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之时

　　如果说以前看到的都是假象，那么夏南至少可以肯定，他在这一刻看到的东西一定是真的。

　　不一定是在眼前，因为他几乎可以说出小球浑身的特征，知道他们应该是有一段相处过的日子，无比熟悉。

　　可幻觉终究还是幻觉。

　　回过神来之后，夏南呆楞了好一会儿，牙牙跳到地上重新把球叼回到猫爬架上，惹出来的声响才让夏南想清楚这会儿该做什么。

　　他立马找出了纸笔，趁着现在还没完全忘记那个小球的模样把它画下来。

　　球型渐渐在纸上显现出来，直到落下整张图的最后一笔，夏南紧绷着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

　　一滴汗水“啪嗒”落到纸上，他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对这个球的出现究竟有多么激动。

　　小猫还在专心致志地玩球，夏南站起身来，坚定地拿着这张纸去了他们几个人的研究所。

　　后来的一段日子里，吴登就再也没见过夏南脸上会有之前那样茫然的表情了，他总是一副平静的样子，生活除了在学校忙活之外就是钻进研究所里。

　　有些时候吴登也会好奇，跟踪着夏南到了研究所，他才发现对方这些天究竟是在忙什么。
　　一个球型的雏形出现在他们面前，回头看到吴登过来，听到对方问自己这是什么的时候，夏南没有说实话，只是回答：“觉得好玩，随便做的。”

　　吴登这才松了口气，上次夏南去陆栩尘那儿的事他也有打听过，从陆栩尘嘴里听到夏南的困惑时，他还担心着，怕夏南难从梦里走出来。

　　但看到夏南现在的模样，知道他有喜欢的事做，吴登欣慰多了，他笑了笑，伸手搭在了夏南的肩膀上：“好吧，那你忙。”

　　“嗯。”

　　送走了吴登之后，夏南也打算回家了。

　　他回研究所里拿上了自己的外套，走出来时恰好看到了一片摇摇晃晃落到自己脚边的树叶。

　　叶子枯黄，夏南抬头一看，这才看到满树的叶子都已经快落光了。

　　落叶积攒在树下，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环卫工人们清理掉。

　　走在去乘地铁的路上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独属于一个季节的燥热已经悄悄溜走了。

　　人们都已经用衣物遮挡起了自己的皮肤，凉风吹过，夏南才真切地感受到，秋天真的已经来了。

　　都说夏天是这个城市一年中最长的季节，可等它走，秋天过后就是寒冷的冬，一眨眼的功夫夏南就已经见证了这里的四季轮转。

　　学生们都放假之后，夏南一共有两周休息时间，他选择了回到南方陪父母。

　　老两口听说儿子今年也回家过年，又是欢喜又是忧，知道了夏南坐的是哪趟车之后，夏父亲自开车来把自己孩子接回了家。

　　进了门之后夏南在门口换了鞋，顺手把脱下来的大衣挂了起来。

　　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来，充满了整个客厅，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夏南忍不住走到厨房里，朝着那个和他相比起来小小的，忙碌着的身影走了过去。

　　“妈，”夏南把下巴垫到了夏母肩膀上，声音软得不像话，他闭上眼，“我想你了。”

　　夏母被他这忽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哈哈笑，手里拿着的锅铲都想拿起来把夏南铲走：“干什么呢臭小子，我炒菜呢，当心点。”

　　女人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脸上的笑早已经压都压不下去了，夏南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无所顾忌，又缠着妈妈喊了许多声，夏南这才把人推出去，做好了今天这顿饭的收尾工作。

　　南方的冬天不冻人，风却很冷。

　　家里的窗户把严寒的风挡在外面，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其乐融融。

　　不知道是聊天的时候忽然聊到了什么，夏父忽然一顿，接着开始十分“自然”地问起了其他：“对了南南，你……最近有没有走得近点的女孩啊？”

　　夏南正在喝水，听到这话后不出所料地呛住了。

　　夏母赶忙腾出手帮夏南拍了拍背，还一边指责孩子他爸：“你说你，忽然说这个干嘛。”

　　从呛水中缓过来之后，夏南又忘了痛地喝了口水。

　　在他决定回来过年之前，他就已经预见过了这个场面，因为这是每次一家人聚在一块老两口必会提及的话题。

　　夏母虽然嘴上没说，但等夏父问过之后，她也用着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夏南。

　　虽然夏南以往肯定不止一次地就和父母说过自己对恋爱结婚生子的看法，但说实话，再次面对着两人期待的目光时，他是会有些愧疚的。

　　“爸，妈，”夏南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对着他们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夏母最快反应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饭菜都快冷了，别说这个了，先吃饭啊。”

　　已经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场面，三个人都熟练了。

　　吃过饭后，吴登也刚好到家，夏南坐在客厅沙发上接通了对方打来的视频，视频接通的那一刻，屏幕里有两个人。

　　吴登大咧咧地和夏南打招呼：“哈喽啊好久不见我的南，你想我了吗？”

　　吴琳琳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听到自家哥哥这样说话，她抬起头来，尽量没有对着屏幕开口：“哥！你好吵。”

　　“行行，我小声，”吴登真的降低了自己的音量，应付完妹妹后，他又回来看着夏南，“对了，你的小球球完工了吗？”

　　“小球球？”夏南问出口，才发觉对方是在说自己琢磨研究的那个小球，“没呢，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吴登龇牙笑，“就是看着挺可爱的，想着以后我跟你嫂子结婚了生了孩子，能不能拜托你给我们也做一个，多好玩是不？”

　　“行，”夏南盯着屏幕，也顺着附和，“钱到位了做什么都行。”

　　听到这人财迷属性藏不住了，吴登也见怪不怪，他比了个“ok”的手势：“行啊，你登哥哪哪都可以不行，就这个钱多啊。”

　　安静了一会儿的吴琳琳抬起头来：“呵呵，哥哥你刚才的话我已经录音了，你钱多，让爸妈把今年的压岁钱全给我一个人。”

　　“欸别别别，”吴登立马放下手机，声音也变远了，模模糊糊的两道声音聊了一会儿，夏南才见屏幕里对着天花板的画面出现了两张人脸。

　　吴登把吴琳琳抓了过来，两人像是忘了刚才的事，他还不嫌事大地对着夏南笑：“来，琳琳，给你夏南哥拜个年，讨个红包给哥花花。”

　　欠嗖嗖的结果就是被妹妹骂了几句。

　　吴登反倒是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看着吴琳琳走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和夏南聊起了其他。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窗外已经悄然下起了雪。

　　还是在听了妈妈说的话后，夏南才知道下了雪。

　　吴登听了，还一脸奇怪：“你们那边下雪这么晚啊？我们这儿外面都已经下了好几场了，冷飕飕的。”

　　夏南此时正站在阳台边上看雪，夜空中落下的颗颗雪花太小，小得屏幕那头的吴登还在问：“哪有雪啊？我怎么没看到？”

　　“好了，很晚了，”夏南对着手机开口，“我先挂了。”

　　吴登这才收住：“好吧好吧，我妹刚喊我放烟花去了。”

　　“放烟花？”夏南问。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种，”吴登很形象地概述，“就是拿在手里的几根烧起来的铁丝吧，那样的，琳琳找我给她录视频来着。”

　　“好。”

　　视频挂断，夏南把手机收到口袋里，所有声音都消失的时候，他终于有了机会好好看雪。

　　对于吴登的问题，他还没来得及回答。

　　事实上，他们这里不是下雪下得晚，而是已经很多年都没下过雪了。

　　夏南上一次对于家里下雪的印象还停在他小时候，和伙伴一起在楼下用着一层薄雪，堆出掌心大小的一个个雪人。

　　这之后，夏南就再没看到过家这边的雪。

　　而今年不知是什么原因，迟了十几年的雪竟然再次下了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小，一样珍贵。
　　虽然这场雪没有他在北方看过的雪那样纷纷扬扬，却更难得。

　　这会儿还不算太晚，听说了下雪楼上楼下许多孩子都下了楼，他们高高兴兴地聚在一起，笑声像是可以传遍大街小巷，传到每个已经团聚了的家里。

　　夏南低头看着楼下，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弧度来。

　　身后有人叫他，夏南回头，发现是妈妈。

　　“来来来儿子，我们来照张照片，”夏母高兴地伸手招呼夏南过去，“刚好试试你爸买的照相机。”

　　夏父闻言拿着手上的摄影机开始“数落”妻子：“你妈当时不知道挑了我这照相机多少刺，你看这会儿能干事了她又不说。”

　　夏母笑着：“好了好了，快给我们照张照片，我就承认你这东西买得真值行不行？”

　　“好嘞，”夏父答应得干脆，很快就放好了架子，却一时犯了难。

　　在夏南的帮助下，夏父这才设置好了延时拍摄，他脸上都笑出了红晕，拉着夏南来到了妻子身边：“来来来，快站好。”

　　快门自动按下的那一刻，三人的笑容被定格下来。

　　“过年好。”
　　又是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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