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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在靠近通州城大门之时,宫女们微微掀起了马车的帘子看向外面。她们当中大多都是年纪还小的时候便入了宫,入宫以后极少出来。
此番新奇地七嘴八舌了起来。
“这通州城瞧着真不错。”
“还未进去呢,你就知道了?”
“你瞧外头排着队要入城的,这么多商贩、菜农、手艺人,还有各路富贵人家的马车。同都城当然比不了,但同我家乡比起来那可太繁华了。”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虽说远远比不上都城,但我们一路走来经过了那么多灾地、土匪,这相比之下通州可是太好了。”
“听说当初陛下打下这片江山便是从通州入手的。”
“难怪陛下会来通州,想必是感念着这儿吧。”
宫女们的声音萦绕冷琇琇耳边,她望着城门感到一阵久违。她蹙眉回想着,好似是昨日才离开通州,又好似已经过去了许久,久到她都快忘了这里的一切。
城外检查森严,她们原地下了马车等候,过了许久才轮到她们,而后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整个车队彻查完毕。
车队缓缓入城的过程中,通州城内的景象慢慢展现在了她们的眼前,宫女们心情逐渐激动了起来。这城中的热闹与都城的繁华不一样,都城那是富丽堂皇,而通州城则生活气息浓郁。
一个宫女缅怀道:“记得我小时候来过通州,那时可不如现在这么好。”
“你小时候还来过通州?那时是什么样的?”
“没有这么多精致的楼阁,全是矮墙……简直不像是同一个地方……哎呀,那可太久远了,任何一个地方经历过这么多年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的。冷琇琇不就是通州人吗?她感受应当更深。”话题又转到了冷琇琇身上。
“冷琇琇……”
她们将目光转向冷琇琇,却发现她早已出了神,根本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
城中的一切都令冷琇琇感到陌生,这还是她记忆里的小城吗?
安顿下来之后,厉?身边的李公公将众人召集到了一处,说道:“陛下说了,各位前几日辛苦了,今日你们将手头的活做完后便可以随意出去逛一逛。”
宫女们一个个站得好好的,魂魄却早已兴奋地飞了起来。
李公公瞪了她们一眼:“可别高兴地太早,什么该做什么,什么不该做,心里都给我有个数,万万不能出去惹事。还有,记得早些回来,各自散了吧!”
冷琇琇兴冲冲地将自己的活都做完了,她可要趁早去见书棠!
可左脚刚迈出大门便被人拉住,那人说道:“冷琇琇,既然你是通州人,那可否同我们说说这儿有什么好吃的?”
她回头看见宫女们跟在她身后,眼神迷茫又期待。
“是啊是啊,我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不如你带我们转转?”
这些姑娘们都出自小门小户,到了年纪便进了宫,没有太多机会出门长见识,故而这机会来临之际,她们一时之间竟无所适从了。
冷琇琇面露难色,但还是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各位姐妹,我有点事儿不便陪同,通州人都热情得很,就算是路上随便拉个人,无论想打听什么他都会告知的。我记得城东有家糕点铺子味道不错,若是爱吃糕点可以去尝尝。”
“倒是再说说什么糕点好吃呀。”
她们还想再多问几句,冷琇琇却早已不见人影了,不满地吐槽道:“跑得可真快,跟急着见情郎似的。”
冷琇琇一路直奔向以前她常去的城南一家布庄,远远瞧见写着铺子名字的小旗高高挂起,她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去。
“苏老板,近来生意可好?”
“还不错。”店家手上刚接过上一位客人的银钱,听见有人问好便下意识回了一句,却惊觉这声音有些耳熟,猛然抬头一瞧,惊讶道,“欸?冷姑娘?”
“是我。”冷琇琇一边说,一边看起了布料。
“真是许久未见。”
“是啊!”冷琇琇没有太多时间叙旧,她还赶着去栩芳楼呢,“这块布怎么卖?”
“给旁人是六百文一匹,给你就五百五十文吧!”
冷琇琇爽快道:“给我包起来吧。”
“好嘞。”
从布庄到栩芳楼无需多长时间,通州虽然变化惊人,但道路还是同从前一样,她认得出来,找到栩芳楼不是什么难事。
栩芳楼外站着两名陌生的年轻姑娘,冷琇琇打量了一番,想来她们是刚到年纪。
那两位姑娘误以为她是来滋事的,便将她拦了下来:“这位姑娘……这里是栩芳楼。”
“我知道。”她冷静地说着,脑袋一个劲儿地向里探去。
姑娘们挡住她的视线,继续道:“那您应当也知道我们栩芳楼不接女客。”
“我知道。”
“那……您就别为难我们了,待您家夫君回去之后奴你们自行处理可好?”姑娘们面露难色,语气几近哀求道。
“我不找夫君,我找书棠?”
姑娘们愣了一愣,随即松了口气:“您找书棠姐姐?”
“她不在吗?”
“嗯……在是在的,只不过书棠姐姐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若是没有要事,还请回头再来。”
“实不相瞒,我只这一日留在通州,明日便要走了,还请二位通融通融。”说着,冷琇琇缓步走到她们二人中间,每人手中各塞了些碎银。
二人无奈对视,眼神交流之中便做好了决定,其中一人转身走了进去,另一人将冷琇琇带到了一边:“姑娘在这儿等等吧。”
不一会儿,冷琇琇便瞧见先前进去的姑娘领着书棠走了出来。
她兴奋地高举起手臂挥了挥:“书棠!”
书棠原以为来的是什么难缠的夫人小姐,哪能想到是冷琇琇?她喜出望外地迎上前来:“琇琇?你回来了!”
“是啊,恰好有机会路过通州,便想着回来瞧瞧。”
“真是太好了。”
那二位姑娘见她们这样熟络便将冷琇琇放了进去。
“这是给你挑的,拿去做身衣裳。”冷琇琇将方才挑的布塞到了书棠怀里。
书棠受宠若惊,同时不好意思了起来:“你这来得突然,我倒是什么都没准备。”
“不用不用,我这也是到了通州才买的,这一路上带不了太多东西,所以只能现买了,一点心意。”
“礼尚往来,我那儿也有些好东西,你自己去挑吧。”
两人挽起了手,脚步轻快、有说有笑地走入栩芳楼。
冷琇琇见书棠面色红润,但眼下泛青,看来过得还不错,但真是累着了,问道:“你如今怎么样?”
“我挺好的,最近在学记账。”
冷琇琇打趣道:“真的?那岂不是快要成为妈妈的左膀右臂了。”
书棠感慨万千:“你知道的,我的容貌本就不算上乘,好在这脑子还算灵光。也多亏了妈妈愿意提携我一把,我才有机会做别的。”
“你呢?现在怎么样了?甘宥之的死我们都听说了。”书棠是特意打听来的消息,甘宥之的死讯简直大快人心,只是她无法打听到冷琇琇的消息,这么久过去也时刻担心着她是否还安然活着。
冷琇琇松快道:“如你所见,现在的我还算自由,再也不用屈服于甘宥之那样的人之下。”
书棠拍了拍冷琇琇的肩,欣慰道:“看到你过得好我便心安了。”
两人正好走到了前厅,台上舞姬正翩翩起舞。
“那位美人是何人?”冷琇琇看得移不开眼。
“那是新来的花魁,妈妈花了大价钱从其他城中请过来的。”
“真是比单绮澜还美。这样的容貌就算是在岦都最好的青楼也担得起花魁之名。”
书棠笑道:“不必夸别人,你自己已经够美了。我若是你,每日照镜子都得欣赏许久。”
“妈妈呢?”
“近来竞争激烈,她为了让客人们保持新鲜,四处物色新的姑娘去了,不在通州。”
书棠注意到了冷琇琇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怎么突然紧张了?是怕她再卖你一次?还是怕她把你抓回来?”
“那倒没有,若是在,就见她一面,若是不在,那便算了。不过你也知道我一贯是个怂的,说怕倒也没那么怕,说不怕又的确有些心悸。”她一直记着那时妈妈为了讨好甘宥之,主动提出将自己的身契给他,虽说心有埋怨,但倒是也能理解。她之所以有些耿耿于怀,其实不在于事情本身,而是卖身契交到甘宥之手上的那一刻,她的命运就真的和甘宥之绑在一起了,这才是真正令她绝望的。
“你瞧那儿,那几位姑娘是妈妈高价请来的异域舞姬。”书棠转移了冷琇琇的注意力。
“这婀娜身姿真是叫人心痒痒,我若是有钱了,真想将她们请到家中日日看她们跳。”冷琇琇看得眼睛都直了。
“竟不知你也是个好色的。”书棠捂嘴笑了笑,将冷琇琇强行拽走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两人从未像今日这般放松地说话、逗趣,就如同自家亲姐妹一般。
“还是像从前一样,喝茉莉茶?”
冷琇琇惊喜道:“你居然记得我的喜好。”瞬间她便想起来了,书棠向来是个细心的,身边人的喜好、脾性她都能了解得清清楚楚,也极其善解人意。
“当然。”书棠三两下就泡好了茶递到冷琇琇面前,问道,“那你现如今在做什么呢?”
“说来坎坷,我曾两次被困于牢笼中,得了自由后我选择了进入乐坊成为一名乐师,而如今我在宫中做宫女。”
“苦尽甘来便好……皇宫怎么样?”
冷琇琇苦笑道:“刚进去的时候也会受人欺负,但后来我去了藏书阁当差,每日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就成,不需要接触太多旁的人,活也不多,我有大把的时间看话本。”
“从前你可是不爱看书的,无论什么书,你总说瞧着满篇字便心烦。”
“从前没觉得话本有意思,现在爱看得紧。”
“那你既在藏书阁当差,怎的有机会出宫?”
“其中渊源也说来话长,光靠三言两语怕是也说不清楚。说起来,通州的变化真大。”
书棠感慨道:“是啊,厉国当政的确是比朝国要好上许多。通州虽是个四通八达之地,但过去并未被好好利用起来。如今不一样了,许多商贾都来了通州,通州也因此日渐繁华,将来也未必会输给江南。”
“我刚到这儿的时候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书棠瞧着冷琇琇脸上浮现出的细微的娇俏,“噗嗤”笑出了声。
“说来也怪,其实过去你我并我多少交情,又或者说,你与任何人都没有多少交集,现在却能如同旧友一般促膝长谈。”
“咱们俩就像是两个极端,你对谁都很好,自然是任何人都能与你好好相处,而我除了接待恩客外几乎不与旁人过多接触,可就算是这样,你都能知道并一直记得我爱喝茉莉茶。”
冷琇琇用手掌撑着脑袋,慢悠悠道:“或许对你来说,我只是你发散善心时顺带触及到的人,但对我来说,你是个顶好的人。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只想着好好活着,日日琢磨着如何找个靠山,并没有兴趣发展什么姐妹情,可心里还是偏向你,想与你亲近的。只不过我一直懒得打破自己的状态,除非有特殊的契机,比如现在这般。”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你瞧如今我在学着管账,顺带也管着那些姑娘们,我早就不像从前那样满嘴好话了,对我有成见之人可太多了。”
两人相视一笑。
书棠温声道:“多谢你想着回来看我。”
“是我要多谢你,当初我离开通州时,你还专程来送我。那时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有机会定要再见的,所以我是来赴约的。”
冷琇琇也不知为何突然气氛变得煽情了起来,故作轻松道:“你也不用这样感动,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可自当从牢笼中解脱后,我终于有了自由,不用每日担惊受怕,我才有了空闲想些其他事,想起了这个约定。”
“那可要留下用晚膳?”
冷琇琇看了看窗外,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书棠挽留道:“难得回来,竟连一同吃饭的功夫也没有?那我领你在阁中转一转?保证叫你耳目一新。”
“不必了,我此次来就是为了见你一面,见过便算是达成心愿了。我与其他姐妹们并无太多交集,不见也罢。”
她此次没有提及单绮澜也没有提起厉溟。
单绮澜之事想必栩芳楼的姐妹们都听说了,她的身世已足够凄惨,不应该再被打着惋惜的幌子来当作谈资,毕竟曾经并非感情深厚的姐妹,此时亦不用惺惺作态。而关于厉溟,她不想说出口,只想藏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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