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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贯满盈(七)
张桦被羁押第三日的下午,冬禧回来了。
“如何?”秦婉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问,亲自给他倒水。
快马加鞭赶回来,冬禧坐石凳上累得直喘气,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本册子,“大捷!”
冬禧带着四人到坪乡县时已是夜里,县衙大门关着,便直接让人敲门。
好一会儿,县衙内的一个门房才骂骂咧咧地来开门,当他看到门外几人骑着高头大马,衣着也不似寻常百姓,有些疑惑却还是作出高人一等的姿态发问:“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半夜敲县衙大门。”
“自京城前来,找你们何大人。”冬禧昂首回答,不输半分气势。
门房没好气道:“想干什么?”
冬禧冷笑:“我们想干什么还轮不到你来问,再磨蹭,耽误了你们县太爷的事,你就等着被扒皮抽筋吧。”
见来人言语不善,且面无惧色,就连口音也不是本地的,门房担心惹上事,想了想还是立刻去通禀县太爷。
坪乡县令都已经睡下了,听说有人从京城前来见他,忙披衣穿鞋出门,在公堂内与之相见。
县令见冬禧并未穿官服官靴,心下松了一口气,摆出官威:“来者何人?见本官为何不跪?”
冬禧在秦府呆了十多年,还不至于被一个小小县令的官威吓到。
他只是微微欠身行礼,“小人见县太爷自当下跪行礼,不过,小人此次受秦相之命前来,不跪也是情有所原。”
听到秦相,何县令脸上露出狐疑之色。
冬禧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何县令打开信看完第一句,脸色已然吓得发白。看到“篾弃国恩…黎庶不安….削尔在身官职,行斧钺之诛”如此严厉的用辞和杀气腾腾的字迹,只觉后背冷汗涔涔,仿佛已经看到秦廷茂指着他鼻子训斥。
若说何县令原本对冬禧的身份还有所怀疑,但听他一口金陵口音,又拿出这封一看就是秦相亲笔所写的信,顿时深信不疑。
“一孙氏女子的丈夫和小姑被张桦打死,你们却县衙不管,可有这事吧?”冬禧见县令迟迟从信里缓不过劲来,开口问道。
何县令不知如何作答,支支吾吾半晌,冬禧继续道:“大人呐,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张桦可是在我们老爷面前一个劲儿把事儿往你身上推呢。”见何县令瞪大眼睛,冬禧又道:“他说,都是你的一味包庇,让他尝到了甜头,这才一错再错,走上不归路。”
县令欲哭无泪,“这…这…这…”
冬禧说起谎话来就跟真的一样,拍着他肩道:“行啦行啦,我家老爷也想息事宁人,咱们赶紧趁大理寺来人前,该安抚地安抚了,该查处地查处了,我家老爷不是在给你机会嘛。”
说着,从他手中拿过信纸,就着油灯点燃。
“这是?”
冬禧转向他,目光狡黠:“此事本就和我们老爷没有半点关系,他没派人找过你,也没给你写过任何信,明白吗?”
县令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自然明白。”他观察着冬禧的神色,试探性地开口问道:“那咱们下一步该?”
“集结所有捕头、捕快、衙役,”冬禧等着信纸彻底变为灰烬,才开口道:“查抄张家。”
夜半子时,张家上下六十余口尚在熟睡,便被官兵闯入,所有人悉数被关押进县衙,罚没一切财产。
整个张宅也一并放火烧掉,县令在旁边看着,心下感叹果然是宰相作风,不留任何证据。
第二日一大早,县衙外和城门外便贴了告示,凡是受张家欺凌者,皆可来县衙申冤获得赔偿。开始众人还不敢相信,可见到整个张宅都被烧毁了,又听说是连夜抄家,便渐渐相信张家是真的垮了。
以前跟着张桦作威作福,为害作乱者,此时缩在牢里动都不敢动。县令被信中的话恐吓得不轻,所有捕头包括他自己,都加班加点地提审张家恶徒,并且他还下了严令,若敢徇私包庇半分,则以同罪论处。
冬禧则亲自在县衙外盯着师爷写下鸣冤百姓的冤情,秦婉小的时候学会一个字总爱教他写,他虽然会写的字不多,但会认的字不少。
很快,张桦等十余人所有罪行全部厘清,所有口供由本人签字画押,最后由县令本人落名亲自签封。该论罪判罚的判罚,该释放的释放,张家那些金银财物则全部赔偿给受欺凌者。
不到五日,县衙就处理完了拖延了十多年的所有关于张家的案件。
“县令大人可核查清楚了?等到后边大理寺的人来查,可就谁也救不了你了。”冬禧看着呈上来的所有口供。
何县令这么多天来没睡过一个好觉,满脸都是疲态,“阁下放心,每一封口供都有我的签名手印,绝不敢有丝毫马虎。”
冬禧这才满意地带着所有口供回京。
将那份份量不轻的口供翻阅完后,秦婉当即让人将其送往大理寺,剩下的,便是等张桦的死期了。
都说乱拳打死老师傅,秦婉花三个月时间布的这个局,就算是老谋深算的秦廷茂想破也破不了,更何况秦廷茂后来对此事不闻不问,默认了就是自己大义灭亲。
蔺珩本以为秦婉就是个单纯又爱哭的柔弱小姑娘,却没想到她行事如此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整个局唯一挑得出毛病的便是她当面得罪了秦相,全然不顾秦相颜面。
不过对秦婉而言,她才懒得管这么多,她就是要让自己解气,气到秦廷茂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她和蔺珩的关系也并未转好,上次吃了他一碗馄饨,第二日她就让人包了两斤馄饨还回去。蔺珩对她这种锱铢必较的做法有些哭笑不得,他那天晚上还吃了她点的菜呢,是不是也该买菜买肉地还回去?
每日下午,他都会去东院给她“请安”,听她张口“蔺大人”闭口“蔺大人”地说一些自以为客气,实则全是他不爱听的话。
这日蔺珩回来的有些晚,天已擦黑,进门梁羡便告诉他夫人中暑了。
下午的时候,秦婉在院子里帮芸妈妈理线。见她精神有点恹恹的,芸妈妈只当是她中午没休息好。又过了一会儿,秦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和脸颊,有气无力地说道:“芸妈妈,我怎么…我怎么觉着我在发烧呢?”她顿了一下,“还有些想吐。”
芸妈妈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摸了摸她发烫的额头和脸颊,这才发现她是中暑了。
蔺珩来到东院时,她房间里的门是开着的,中暑的人该通风透气。
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也没见着任何丫鬟。蔺珩心内有些诧异,抬腿走了进去。空气中飘来淡淡的幽香,她洗完澡就是这个味道。四周也不见秦婉的身影,这么早就沐浴完睡觉了么?他疑惑着,朝里间床帐处走去。
透进里间的烛光十分柔和,秦婉穿着素白的柔软衣袍,只有腰腹上盖了薄衾一角,正阖眼熟睡。她身体平躺在床上,脸却扭向外,左手手心朝上搭在枕边,露出一段皓腕,右手则搭在被衾上。
蔺珩看着她甜美的睡颜,视线滑过她的耳垂,唇瓣,脖颈,以及——靠里那侧宽松衣襟下那一小片白皙细腻的锁骨和肩头,一缕墨黑长发却恰好挡在那里,看得不甚真切,却勾起人一探究竟的欲念。
她睡得很熟,胸部均匀地起伏,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嘴唇微微撅着,像是有些不满。
眼前景象如画一般,他自知非礼勿视,却难敌心中那些异样的情愫蔓延,不愿离去。他视线长久地停留在她被遮挡的肩头,渐渐感觉身体有些发热,心跳也有些不受控制,跟她中暑的症状有几分像。
蔺珩不由自主地喉结滚动,弯腰缓缓伸出手指想要挑开那缕头发,却听得门外的脚步声,他警惕地看过去,瞬间便收回手。
在门口和芸妈妈相遇时,他已经恢复了神态自若。
他看了一眼里间,放低声音,明知故问道:“我方才听说栀栀中暑了,刚看了一眼,是睡着了吗?”
芸妈妈和他一同走到廊下,道:“正是呢,都是我大意了,下午暑气未散就拉她去院子里,我只想着不让她闷在房间,不料就一炷香的功夫,就中暑了。晚上也没吃饭,刚睡着。遂遣了小丫鬟们出去,怕她们弄出响动吵醒她。”
芸妈妈手里端着个盘子,里面盛着两个桃子和一些葡萄,想来是要放在房间里,若她半夜醒了肚子饿也有的吃。
“您也是一番好意,无需自责。”蔺珩安慰着她,又道,“明日一早我再请大夫来瞧瞧,若她夜里还有何不妥当之处,随时可来找我。”
见他这样妥帖又有责任心,芸妈妈忙迭声应着。
望着蔺珩离去的背影,芸妈妈禁不住又开始感叹,这姑爷实在让人满意,日后她定要多在栀栀面前夸他的好,不可让二人继续闹别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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