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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悔
“没……没来?”老龙王脸一垮,伤心得摘了心肝一般,那颗碗口大的蚌珠,那柄镶金嵌玉的鱼骨剑,难不成让妖精骗走了?
他正要详述那日情景,朗粼已经腾云离去了。
****
经由岛内仙人商议,请宴之日订在八月初四,摆宴三天,筵席地点定在阆山的环耦仙囿。
折子呈至金鳞殿,朗粼觉得环耦仙囿太小,恐将士们排布不开,再说吃席有什么意思呢,得叫仙人们见见高阳岛的风土人情。
海族族长亘寻和旷伯恭谨立着,列举了岛内几处名山胜景,朗粼啜了一口秋沁茶,单指叩了叩桌:“席面摆在海上如何?”
“海上宽广,倒也适……”族长口中的“合”字还没说出来,脑子先反应过来,难不成在海上架铁锁连舟?倘是不善水性的仙人跌海里怎么办?说来南斗星君总跌海里,让他捞不成?
朗粼却看出他所想似的:“您老先将海址选出来,其余之事后议。”
于是乎,从七月十六日开始,环耦仙囿的十二灵兽受朗粼指令,背负渊维灵力编织幻境。
它们将蓬海一片片海浪连接在一起,将一股股海雾纺成幔帐,它们摘下海蜃夜晚的星星和月亮充当宝石,摘下白天的太阳置入温酒器。
西海龙王送来万年珊瑚雕琢的宴桌和斑彩螺制的玉椅;东海龙王送来龙女编织的海绫珍珠霞彩桌账,南海龙王送来火泉琉璃食具,北海龙王送来流仙冰魄制作的酒杯。
席上佳肴三十六道菜,分别来自蓬海十一个海岛,其中人族之岛八道,仙族二十四道,美酒四种,内里巧思可忙坏了岛内十大星官,此外金粼宫的仙侍日夜编排鼓乐……
空镜被族长分配了装饰宴内百花的活,事虽不难,但极费心思,他寻来八月花期的月季、紫薇、芙蓉、合欢、凌霄……族长却说这些花妖妖艳艳的,甚是俗气。
空境权衡再三,又选了清净的荷花、孤傲的兰为宴上主花,再辅以骨耸的梅枝,环耦仙囿的奇珍异草……
然摆花必得选盆选石,他日日忙的脚不沾地,空兰遂跟在爹爹后头打下手,与此同时,空渊主动揽了个演武场的活,忙得白天黑夜都顾不上。
他觉得只要他不停下来,就能忘记那个天大的窟窿。
与岛上热火朝天的仙人对比,蓬海主君朗粼难得空闲,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像是有什么事急需他办,但他又想不起是什么事了。
想不起索性不想了,他莳弄起天帝赏赐的那株山茶花,原珏喜欢花草,等他回来,定让他瞧瞧这满树芬芳。
为此他不辞辛苦地去天河取了水,去玉山取了土,又去人间……
眨眼到了八月初二这日,蓬海有军功的将士陆陆续续上了岛,而后四海龙王,若干朗粼交好的仙友也提前来了。
朗粼遂下令将环耦仙囿和瑜天苑等几处园林胜景都打开,供将士们和客人游览。
***
七桅船行驶了二十多天,天上的星像指示已到高阳岛,可不知为何,十二总找不到高阳岛的海门,然船上的粮食渐渐吃尽了。
双手轻轻扶着船舷,十二困惑的眸子望着凝滞漆黑的大海,阳光安静地洒在他的眼底,微弱而斑驳,他回想那一日和今日有什么不同!
难道是锁链?那日他脚上缚着铁链!
用力掀开船尾四脚铁板盖着的底舱口,十二利落爬下梯子,寻找半月前废弃的锚绳,偶然间,他触到一柄生锈的匕首,大约四寸长,两指宽,匕身两面开刃。
他将匕首塞在靴筒里,弯腰又去找锚绳,忽然,船身剧烈抖动了一下,十二以为海上起风了,并未在意。
然而颠簸越来越剧烈,哐当一声,木梯倏然摔落,头顶也传来桅杆断裂的声音,这当中夹杂着封仵作的惊呼声。
十二心道不好,赶紧扶正梯子爬出底舱。
他半个身子刚探出舱口,忽被一股恶风吸出船舱,重重地拍在船舷上。
此时海上狂风大作,巨浪卷携着磅礴的暴雨倾压而下,主桅上扭曲起伏的帆叶的呼啸着发出暴鸣,转瞬又被恶风撕碎。
“封姨!”十二寻声找到跪在船头的封仵作,只见她脸色煞白,掌中抓着一根三指粗的藤绳,绳子的另一端伸在海里,依稀绑着一个人。
“十二,快往上拉……金宁和雷禾被风卷进海里了,水生正在海里捞他们。”话音未落,翠卿也冲了过来,她将船上的渔网悉数抛了下去,并向海里高声呼喊:“水生哥,你用渔网缠住他们。”
然而风浪太大,船身也高,船上的话传不下去,船下的海况也因风浪阻挡看不清楚,最后一个到的金篱晕头转向地去找小舟。
忽地,船底传来“砰”地一声闷响,似乎是人撞在船板上的声音,十二来不及多想,回身一脚踹下船舱的木门,抱着门板就跳了海。
刺骨的海浪淹没他的一瞬间,连他自己都愕然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他们,他甚至没考虑到自己不会游水,耳边尚有封仵作的惊呼声。
顾不上了,一切都顾不上了!
十二身体趴在门板上,双腿踢踹海水前进,他很快寻到了落水的三人,金宁已经被水生绑在缆绳上,翠卿她们正往上拉。
距离船身三丈远的地方,急浪中的水生双眼通红,额角青筋暴起,他竭尽全力托举着昏迷的雷禾,十二迅速划过去帮忙,费了好一会劲,他们才将雷禾缠到渔网上。
就在渔网离开水面的一瞬间,远处一个大浪拍来,水生脱力沉下了海,一切无影无踪了。
十二愣了一下,漆黑的眼睛望着险恶的大海,他想,他是讨厌水生的,不仅仅因为他诬陷自己杀了人,还因为他那双可憎的眼睛。
可是!不,不对,十二忽然感觉喉咙中有股腥涩的味道,连同心脏都开始疼痛,仿佛血管里被人灌进了滚烫的钢针。
“不对,不!”死亡不能抹平他的恶行,十二追着急浪划水,他一次一次探身扎进海水,又一遍遍睁开眼睛,直到他看到远处的浪头上那个浮沉的黑点。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水生拖上木板,然两寸厚的木板承受不了两个男人的重量,十二只得跳下海,单手扒着木板边缘。
风急浪涌,七桅船也不知被飘到了哪里,天地间只有他们。
也不知过了多久,暴雨凝结成石子大的冰雹,噼里啪啦砸入海里,十二仰头望向天空,层层叠叠的黑云飞速聚拢,仿佛整个蓬海的乌云都飘过来了。
“为什么会救我?”微弱的声音轻如蚊呐,被冰雹砸醒的水生,脸色惨白如纸,身上没有一点力气。
十二没有回答他,他脱下湿漉漉的外袍,一半枕在木板上,一半盖在自己头上,他闭上眼睛,用休息积攒体力。
冰雹渐歇,海水越来越冷了,十二冻得唇色发青,牙齿咯咯发抖,水生的气息也弱了下去,过好久才能听到他喘一口气。
两人挨到后半夜,水生忽然呼出一口气来:“我快死了吧……咳咳……”他睁开虚弱的眼睛,无助地望着没有一点光亮的天空,语调微弱凄惨。
“十二,田奇是我们用拳头打死……死的,那时柳大人的尸体上插着我们村的鱼枪,田奇说他要二十金,不给……给就去告官,告我们村谋杀朝廷命官,咳……咳!”
“那时我们太害怕了!不知道谁最先动了手,田奇倒在地上气绝了,我们……我……”水生说着口角流出血来,滴滴滚落在满是浮冰的海浪上。
“我们……我有想过去认罪,可是……”水生苦笑了一声:“谁不想活着呢?县衙里有的是弄钱生事的人,找埋尸地时,我们看见了你,我们以为柳大人是你杀的,想着你已犯了死罪,再顶个田奇的罪有什么呢?”
“谁要听这个,太吵了!”十二冻得身上没了知觉,厚厚的冰霜爬满了他的脸颊和头发。
水生仿佛没听见似的,无知无觉地说了下去:“我们扒下了血衣,藏起了鱼枪,伪造你在海滩上追逐柳大人和田奇的证据,我……我,咳咳……们故意让李老头看到“你”,他年纪大了,分不清今日和昨日,也不会撒谎……”
“后来封姨查出来,你不是……咳咳……”水生慢慢呼了一口气,隔了许久才说:“十二,我走不出蓬海了。”
他的声音凄惨而绝望,又过了很久,他说:“十二,你要……好好活下去……”
他沉郁的眼睛落下泪来,而后毅然决然扎进海里。
哗啦一阵水声,十二咕哝着骂了他一句:“谁不让你活了?”只见他单手扯着落海的水生,死命将他架在木板上。
“十二,放开我吧!海水太冷了,一块浮板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你会沉下去的……”这是水生昏死前说的最后一句祈求。
十二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他昏沉沉抱着木板,固执地拖着水生,他不知飘了多久,飘了多远。
他好像睡着了,又似乎醒着,他觉得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无边无际的大火,他摔倒在火焰上,瞳孔里映着麻虎那双怨毒的眼睛,他看到他举起长刀,捅入了自己的心脏。
黑暗来临之前,他看见一位白发老人,伸出温暖的手掌抱紧他,他慈祥地笑着,将一块龙纹玉璧送给他。
他现在好像看到那块玉璧了,十二努力睁开眼睛,他好像真的看见一块龙纹玉璧,牵着他的手腕去往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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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璧出现了,看热闹不嫌事大jpg
到了,到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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