,没有香火,目的何在?罗重衣同样有此怀疑,正当她准备靠近观察,巨大的雕像开始晃动,她们躲上房梁,眼见着雕像挪位,底部露出一个洞,接连从下面爬出三个人。
为首一人拍去袖口灰土,抱怨道:“真晦气,辛丑间那男的今早死了,临死前暴起吐我一身,这活真不好干。”
另一人叹气,“能保住一条命,还有灵石丹药拿,知足吧。丁亥间还需等两日,母子同体,若是成了,主上必有厚赏。”
“她吊着一口气,我没少喂丹药给她续命,这要成不了,亏大发了。”
光看看不出他们的门派,他们懒散地往外走,姜浮玉眼神示意,和罗重衣飞身落地,一人制住一个,剩下那个抽出刀,迎了上去。
“你还当真觉得你能以一敌二?”罗重衣笑了声,反手擒住他的手腕卸刀,踹中他的膝盖,迫使他和另外两人跪下,“说,附近城池失踪的人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话音刚落,三人齐齐吐出一口鲜血,腹部炸开,倒在地上。
姜浮玉反应快,先一步施法引出屏障,隔绝扑面而来的血迹。
“千里追魂。”罗重衣一字一句,她只从孙堇青口中听过,在修士丹田埋下千里追魂的种子,只要催动术法,无论相隔多远都能取其性命。
它从何处来的已不可考证,因过于阴邪,五州早已禁止,名字几乎被忘记。不过仍有小门小派偷偷用在宗内娣子上,防止倾注大量资源或掌握秘辛的娣子叛离宗门。
当时罗重衣听着不过图一个有趣,没想到今日亲眼见到,还险些被溅一身血。
又是隐匿阵又是千里追魂。姜浮玉屏息,蹲下查看尸体,从丹田爆炸程度看,三人修为不低。
“下去看看。”罗重衣提议。
两人从雕像底座跃下,姜浮玉留心算了算,她们离地面近百米。
顺着直道前行,豁然开朗,令人震撼地说不出话来。
台阶垒了一圈又一圈,每级一人多高,层层叠叠的洞口围了一面墙,以天干地支为序,名字金光闪闪,印在洞口的结界上。
粗略估计,有四五百间。
许是察觉到生人之气,头顶传出异动,她们后退两步,一齐抬头,看到跪在结界边缘的女子,同时听到来自女子的哀嚎。
她“哇哇”不知说些什么,手捂着肚子,眼含热泪地望着她们。
罗重衣刚想开口试探她能否听懂人言,她嘴里长出一对獠牙,眼神凶恶,似乎要生吃了她们,与方才判若两人。
“举止怪异,却好生眼熟。”她多看两眼旁边的洞穴,回过头找姜浮玉,姜浮玉已经站在中央,和罗重衣目光相接,缓缓吐出两个字,“旱魃。”
罗重衣心里一震,是了,洞穴里的似人非人,眼睛发白,五指细长尖锐,表情抽搐着,与记忆里的旱魃有了重叠。
“如此规模,有人蓄意豢养旱魃。”但大部分还保留有人的特征,他们与城中百姓衣着制式相仿,罗重衣行至她身边,补充道:“他们在拿人炼制旱魃。”
旱魃依托地气而生,进阶修炼离不开灵气,因此稀少。她们多潜伏于灵气浓郁的深山,很少出现在城池周边,一旦出现,伴随着干旱和疫病,被认为是天灾。
丹水城生出疫病,由旱魃引起,她们一连遇上几只,会与这里有关吗?
不论如何,这不是个简单的洞穴,建造洞穴的人,更不简单。
若邀她们喝酒的掌柜所言不差,他们应当就是城中失踪的那些人。
几百个人,青壮男子居多,不过犯法者多为男子,男旱魃多倒也合理。但依旧能见到不少女子和老人。
“几百个人,几百只旱魃,他们想干什么!”罗重衣咬牙,她感受不到她们的生气,也就是说,整个洞穴生机几乎全部断绝。
磨人的嚎叫又响起,方才的女子还剩一口气,罗重衣跳上台阶,施法破开结界,一双手拦住她。
罗重衣以为她要阻拦,“她还有得救,这是唯一的线索。”
“我知道,让我来。”
小人之心了。罗重衣撤开手,乖乖让出位置,“我忘了你会医术。”
结界碎开,姜浮玉立时捆住女人的手腕,替她查看脉象。
“如何?”
姜浮玉沉沉吐出一口气,“她已有身孕。”
在地面,他们说的母子同体正是她。
罗重衣脱口而出,“畜牲。”饶是她教养良好,宗门戒律不得污言秽语,她忍不住不说。
姜浮玉看着她,小声问道:“你想我救你们?”
女人双手护住腹部,点了点头。
嘴里的獠牙再度露出,她侧过身去,不敢看她们。
孩子未足月,将母体毒素吸收大半,注定活不下来,若是除去孩子,女子尚有一线生机。姜浮玉如实说出,“没有她,你撑不到今日。你活下去,才有来日。”
女人止不住掉眼泪,犹豫着,最后抬起放在腹部的手。
罗重衣施法稳住女人,防止她暴走,“你快些。”
姜浮玉能治愈顽疾,替人落胎倒是头一回。救人要紧,去了胎儿后,女人半靠在墙边,奄奄一息,罗重衣将身上最后一颗解毒丹药喂给她。
她的眼睛一动不动,看上去清明许多,身上旱魃的特征没有消除,她怔怔地坐着,手指不停地抓地。
姜浮玉问:“你还记得谁带你来这的吗?”
炼制旱魃涉及邪术,或许与罗重衣被陷害有关。姜浮玉隐隐感觉,这背后的真相必然骇人。
她依然没有动静,罗重衣的问:“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我带你去找家人。”
静默半晌,她开口道:“吴,贺氏。”
女子成亲后冠夫姓,她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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