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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了z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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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到园林场(三)



      第二十章初到园林场

      (三)

      新芳做着饭,时不时支楞起耳朵,听听厨房外面的动静。只听得骚狐儿嘟嘟囔囔的,“踢踏踢踏”朝大门口走,不晓得出去干什么。邹书亮的“哐咚哐咚”声始终没有响起,直到饭好了以后也没有。究竟是怎么了?这个人哪……

      盛汤、铲菜、拿馒头的时候,新芳发觉自己仍在想这事儿,耳朵不由得发起烧来。“他回不回来,碍你什么事儿啦?你操的哪门子心呀?”她暗暗叱责自己。

      这样想着、叱责着,新芳走到老黄他们寝室门口,笑笑地叫道:“开饭啦!”

      “哦,稍等一会儿吧。”老黄正在床上躺着,这时翘起头说,“书亮还没回。骚狐儿请医生去了。”

      “怎么,您的病又犯啦?”

      “不,不是我病了,是小毛驴。看来它真是病了,不请医生是不行了。”

      新芳抿嘴一笑,不吭声了。难怪骚狐儿牢骚哩。

      “哎,小蔡!”老黄见她转身要走,立刻坐起来,咳了几声说,“你再弄两个菜——炒一盘鸡蛋,把那瓶牛肉罐头倒出来热热。待会儿叫医生在这儿吃饭,也好少给他点儿医药费。”

      十二点半左右,邹书亮终于回来了,接着骚狐儿和他给小毛驴请的医生也回来了。

      吃罢饭,黄、骚领兽医去给小毛驴看病。新芳洗了锅碗,把剩饭、剩菜放进碗柜,回到住室闩了门,和衣躺在床上。她很想快点儿入睡,好好休息一会儿,然后到豆腐坊去看,去听,去学。可是,她越想睡着越睡不着,脑膜上老是晃动着一张红光满面的四方脸,心里老是怪自己不该这样,越怪心里却越烦乱……

      “笃笃!咚咚咚!”突然,薄而旧的门板遭到手敲脚踢,痛苦地叫唤起来。

      “谁呀?”

      “我呀!”是骚狐儿的声音,瓮声瓮气的鼻音很重。

      “你是谁?”新芳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就是我。听不出来?”

      “我睡啦,快睡着啦!有话起来后再说吧。”

      “咚咚咚!”脚由轻而重地与门板接吻,“嗵嗵嗵……”

      新芳“咦呀”叫了一声,赶紧起身穿上鞋子,嘴里连声说:“别踢啦,别踢啦!就来就来……”
      门开处,一股浓烟扑面而至,呛得新芳“喀喀”咳着,退了好几步。她顺势坐在了床上。

      骚狐儿“呱嗒”一声关了门,将那把藤椅拖到地当央,大模大样地坐下来,脚尖往上一抬,指着面前的小木椅,下命令似地说道:“过来坐这儿吧!咱俩促膝谈谈心。”

      “我不!我想坐这儿。”新芳嘬了嘬嘴唇,伸手扯了下绑在床头上的绳子。吊在骚狐儿头顶上空的那盏灯泡,立时放出了灼灼光华。

      骚狐儿微微一惊,旋即微微一笑,把烟卷插进嘴角上叼着,双手往后面一背,弓着腰身连藤椅带屁股一起挪到床前,恰和新芳坐了个脸对脸。

      “离这么近干吗?”新芳连忙挪了挪身子,“有话你赶快说!我还得休息哩。”

      “甭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骚狐儿又往她跟前凑凑,俩眼贼溜溜地扫射着她的胸脯,“早跟你说了,要温柔点儿,亲热点儿,怎么老记不住?”

      新芳翻他一眼,鼻孔里“嗤”了一声,勾头玩着手指。

      “叫我说呀,咱俩还是好了吧?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呀!夜里老是睡不着觉……答应嫁给我吧,我会好好待你的。你尽管放一百个心,这辈子,保证有你享不完的福!”

      “享福?就跟着你?享豆腐差不多。”新芳剜他一眼,紧绷住脸偏过头去,望着灰白的墙壁。她目光所及之处,正趴着一只黑乌乌的蟑螂。

      “豆腐?嘿嘿,豆腐也不赖呀!”骚狐儿抬眼扫视着她的脸蛋儿,慷慨激昂地说,“你可别小看这豆腐,别小看我这磨豆腐的。豆腐多了照样能发财。我见天不光是在磨豆腐,而且是在磨钱哩!我那三万块存款,靠的不就是这吗?往后哇,不是吹的,十万八万、甚至三五十万,我都有本事叫它跑到我手里!你想,跟着我还会没你的福享?”

      哼哼,这个骚狐儿……十多天来,他跟她说过三遍也不止了,老想叫她跟他好,跟着他享福。但他完全是在抱琴对空弹,癞蛤蟆望天鹅。她对他极不感冒,甚至恶心他。骚狐儿长得黄皮寡瘦,胡子拉碴的,头发像是被狗舔了一样,油毛毡似地粘附在一颗尖削的脑袋上。浑身上下脏得没法儿提,十年八辈子也没见他洗过一回澡,新衣服刚一上身,要不了几分钟就得变成剃头布。叫谁猛一瞅,都会把他当成劳改释放犯。听老黄说,他都快三十七岁了,比她整整大着一轮还多哩!哼,这样的货材,别说他有三万块存款,就是有三十万、甚至更多,她也决不希罕。

      “你说得再好也没用。”新芳板着脸,皱起眉头说,“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我确实已经订过亲了!我那对象,老实说你就不能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说差多远?”

      骚狐儿咂了咂舌尖,馋巴巴地瞅着她脸蛋儿,继而又盯着她胸脯,沉声说道:“谁在天上,谁在地下,你恰恰说反啦!他在山旮旯里头,成年累月跟土、跟庄稼打交道,怎么能和我比哩?新芳,你别死心眼啦!如果你跟我好了,要不了多长时间,准保你也能跟我一样,能转成个合同制工人,劳保福利全都有啦!那样一来,咱俩的户口问题就不成其问题了,顺理成章就可以从乡下转过来了。回头咱们都再办个养老保险,这一辈子就不用发什么愁啦!你好好想想,往长远处想想。你也是个明白人,可不要随便拒绝了我,啊?要不然,你后悔都来不及!”

      新芳一动也不动,半晌说了句“我不愿意”,仍目不转睛地瞅着墙上那只黑乌乌的蟑螂。她觉着很好笑。这个臭骚狐儿,吹大气也不怕闪了舌根子。仗侍着有个官居场部办公室主任,但跟他不晓得拐了多少弯的表舅,他就不晓得王二哥贵姓了,再三再四给她炫耀他的“光辉前程”。其实远不是那么回事儿。听老黄私下里说,所谓“合同工”、“户口”什么的,是他表舅在一次烂醉如泥后给他许的愿,空口说白话罢了。可笑他竟拿来当成了诱饵,妄想骗取她的爱情哩。哼,也不爬到秤盘上称称自己……

      骚狐儿又吸了几根烟,纠缠了好半晌。新芳要么是一声不吭,要么仍旧是那四个字:“我不愿意。”

      骚狐儿挠着头皮悻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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