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即视

　　接连几日顾堇堇都在忙碌中渡过，周晓慧和顾鸿给她带的吃的于是派上了大用场。猪肚糯米、卤排骨还有藕夹都是现成的，只需要热一热就可以吃，再配上牛奶或者豆浆，正餐就解决了，简单也不失营养。

　　何勉这天练完车就直奔驰测工作室，本意是想接顾堇堇一起吃饭，顺便带她改善伙食，结果顾堇堇说她还要加班，没心思出去玩，他只好到附近的饭店打包了两样菜给她带了过去。

　　彼时办公室里还有零星的几个人在，顾堇堇也在工位上，对着电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连他走近了也没看到。

　　何勉把饭放到她跟前：“还要多久结束？”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顾堇堇意外地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又把目光转回电脑屏幕上：“快了。”

　　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一个测评视频，何勉随手拉了椅子，大略跟着看了一段，便看出了些端倪：“这节目……怎么跟你策划的很雷同，是巧合还是？”

　　“不是巧合。”顾堇堇皱着眉，笃定地说。

　　这档节目出自千路测评之手，这是个老牌的知名车评工作室，车企和对方的商务往来很多，他们发展至今，收益是很有保障的，这让他们颇有资本，也使得他们时不时地展露出极其傲慢的一面。

　　在模仿别家工作室创意这方面，千路测评可以说是惯犯，这次顾堇堇做出的新策划动静很大，又是直播宣传，又是网上预热，好巧不巧就被他们给盯上了，当做了新节目的“创意来源”。

　　何勉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抄来的东西大多经不起时间考验，你不用太紧张。”

　　顾堇堇摇头：“我也不是紧张，就是自己的工作计划被人搅和，创意也被别人拿去……感觉蛮讨厌的。”

　　顾堇堇暗暗撅了撅嘴，神态颇有些娇憨。何勉于是笑起来，把手里的食盒推到她面前。

　　“别理那些个十三点。先吃东西。”何勉说，“吃饱了才有力气竞争。”

　　顾堇堇没想到何勉会给她带饭过来，等看到他买的菜，就更是惊讶了。

　　腌笃鲜和素鸡……居然是很久之前她在那间公寓里点的菜，他居然还记得。

　　吃饭和回程的路上，顾堇堇的话都不太多，何勉只觉得见了面就好像没见似的，她不在他身边的日日夜夜，那种失去的感受无时无刻不在消磨着他。

　　实际上，顾堇堇对于何勉的改变还是看在眼里，并且也有开始在重新审视他们的关系的。就像何勉所说的，他们之前其实并不存在别人，许多问题也只是两个人之间没有磨合好。

　　也许，他们还需要更多时间来纠正这一切。又也许，他们只是缺乏一个契机。

　　她并不急于去寻找那个答案，等到自己越来越笃定从容的时候，心会告诉她自己的选择。

　　周五的时候顾堇堇到演播厅监督录制室内的内容，因为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录制形式，霍誉舟和李文哲都到了现场。

　　开工前，霍誉舟给顾堇堇下达了新任务：“已经有竞争者参与进来，我们必须适当地加快进度。”

　　顾堇堇和霍誉舟沟通说明自己的见解：“那档节目我已经仔细分析过了，他们还是更偏向于自媒体的制作形式，和我们的最终呈现效果肯定是不一样的。不过我们是要适当地赶一下进度，避免网友已经在对方那里养成观看习惯而对新节目缺乏兴趣的情况。我会把上线时间提前的。”

　　霍誉舟说：“赶进度的同时也不能降低质量，已经落后一步，如果不能做得非常出彩，那只会助长对方的气焰。”

　　顾堇堇表示自己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原本计划是室内部分录制一半再播出的，现在的话，我建议是先录三期的分量，剪辑完成就上线，这样既提前了时间，也可以根据网友反馈及时调整后期制作。”

　　霍誉舟倒是很赞成她的建议，当即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之后的录制倒是比较顺利，没有再出现什么别的插曲。工作结束，霍誉舟本想约一下江月影，电话过了许久才接通，那端传来的却是何勉的声音。

　　“我是何勉。”何勉说，“月影现在心情不好，所以我代她接电话。”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霍誉舟皱眉问，“她为什么心情不好？”

　　“她不想说，我也没细问，带她出去散散心。”何勉说到这里，灵光一闪地补充道，“噢对了，你们是不是工作结束了？你把堇堇也带过来。”

　　霍誉舟眉头皱得更深，但也知道此时此刻问不出许多，就只好拦住收拾东西准备撤退的顾堇堇，让她跟自己走。

　　顾堇堇还当是有什么别的工作任务要和她交代，得知是何勉喊他们过去，不由得也皱起了眉。这毕竟是私事，借他们领导的口带她过去也太犯规了，他应该先征求自己的意见才对。

　　但是这样的话当着霍誉舟的面又不好讲，再加上霍誉舟看起来神色匆匆，她也就隐忍着没有说出口。一路随着霍誉舟沉默了一路，直到下车的时候两个人表情都不算太好。

　　重新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顾堇堇才发现他们原来是在游乐场外面。霍誉舟已经在路上买好了门票，不由分说地带头往里走，身上的商务大衣在秋风里猎猎作舞，周围的气息都异常锋利。

　　知道的他是要来游乐场和朋友汇合，不知道的还当他要拆了游乐场呢。顾堇堇腹诽着，默默加快了脚步，到后来几乎是小跑着，才勉强跟上了霍誉舟的步伐。

　　因为今天是工作日，游乐场里的人群并不算太多，两个人到达喷泉广场，一眼就看到了何勉和江月影正拿着个小袋子在广场一角喂鸽子。

　　江月影穿着件浅蓝色的羊绒大衣，柔顺长发别在耳后，悬空的掌心里蹲着一只白鸽。她专注地看着鸽子，侧脸表情平静，并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的到来。

　　何勉穿着件白色夹克，卫衣帽衫扣在头上，一手插兜，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往地上倒食，看到表情不佳、一前一后走到近前的两个人，扬唇笑着随手把鸽食倒了个干净。

　　霍誉舟简单冲何勉点了下头就算是招呼过，随后颇有些强势地扣住了江月影的手腕，在她怔忡的眼神里，拉着人到广场一侧去了。

　　顾堇堇看着两人的动作，瞳孔蓦地放大，露出了一种猝不及防吃到大瓜的表情。何勉于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自然而然地用臂弯揽着她往另外一旁走。

　　顾堇堇的心思还在刚才那一幕上，侧头问何勉：“他们两个……？”

　　“不出意外的话，好事将近了。”何勉说。

　　顾堇堇的神情顿时古怪起来，她这时候才明白霍誉舟之前怎么脸色那么不好看，不由得皱眉看着何勉：“你知道还单独带人家未婚妻到游乐场玩？”

　　何勉笑意更甚：“吃醋了？”

　　顾堇堇侧了侧头：“没有。”

　　“还说没有？”何勉迈着步子又往她跟前贴近了点，“从刚才小脸就一直绷着。”

　　“谁让你借霍总的口把我带来的？”顾堇堇哼了一声，“这样的事你应该先问我要不要来才对……我今天本来还想回家的。”

　　“明天再回吧。不然就算你说不来，霍誉舟也会想办法把你带来。”何勉说，“他对我还没有那么放心，不然脸也不会那么黑。”

　　这下顾堇堇对他更加不忍直视起来：“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难道你不清楚和女孩子单独到游乐场这种地方有多暧昧？”

　　何勉在她的语气里读出了浓重的质疑，这让他觉得有些不悦，但一想到他们难得这样一起在游乐场玩，又把那点不悦强自按了回去，幽幽说：“所以不是让你们也过来了么。”

　　顾堇堇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

　　何勉刚才灵关一闪时所期待的美妙约会，也像是一并遭到了否决。

　　今天的天气并不算太好，天空阴沉沉的，整个游乐园都像是笼上了一层灰。

　　在充满灰调的沉默里，很快顺着游园路走到了鬼屋前，何勉看到顾堇堇的脚步并没有要停留的意思，眉头便皱了起来。

　　“不想玩么？”何勉问着，语气极度的不自然。

　　顾堇堇知道鬼屋里面的鬼怪都是工作人员扮演的，所以更多的是感觉惊险刺激，并不会感觉害怕，反倒是何勉很烦这种故意被人作弄的感觉，每次都不是很想进去，也就是被她拉着才勉为其难地陪她玩一圈，出来的时候还总是脸色不好。

　　顾堇堇已经察觉到了何勉在犯别扭，本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再多此一举给自己找麻烦的，听他这么问，便耸耸肩说：“我无所谓的。”

　　“那就玩。”何勉说着，带头就要往那个黑漆漆的入口进。

　　顾堇堇跟在他身后进了鬼屋。这个鬼屋设置的是废弃医院主题，漆黑幽深的走廊、呜咽萦绕的病房、血迹斑驳的实验室、森冷阴寒的太平间，布景极其沉浸，再加上NPC出其不意的出现时机，危险之余，刺激感也被无限拉高。

　　一路惊呼着终于逃离了废弃医院，连外面的灰色天空都看起来顺眼了许多。

　　顾堇堇仍回味着刚才的惊险感受，笑容取代了所有惊呼。而何勉毫不意外的，脸色比之前更差劲了，眉头蹙得紧紧，烦躁之情溢于言表。

　　顾堇堇窃笑一声，打开手机摄像头递到他面前，让他也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自己说要玩，现在脸又沉得像吃了苦瓜似的。”

　　被NPC干扰了一路，心烦不已的何勉没心情去分辨她这是嘲弄还是调侃，但他没有发作，只是转移了视线说：“我去买瓶水。”

　　他黑着脸径自往前面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转过头来想和她说别乱跑，省得又走丢了。眼睛捕捉到她颊边清浅的笑意，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还不跟过来？”

　　顾堇堇只是淡笑着反问：“我就不跟过去，你又能怎么样？”

　　何勉神色一滞，眸色复杂地看了她片刻，随后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身旁，不由分说地把她整个人拦腰抱起：“那我就抱你过去。”

　　骤然被他抱离地面，顾堇堇只来得及低呼一声，身体就已经悬空了。重心不稳，她只能半趴在他肩上，搥了搥他的肩胛骨：“喂，放我下来！”

　　何勉反倒把她又往上举得更高，带着一股执拗似的情绪。谁知道这一放，她会不会就这样转身就走？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笃定，赌她必然回头。

　　从刚才顾堇堇就察觉到，这位是又在闹别扭了，只是这种别扭方式，也是挺别开生面的。她无奈地说：“何勉，刚才我说的话让你生气了是么？”

　　何勉的手紧了紧，脚步顿住了。有那么一瞬间，顾堇堇以为何勉会陷入沉默，又或者再作出什么特别别扭的行为，但意外的，他很低地嗯了一声，在片刻的停顿后，说起的却是她的感受。

　　“可我更不想你不高兴。”何勉说，“如果你还在介意我用这种方式把你带来，再打我两拳也没什么，发泄过，然后放松地玩就是……来都来了。”

　　顾堇堇哭笑不得道：“那按你的理论，是不是你也要还我两拳？”

　　“当然不是。”何勉轻轻呵了一声，“回头看到你笑的时候，就发觉再没什么可值得不高兴的了。”

　　顾堇堇心下一动，搭在他肩上的指尖是前所未有的柔软。她感觉到自己被慢慢地放了下来，但脚尖才刚沾到地面，紧接着整个人都被抱得更紧，何勉把头埋在她肩窝，像是大型犬撒娇一样地蹭了蹭她的颈子。

　　顾堇堇觉得有点痒，忍不住拉了下他的兜帽，他便又蹭了蹭她的手指，这才抬起头。

　　何勉指着不远处的过山车说，眼睛很亮：“坐那个去，谁要是中途尖叫了，今天请客吃饭。”

　　“好。”顾堇堇不甘示弱地应了。

　　得益于这时的游乐场人不多，项目都不用排队，两个人较劲似的玩了好几项，过山车、海盗船、跳楼机，所有刺激项目挨个安排下去，最后顾堇堇没能在大摆锤前忍得住，还是叫了出来。

　　何勉没有笑话她，所有的情绪都在无序摆动中变成了欢呼，随着她一通释放了彻底。

　　这样的快乐来得直接而酣畅，以至于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摩天轮上时，竟在那样过分柔和的升空节奏里，多了点久违的青涩腼腆。

　　想起之前自己说的异性之间单独到游乐场玩是很暧昧的行为，顾堇堇开始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不好意思，尤其是何勉的目光始终不在外面的风景，而只是注视着她，紧密到显得缠绵。

　　在他试探着坐到自己身边时，周围的空气都似粘稠几分。顾堇堇的眼睫猛地颤了一下，看着窗外游乐园里骤然亮起的灯，没话找话似的说：“亮灯了呢。”

　　何勉附和着嗯了一声，看着她的侧脸说：“很美。”

　　女孩腼腆沉静的面容一如往昔，所有和她一起时感受的幸福，都随着摩天轮升空，又渐渐地踏实落地。

　　心猿意马许久，何勉再也无法忍住那股悸动，在门打开之前，快速地在她侧脸吻了一下，然后像个青涩少年一样夺门跑了出去。

　　顾堇堇怔坐在原地，直到被工作人员提醒，才想起迈步走了出去。一抬眼，就看到何勉在不远处拽着自己的兜帽，遮住了半张脸。

　　灯影朦胧里，她看到何勉吸了下鼻子，胡乱地在眼角抹了一把。

　　她一惊，何勉……这是哭了么？

　　见她走近，他只是笑着喃喃，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堇堇，我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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