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入凡尘

　　沈桉悻于第二日来到家乡所在之地，马车的路上，杏树满街，铺上了一条金灿灿的道路。沈桉悻拂去身上的杏叶，儿时的感觉卷土重来，令人心胸开阔。

　　到了镇上，沈桉悻能感到颠簸的马车慢慢变平了。渐渐地，洪亮的买卖声，混杂着儿童追逐嬉闹的笑声川流不息的人群，脚步声密密麻麻。沈桉悻轻抚手指，抿了抿嘴，看着那被风缓缓吹开的帘子，难耐激动的他倾向一边，不禁掀开帘子，探出头，看了看镇上的景象。

　　即便对比莲国主城，这里实在是破烂不堪，但沸沸扬扬，人气旺盛，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耍杂的艺人。路上拿着糖葫芦，纸风筝的孩子们，沈桉悻一个个都知道。

　　毕竟，沈桉悻作为这个小村子里唯一一个出了远门，进了大名鼎鼎的戴府伶俐之人，的确户户皆知。

　　“悻哥哥回来了！！”突然，一个在马车边跑的孩童指着探出头的沈桉悻，惊喜大喊。

　　随之，他身后的几个孩子看了过来，只见马车内是他们熟悉的面孔，兴高采烈地追向马车。个个“悻哥哥”地叫。

　　沈桉悻看着几个到腰高的小娃子蹦蹦跳跳，也逗得开心，喜笑颜开。拿出身边包好的点心，再次探出了头：“车夫！走慢点！”
　　几个孩子只见沈桉悻探出的手臂有个包裹，好似料到了是吃的，匆匆地边跑边跳着去接。沈桉悻一放手，正好落在了一个孩子的手中。

　　见到手上的糕点，他们也都不追了。连忙围到一块，叽叽喳喳地抢着那些马蹄糕。

　　沈桉悻坐回马车，笑不可支，无还春只是安静地看着，但却对于沈桉悻这个人感到更加新奇。

　　几人马上就到了沈家门口，无还春一下马车，便看到了一个略微简陋的院子。

　　两人进了门，先看见的是一个有种几颗小柿子树的院子，东边的房子是个厨房，西边和北边都是住的地方，但全都加起来也不大。

　　沈家有七户人家，上有爷奶，下有表弟妹，全都拥在这一块小地方。就算没有戴府那样的金碧辉煌，但黄土的气息，杏树的甜味都是让沈桉悻感到归心似箭。

　　“我回来了！”沈桉悻朝着空院子喊了一声。

　　只听厨房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没一会，东边的厨房里一个面色还算年轻的女子，踏着脚上破烂不堪的花鞋从厨房往外跑。
　　“小杏子啊！”那女子说道，“哎呦总算盼到你了，快进来快进来！饭马上做好了！”

　　女子快步上前，仔细看了看沈桉悻：“看看你又瘦的，戴府的饭没俺们这边香吧！”

　　“反正没姑妈做的香，”沈桉悻嫣然一笑。

　　“嘿！笑的还跟个小姑娘似的，多好看啊！”女子边谈笑，边拉着沈桉悻的手带去厨房，“这次来多久啊？”

　　“七日，回去还得继续教那小表弟呢，”沈桉悻道。

　　“咱家小杏子就是有出息！诶，你这后面的人谁啊？”女子停下步伐，指了指

　　“啊，戴家这次……咳咳，给的侍卫，护我来去，”沈桉悻说道，“还春，这是我姑妈。”

　　无还春拱手道：“叫在下还春便好。”

　　“小家伙长得壮实啊！来了就是客！叫我欢子便好！”欢子说道。

　　几人走进了厨房，一股家乡饭的气息令人垂涎欲滴。欢子揭开木盖子，拿着一块布从锅里拿出一个蒸好的葱花卷，冒着蒸汽，即便是最家乡之俗的食物，沈桉悻拿到也欣喜如欢，吹了几口，还烫着就咬了下去。

　　“刚出锅，小杏子慢点吃！”欢子说道，“小家伙要不要来一个啊？”

　　无还春婉拒道：“在下不饿，还谢你一片好心。”

　　此时，厨房外面传来嬉笑声：“悻哥哥！”只见两个年龄相似的小女孩，大概就十二岁，扒着厨房门，一上一下地透过头看着里面的情形。再次听到那温声，两个女孩喜出望外，跑进厨房抱住了沈桉悻大腿。

　　无还春连忙让开路，欢子边气边笑。“小孩子不懂事，别见外。”她说道，转头便开始教训那两个女孩，“厨房人多，你们告诉其他人你桉悻哥哥回来了，待会儿就吃饭了！去去去！”

　　两个女孩听了指令，便甩着小辫子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你们先吃，我还要去做饭，等我一会儿啊！”小欢说完便把两人送了出去。

　　“你……在这里真受欢迎。”无还春突然说道。

　　“也是了，哈……，沈家最疼我了，”沈桉悻道，“刚刚那俩个是姑妈的两个女儿，近年来还生了个儿子。我爹娘生了我不久之后就病了，如今依旧没有治好。家里人都说我们这一家是被病魔缠上了，世世代代都逃不过的。”

　　“你觉得如此吗？”无还春问道。

　　沈桉悻叹了口气：“什么病魔缠身，世间之事都是有因有由，因果照应。我们家就是运气不好，我们一辈子安分守己，被病魔缠上了什么的，根本就是瞎话罢了！”

　　话落，他又咬了一口花卷。

　　过了一会，一家人匆匆忙忙得来到院子里，一人拿着一个板凳，便围坐在木桌前。

　　奶奶边给沈桉悻碗里夹着菜，边耐心询问：“桉悻啊，最近你那病，戴府的人有没有说什么啊？”

　　“已有好转，奶奶无需担心，”沈桉悻说道。

　　“也是，你看看现在也不咳了！戴府的东西就是好啊，就是好啊！”坐在一旁年迈的老人老当益壮，目光炯炯。

　　“对了，”沈桉悻突然想起，放下碗筷，拿起了身后的包囊，“这是我从戴府带来的。”

　　包囊摊开，只见是各种各样，样式花哨的衣品饰品。一开，围着桌子的人都直勾勾地看着。沈桉悻指了指里面的三两个东西：“这些都是黄姐姐送的，这些是戴表妹给的，她们说当问候礼，其他的，是我自己带的。”

　　“哟，都是小姑娘送的？”欢子打趣道，“咱家小杏子就是有出息！得着姑娘们喜欢！”

　　家里的人沈桉悻都见过了一遍，日落之后，沈桉悻一人去看望了卧榻不起的母亲。

　　比起沈父，母亲的病状更加严重。如今，有了戴府给的钱财，略有好转。

　　房间里沉寂了很久，沈桉悻弱弱开口：“大夫已经请了，药也买了。娘啊，你这究竟该怎么办。”

　　看着一切熟悉景色的沈桉悻，心里一股怨念膈在喉咙里，眉头紧凑，抿紧嘴唇。再不忍看下去，回首之时，散开了此时的幻境。

　　……

　　莲国成立第四百七十七年，边关与明姚人炮声窜云，民心惶惶。皇帝未曾有子便早早驾崩，为抢夺帝王之位，内宫乱叛不断。戴府深思熟虑，明面只为朝廷基础附上财富资源，暗中扶持近年来入宫为大臣的戴征晁。

　　“狗屁……”沈桉悻闷着气，反手便折了信，“什么深思熟虑……明明是胡乱做定！咳咳……”

　　“桉悻哥哥为何这么说？”昽昽靠在窗边，此时，又是一年春天。沈桉悻在这戴府中呆过了两年之久。昽昽也从之前的冬烘学究的浪孩子长成了虽然发如稻草，衣着破烂，但意气风发的少年。

　　“谁都知道舅舅是戴府的主，什么暗中扶持，咳咳……有个脑子的都知道戴府肯定会支持他的。戴府是如今这，咳咳，世间太平的地方了，非要自跳火坑！到时候若是舅舅没上位，戴府不被抄家了？”沈桉悻挥了挥袖子。

　　“不是说，戴府给如今的皇宫出钱财资源吗？若是真的想要抄家，那也不容易啊？”昽昽眼神低垂，逗着沈桉悻窗前养的喜鹊。
　　“皇宫的资源多了去了，咳咳咳，整个戴府三成都抵不上。我们又不是倾家荡产地给它送财富，对比皇宫里的钱我们付出的一点都不多。我们还是被他们养活的呢！”沈桉悻眉头紧皱，“想要抄家，未免太容易。”

　　如今，戴征晁去了皇宫，戴家起初是想让戴崎当家作主，但却人人发对，只因戴崎太年轻，年纪尚未成熟。便由戴征晁的长女，戴林惜，当家。戴林惜是个聪明的，比沈桉悻大几岁，早在半年前嫁了出去，今年因为戴征晁给她戴府来管理的那一封书信，带着丈夫从远方朝朝而来。

　　沈桉悻早知道戴林惜有才，潜力无穷，但却没受过多好的教育，管制不当。她可以妙语连珠，但永远没有自己的想法，大多时候，都是旁人给她的意见，没有判断，比起自己有个注意，她不惜被他人之语所骗，也要一试。

　　“昽昽……你以后，不要成为这浩瀚戴府的任何一个人……咳咳，比戴府更加广阔的，是外面的尘世，只怪你没早点出去，如今这外面战火纷飞，也不甚入目。但依旧……不要让这些高墙束缚了你对外面的认知。”沈桉悻疲惫的眼神看向窗外的树荫，绿叶好似毛笔点缀，漂荡不羁，束束阳光透过树荫，一块块印在地上。

　　昽昽刚想回答，一抬头，只见眼前的人浸在暖阳中，双眼轻闭，面色舒缓。坐在窗沿边，头往着一处微倒，发丝滑落肩膀，如同画中人。

　　“……桉悻哥哥？”

　　“安静点。”

　　沈桉悻话音刚落，昽昽连忙转身就走。

　　“也别走。”沈桉悻又叫住了昽昽，他的脚步徒然停下，回到了窗边。

　　沈桉悻闭着眼，声音松懒：“待我们出了这戴府，天下山水，都看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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