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46 章
“庶人?”
萧时寂踉跄着后退两步,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
“我成了庶人,那前世的结局呢?那些荣华,那些相守,难道全是假的吗,全都是假的吗?”
他猛地扑向铁栏杆,指节攥得发白。
“不!不是这样的!流筝你相信我!一开始是我混账,想把你当棋子,可后来不一样了!”他死死盯着沈流筝,“我心悦于你,我见你蹙眉会心慌,见你受伤会心疼!若能重来一次,我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绝不会再伤害你分毫!”
他伸出手,想抓住沈流筝的衣角,却落了空。
沈流筝:“没有那么多如果。”
“你以为你凭什么逆风翻盘?因为你是系统指定的主角。可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要做你登顶的垫脚石?”
她目光像淬了冰,直刺他眼底:“可我偏偏不愿意。”
“我要打破这个破系统,没有人可以握着剧本,操控我的人生。”
萧时寂的脸彻底惨白,痛苦如潮水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牢狱外突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
一道刺目的金光撕裂雨幕,悬浮在半空。
是那块巨大的金色面板,曾无数次出现在沈流筝眼前,此刻却清晰地暴露在萧时寂视野里。
面板上的字符像活虫般扭动、闪烁,边缘泛起黑色的裂痕,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沈流筝:“你看到了,对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命数。”
萧时寂的视线死死盯着面板,上面正快速闪过过往的画面。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提前设定好的。
是它,让众人当自己的提线木偶。也是它,让流筝一直都在被迫做那些事。
萧时寂的心被狠狠揪住。
咔嚓——
金光面板突然崩裂,黑白线条疯狂交织,最终碎成无数光点,被暴雨冲刷得烟消云散。
多么可笑啊。
他以为的一生,不过是系统写好的戏文。所谓的皇位,所谓的爱意,全是假的。
所有的爱与恨都是来源于系统,那什么是真正属于他呢?
什么也没有!没有!
萧时寂缓缓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从袖口突然滑出一把匕首。
不知他藏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如何藏进来的,刃口被磨得精光,映着他空洞的瞳孔。
没有丝毫犹豫,他手腕一翻,刀尖便彻底没入心口,鲜血顺着囚服往下淌。
他的声音轻得像将熄的烛火:“这样的话,便不会有人再控制你了,对吗?也没人可以……再控制我了。”
或许初见的心动是真,可惜,都太晚了。
他视线渐渐模糊,最后重重倒下,彻底没了气息。
沈流筝闭了闭眼,雨珠沾染在睫毛上。也好,省得她动手了。
她转身离开,可脚步比来时沉了些。
等走到外面,暴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积水的青石板上投下斑驳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清新,却混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她终于自由了。
可自由的滋味,竟意外带着苦涩。
三日后,萧时寂的尸身已按庶人礼制草草掩埋,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彼时沈流筝正在金光小岛的星图塔翻找古籍,指尖划过泛黄的竹简,上面记载着生死咒的残篇。
“人已处理妥当了。”
沈流筝没有抬头,只嗯了一声。她的声音很轻,被窗外海风卷得有些散。
岛上的风总是如此,裹挟着海的气息,一遍遍扑打着窗棂,风铃叮当作响。
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眼底有些泛青。
案上堆着的古籍翻得卷了边,但凡沾着生死二字的篇章都被她翻了个遍,却始终没有找到唤醒闻人珏的方法。
路无劫来找她时,用油包纸带了点吃食:“刚烤的海鱼,热乎的。”
沈流筝接过,手凉的像冰。
路无劫目光扫过她眼下的青黑,声音放轻了些:“外面有些消息,或许你想听。”
萧和颐登基了,改元永和,倒是个不错的年号。
齐王和孟朝颜离开了京师,听说去了江南,过起了快乐逍遥的日子。
还有疯掉的钟离辛,被关进了天牢,日日念叨着玉玺。沈流筝留着她或许还有用。
沈流筝静静听着。
路无劫看着她日渐消瘦的侧脸,无声叹了口气:“风铃谷的人来过,让我带句话来,说闻人珏的劫难已过,至于什么时候醒,就看天意了。”
沈流筝捏着油包纸的指尖顿了顿,抬头望向窗外,海风吹乱她的发丝。
接下来的日子,骆席玉时常来看她。
沈流筝的日子几乎分作两半,大半个时辰待在地宫冰室,剩下的功夫便是在造船。
她握着刨子的手磨出了新茧,木屑纷飞中,新船的龙骨已初具雏形,像头蛰伏的巨兽,只待到合适的时机便能入海。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
朝堂在萧和颐的治理下日渐清明,她时常让人快马送来各地奏报,朱批的字迹力透纸背,毫不掩饰锋芒。
世人皆赞这位女帝胆魄过人,她力排众议废黜苛捐,敢将侵占军饷的皇伯打入天牢。
面对非议,她总微微扬着下巴,唇角抿成一道锋锐的线:“天下事,对便是对,错便是错,与新旧无关,与亲疏无涉。”
可这份凛冽里,偏在提及沈流筝时泄出几分少女的青涩。
给沈流筝的信中,常会添一行小字,或是“北疆军粮调度,此事若换作先生,会如何权衡?”
又或是“新铸的钱币纹样,先生觉得牡丹与嘉禾哪个更妥?”
字迹没了朱批的凌厉,倒像闺阁女子递来的笺纸。
沈流筝的回信却总是简净。只谈利弊,不言私情。
这日,沈流筝是被硬请进宸光殿的。
她裹着件白狐皮斗篷,连下巴都埋在毛茸茸的领子里,只露出双漆黑的眼,像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
望过来时,带着点未散的寒气。
萧和颐早已候在殿中,见她进来,竟亲自迎了两步。
廊下的侍女太监们忍不住偷眼打量。要知道,这位新帝登基后便极少露笑,但此刻,她嘴角竟噙着点浅淡的笑意。
可真是稀罕事。
萧和颐穿着龙袍,领口的金线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声音里是放轻的熟稔。
“先生,我让人炖了驱寒的暖汤,加了蜂蜜的。”
萧和颐将食盒放在桌上,先盛了一碗小口抿了抿,才推到沈流筝面前。
碗沿的描金牡丹在光线下流转,衬得那碗姜枣色愈发温润。
沈流筝的目光落在碗里,手却没动:“多谢陛下,只是我不爱甜食。”
萧和颐知道她有心事,也不勉强。转身从暖炉上拎过茶壶,给二人斟了杯热茶。
坐在她对面,手中捧着杯热茶,看着窗外。
茶雾漫过眉眼,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外面好像下雪了。”
话音刚落,就见细碎的雪花打着旋儿飘进来,落在青玉窗台上,瞬间融成小水珠。
沈流筝缓缓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冥冥中仿佛有条无形的线在牵引。
忽然,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几乎是本能地起身,朝着冰室赶去。鬓角的碎发沾着冰晶,她却浑然不觉。
到了冰室门前,肩头的碎雪已融成水珠,沈流筝深吸了口气,才用力推开冰室大门。
熟悉的寒气扑面而来,依旧刺骨,却与往日不同,多了丝人气。
冰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长发如墨般散落在肩后,肤色依旧苍白,却褪尽了毫无生气的青灰,透着点薄瓷般的莹润。
沈流筝觉得他美极了。
清亮的眼眸映着冰室的蓝光,显得格外清澈。
看到沈流筝时,闻人珏先是微怔,随即极轻地勾了勾唇角。
这抹笑很浅,顺着眼角眉梢漫开,却像是冰雪初融,像万物复苏。
“我好像睡了很久。”闻人珏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却每个字都清晰地落进沈流筝耳中。
“嗯,很久。”
“我还做了场很长的梦,梦见你在翻书,翻得书页都卷了边。”
沈流筝站在原地,眼眶只觉一热。她垂首笑了笑,再抬头时,眼底的潮意已被压下去。
“何止是卷了边。”
沈流筝快步走向前,猛地靠近。距离太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冷香。
温热的气息洒在脸上,闻人珏有些不适应地偏了偏头,耳尖却倏地红了。
他想说些什么,比如你瘦了,又或是外面在下雪吗,可话到嘴边,只挤出个单字:“你……”
他的话没说完,沈流筝已倾身将额头抵了上来。
两人的睫毛很长,轻轻扫在一起,带着微痒的暖意。
她能感觉到他呼吸的频率乱了半拍,连带着抵在一起的额头都泛起些微热。
“嗯。”
闻人珏的嘴角弯得更深,眼底的漾起细碎笑意,将没说完的话补全:“……你这样也是极好的。”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覆盖了飞翘的屋檐,也覆盖了大殿的石阶。
可冰室里,抵在一起的额头,正悄然蔓延出融融的暖意,将所有的寒冷都挡在了室外。
-正文完-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