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暗恋不成一气之下脱离师门

　　当曲国的结盟书信火速送回联盟的核心桃源山时，竹子正千里迢迢飞驰电掣于崇山峻岭之间。从那日与秦世璟的对话中，他听出了乌衣社月蟾部叛逃的信息。如今对峙局面初成，月蟾部大概正式加入了炎燚宗，所以竹子行于雾绕山脉时，一路畅通无阻。尽管碰上了乌衣社金乌部的巡逻队，但只要出示联盟新发行的腰牌便可通行。
　　夏季的雾绕山比之南兽域有过之而无不及。首先是后者没有的毒瘴浓雾，然后就是与之并驾齐驱的毒虫大蟒，最后则是千变万化的地形。对于前二者，竹子尚可用灵气应付，但至于这第三者，只能凭前几次积累的的经验了。
　　万幸，竹子在绕得晕头转向时，碰见了夏百川。
　　夏百川刚出仙灵谷，正要云游四海休他的年假，迎面撞来一个晕乎乎的竹子，不由得惊讶万分。
　　“你是……竹子？”
　　竹子抬眼一看，见是夏百川，喜笑颜开，道：“夏兄，是我！我正要找你呢。”
　　夏百川不解：“什么事犯得着找我？”
　　竹子叹了口气。“唉，说来话长。在这里说恐怕不方便，咱们能进仙灵谷说吗？我顺便探望一下氙。”
　　夏百川神色不虞，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我刚看完氙，他很好。”
　　竹子呵呵笑道：“啊，是吗？那咱们寻个没人的地方？”
　　夏百川抿了抿嘴：“那就进仙灵谷吧。多呆一会是一会儿，他老人家没人陪会很寂寞的。”
　　于是二人进入了结界，来到了春光如画。
　　氙的小屋还是上次分别时那样，一草一木丝毫未变。透过半掩竹帘可以隐约看见一个伏案的人影，雪丝千丈，缟袂翩翩。
　　竹子不忍打扰氙，遂与夏百川躲得远远的。
　　竹子说道：“夏兄，想必你也知道如今的事态局面。”
　　夏百川斜乜着眼道：“嗯，分裂割据，两方对峙。炎燚宗浮出水面。”
　　不愧是神行大盗“风过无痕”，极佳的轻功令他无事不知无事不晓。
　　竹子点头：“正是。炎燚宗的宗主秦世璟欲统一大楚，若是让他得逞，必会危害江山社稷，置民于水火之中，甚至破坏桃源大地的稳定性。”
　　夏百川有些不耐烦。：“所以说你是想让我加入你们翠院个乌衣社的联盟？”
　　“呃，不完全是。只是联盟有一事相求，不知兄台是否情愿办。”
　　“何事？”
　　竹子神秘兮兮道：“你先保证不对任何人透露此事。”
　　夏百川很机敏：“有关破炎燚宗的东西？”
　　竹子点点头。“保证。”
　　夏百川眯起了眼。“你先说我再保证。”
　　竹子似乎恋恋不舍。“这可叫我为难了。算了，我另寻别人吧。”他转身要离开，复又回头道：“我问你是因为你素日惩恶扬善，必会帮助正义的一方。不过你若是不愿意，我也无法强求。”
　　夏百川笑道：“好吧，我保证不跟任何人说。你快说来听听。”
　　于是竹子将让夏百川窃取秦世璟母蛊以解放一千傀儡军指挥者的计划告诉了他。听罢，夏百川沉吟道：“还真的谁也不能告诉。偷东西，我最拿手，但问题就在于我与翠院已一刀两断，从那日起互不相干。”
　　蒙冤逐出师门，在他心中积累了厚厚的一层尘埃。年久日深，那层尘埃化作了礼貌的冷漠和坐视不理。师门？那个勾心斗角的地方，那个不作明察就胡乱断案的地方，算什么师门？当初他们把他逐下山时就冷漠的忽视了他的生死，现在碰上大敌就想起他来了！天底下岂有如此好之事？他夏百川偏不答应！
　　竹子见形势不妙，接着说道：“联盟中不仅有翠院，还有乌衣社和诸小国。帮此忙不只是帮翠院一院，还帮了天下芸芸众生。还有，如果秦世璟得逞，他定然不会放过世外桃源一样的仙灵谷。”
　　夏百川神色有异，却抱臂不答。
　　天地遽然冷了下来，凉风刮过，绿草倾斜，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夏百川猛地回头一看，竟然是氙。
　　“师父……”
　　氙立在一丈外，袍袖在凉风中鼓动，显得身形有些单薄。他面无表情，眸子清冷，嘴角下垂。
　　竹子笑笑，挥了挥手。“呃，氙，你好啊。别来无恙？”
　　氙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他瞥了瞥面色赧然的夏百川，神色似有失落，启唇说道：“此处，甚好。”氙的目光离开了二人，望向远方，不知在注视什么。良久，他才慢吞吞地回到了屋里。
　　竹子一头雾水。“夏兄，他怎么了？”
　　夏百川目有愠意，白了竹子一眼，道：“师父自从你上次离开就一直闷闷不乐，不跟我说话，也不理我。整日里好似有什么心事，总是呆呆的出神。你如实交代，你上次来干了什么？”
　　竹子在夏百川咄咄逼人的威势下缩了缩，摆手道：“我真的什么也没干，相信我！”
　　夏百川显然不相信他“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言论，一把揪住竹子衣襟，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怎么可能！你、快、说！”说着手上用力，摇得竹子如风中弱柳。
　　竹子头晕目眩，忙不迭喊着：“你先停下！咱们好好说话！”
　　夏百川置若罔闻。“你给我老实交代！不然我揍死——”他突然卡住了，憋了半晌，脸庞发红。“不然我揍残你！”
　　竹子攥住他的手，闭上眼，摇头晃脑。“揍残是个什么玩意儿！你松手！”
　　夏百川猛地把他往地上一掼，忿忿地跺了跺脚，指着竹子的鼻子骂了一句。“你不说，我不帮你忙！”
　　竹子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一面说道：“好好好我告诉你，你保证帮我忙。”
　　夏百川显然不买账。
　　“那我再帮你安抚一下他。”
　　这个“他”，当然是指氙了。
　　夏百川这下迟疑了，他手指抵颔，略一思索。“你先办成了再说。”
　　竹子坐起来，摊了摊手，满脸无辜道：“上次我给他讲了半天我的经历，又求他给我讲了点故事，讲的是第一任和者实现抱负的故事。他讲到一半突然卡壳，就跑了——”
　　“他讲了什么？你让他讲王腾前辈的事？”夏百川怒目圆睁。“你知道那是他的伤疤，还明知故犯！好啊，竹子，我记住了。以后我叫你加倍奉还！”
　　竹子一愣，随即下意识地向后挪了一挪，在神行大盗的盛怒下略显渺小。“你你你别生气啊，怒伤肝，我去给他道歉，磕上几百个头就是了。”
　　“你快去！还有，别跟他说多余的废话！”看着竹子屁滚尿流的背影，夏百川不放心，又迈步跟了上去。
　　到了小屋前，只听得里头咚咚咚擂鼓一般的磕头声。“氙，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求你了，不然你那好徒弟要揍残我！”
　　氙好像震惊了，若雪的面庞上霜眉挑得逼到了发际线。好像是有进展，至少氙不再古井无波郁郁寡欢了。
　　夏百川听见氙说道：“你，起来。”
　　竹子（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我怎敢啊，你的好徒弟就等在门外呢！”
　　氙又无语了片刻，旋即说：“你此来何意？”
　　竹子道：“氙，不瞒你说，我是想找夏百川帮个忙，因为那事儿不便让人听见，就擅入仙灵谷，以防泄露机密，本不想惊动你的。”
　　“何忙？”
　　竹子支支吾吾：“这事儿嘛，与你无关，呃，没什么大事，你不用听。”
　　夏百川在外头等不及了，推开门冲进来，喊道：“师父，他让您不高兴了，您快揍他！”
　　氙目光扫过，比平日里更加冷冽，像冰冷的小刀一般刺得夏百川瑟缩。“走。”
　　夏百川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为、为什么？”
　　氙不再出声，目光严寒如三冬朔雪。终于，夏百川耸了耸肩，气得颤抖，顺拐着走了出去。
　　竹子愣愣道：“氙，他只是关心你，不必如此对他。”
　　氙不答，竹子又说：“我上次也不知怎么想的，真的很抱歉，求你别伤心了。”他站起身，突兀地拍了拍氙的肩膀，随即垂手而立。
　　氙说道：“不伤心。”竹子几乎能看到他眸中的笑意，宛如一汪暖泉，澄澈见底，却被内心深处涌出的寒意冻结在了半路，成了表面的一层寒冰。寒冰薄了，却未破，随着暖泉的冷却又厚了起来。
　　“落尘呢？”
　　竹子回过神，惨兮兮道：“被人抢去了。不过，我要是召唤它，它就回来了，不用担心。”他以笑掩饰，挠了挠头。
　　“对了，氙，你见多识广，我能请教个问题吗？”
　　氙示意他继续，于是竹子将在南兽域薛族册子上见到的深奥诗文背了一遍。“灵聚树始，兽召人拥……源树灭终。”
　　氙听着，细长的凤眼越睁越大，最后没等竹子说完，就抢先说道：“此系薛族薛天所做卜辞，于千年之前预卜千年后之事，部分可解。‘灵聚树始’乃是天地灵气汇聚为桃花源，成桃源大地。‘兽召人拥’，灵兽以摄魂之法召人类。‘溪竹山水，四者揭空’，是为四揭空者。”
　　竹子问道：“何为‘揭空者？’”
　　氙说道：“揭空者是可穿梭于两个世界的人，稀世罕有。第一人为秦族秦溪，第二者……”他忽地停下不说了，眼神怔怔。
　　竹子怕他又不高兴，吓得连忙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个了！咱们聊点别的。”然而氙好似没听见一般，自言自语道：“揭空者，功力不稳……”
　　竹子不知所云，遂说道：“氙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修炼到青级中级了！”
　　氙果然回过神来，眼中暖泉渐涨。
　　竹子忐忑地笑笑，说：“氙，你为什么还伤心啊？”
　　“我不——”
　　“我看得出。过往云烟，旧事前尘，何必耿耿于怀？”他顿了顿，不知是否要说下去。“开心些好吗？不然我和夏百川都会担心的。”
　　氙点了点头，末了，让竹子出去了。
　　一出门，夏百川就从墙角蹦出来，窜到竹子面前。
　　“怎么样？”
　　竹子看着他急切的表情，心脏突突地跳。“你是属蛐蛐的吗？吓死我了。你进去看看，我也不知道他好没好。”
　　夏百川一闪进了门，少顷出来，掩上门，一脸惊奇溢于言表。“你会邪术啊！”
　　竹子挠挠头，怪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下能帮我了吗？”
　　夏百川，尽管面色狐疑，还是信守承诺，应下了。二人同孤守陋舍的氙道了别，肩并肩出了仙灵谷。
　　“秦世璟在哪？”
　　竹子道：“让我想想。”他想起落尘还在秦世璟手中，遂散出心灵感知力，试图与落尘建立心灵联系。
　　试了半天，终于听见落尘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哎呦竹竹，你终于肯主动找我了！这地儿比你那破剑鞘都闷！”
　　“你在哪儿？”
　　落尘气哼哼道：“哟！这会儿开始关心我喽？”
　　“你快告诉我！急着呢！”
　　“切！就不告诉你！”
　　竹子道：“你不告诉我，我想救你也没法子啊。”
　　这下落尘泄了气，只好说道：“好吧，我尽量告诉你。他带着我行动，走了好久，应该是挺远的，感觉……变冷了，但又不是那么冷。”
　　变冷？走了好久？莫非是他从南兽域回到了北方的炎国？
　　“他怎么行进？”
　　“断断续续的，有点颠。”
　　“是马车吗？”
　　落尘思索片刻在，说：“你这么一说，倒有几分相似，只是比马车吵。”
　　夏百川见竹子自言自语，颇为疑惑。“你干嘛呢？”
　　竹子一本正经：“秦世璟正乘坐着疑似马车的交通工具从南兽域向北方行进。”
　　夏百川：“……”
　　半晌。“去炎国？”
　　“大概是吧。”竹子说道，“他行进断断续续，可能是在夜间行动，噪音比较大，你如果细听没准能听见。”
　　然而落尘插嘴道：“不是夜间，他现在就在走！周围特吵，还有小孩唱童谣。哦对，还有大人在训小孩。”
　　什么情况？这也太奇葩了。
　　竹子将落尘之言尽数转述给夏百川，后者的眉毛挑得要上天。
　　“……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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