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深

　　高空的云气被她撞散，四面而来的烈风卷起她的衣裙长发狂舞不休。极为紊乱的内息令她聚集不了灵力，只能跟着法器从这高空坠落。

　　眼皮沉重极了，仿佛压了一座大山，可她还是从仅余的视线中看见一道玄色身影向她追来。

　　那是……令狐玦吗？

　　她闭上双眼，再也没有力气打开。别管她了，逃出去最要紧。

　　当令狐玦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人已紧随苏窈而去。他在半途中救下了她，将人揽进怀里，匆匆落入一片林子中。

　　他取出灵药喂入她口中，掌心贴于她后背为她输送灵力细细梳理内息。

　　苏窈在无边的黑暗里感觉到有股暖流涌进身体，淌过经脉，抚平躁动，药力发挥之下，她的内伤也迅速好转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睁开眼睛。直射的光有些灼目，她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身边的令狐玦，那对凤眼里流淌的不再是桀骜不驯，有种她无法读懂的情愫正在其中积淀，却又如同脆弱的泡沫，被她轻轻一碰便灭了。

　　她挣扎着坐起来，脸上露出不解：“你怎么还在这里？”

　　“自然是为了不让你这么轻松地死去。”他似乎心情不佳，语气也是差极，但还是弯了腰来抱她。

　　苏窈大受惊吓，手脚一起挣扎：“放我下去，我自己可以走！”

　　“不想连累我的话，就老实待着。”他冷冷瞥了她一眼，召出法器重新飞向出口。

　　她心底冒出怒火，不知是在气谁：“你大可以将我丢下去自己逃命便是。”

　　令狐玦冷哼一声，没有看她：“来不及了。”

　　她挣扎了一会儿有些累了，见他仍不肯松动手臂，只好绷紧身体窝在他怀中。

　　“我昏迷了多久？”过了片刻她问道。

　　“没多久。”

　　“我们离出口似乎还有不少距离。”她默了默，看着他乌黑的发梢搭在织着繁复金纹的衣襟上，“来得及出去吗？”

　　他启了启唇，想说点什么安慰她：“你——”

　　话音被一阵天崩地裂的巨响给打断了。

　　飞鸟振翅，兽群奔逃，远方的群山一座座倒了下去，河谷开裂，大地遍布疮痍——这眨眼之间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在告知他们，古神秘境开始崩塌了。

　　大概是地魔兽已经完全突破封印了。

　　想到朝真宫中的闻榭顾燕生，还有下落不明的两位师姐，苏窈面上一片黯然。

　　令狐玦催动法器，加速往出口飞去。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逃出去。

　　承载了两个人重量的法器终是慢了一些，即使他已将飞行速度催到极致，可还是赶不及秘境崩塌的速度。向来自私自利如他，他当然明白一个人逃远比带着她要好。

　　那她呢？丢下她，然后看着她死在这里？

　　放手吧，放下她你才能安全地逃出去。一个声音在耳边劝道。

　　他的理智想松手，可他的手臂却丝毫没有放松。为何？为何？难道他真的喜欢她？

　　他心中正在经历一场疯狂的天人交战。

　　苏窈将目光从他背后转至他脸上，心绪复杂，细白的手指情不自禁紧曲起来：“放我下来吧，我们分开逃，兴许生还的机会会大一些。”

　　他没有说话。

　　她继续说道：“你不是很讨厌我吗？既然如此，何必执着救我？我虽将你带了出来，却也不是非要你以命相报。”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他眼底翻滚的情绪让她有些吃惊。

　　她在里面看见了犹豫挣扎，可还有更多的她却不敢再辨认下去了。

　　“令狐玦——”

　　他的发丝乌黑柔软，落在后背，像极好的缎子。那双眼眸也是深如墨星的，望着她，带着几分考量与认真：“我若带你出去，你要如何回报于我？”

　　……

　　修仙界的天，变了。

　　起初，守在外面的人以为古神秘境的崩塌只是一场意外，毕竟它已存在了太久，秘境也拥有生命，大限将至时，它也会死亡和消失。当地魔兽在秘境中现世的消息传来，他们没有相信，有些人从未听过地魔兽的传闻，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惋惜着秘境的塌毁。

　　可是很快，他们的惋惜变成了惊惧，害怕，不可置信。

　　原来这些都是真切发生的。

　　他们恐惧地魔兽，却更害怕那个随着地魔兽一起出现的身影。

　　说好的地魔兽现世呢？这位浑身冒着黑气的人物又是谁？

　　各个宗门严阵以待。

　　他们几乎没做任何准备，像是歇在躺椅上的孩子，突然被人提溜着领口，去跟一个比自己壮实好几倍的人打架。

　　虽然为难，但也无一人选择退缩。

　　浓稠的魔气冲出秘境，席卷了戈壁滩。从远处看去，黑云压顶，遮天蔽日，仿佛一面移动的巨大结界，不断在向周围扩张开来。

　　宗门众人纷纷退至戈壁滩边缘，不敢撄其锋芒。

　　就在他们以为今日必有一番血战的时候，扩张的魔气却停止了。

　　那道身影稳稳立在魔气中央，地魔兽乖顺地伏在他的脚边，安静的模样与凶兽的恶名相去甚远。

　　浓郁的魔气开始回缩，似是有人在控制一般。

　　一声轻笑自中间传来，漫不经心却又叫在场的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这个地方很好，我还会再回来的。”他如闲聊一样，在众人的心上狠狠捶了一拳。

　　乌云低垂，黄沙扑面，肆虐的西风刮来刻骨的寒意。

　　魔气回收殆尽，一张清俊儒雅的脸孔露了出来。他扫视一圈，微微一笑，妖异的红眸里还带着尚未退散的好奇。他抬手随意一划，天空中撕开了一道黝黑的口子。

　　“再会了，各位。”

　　直至空间裂缝完全闭合后，戈壁滩才出现了些许人声。

　　他们已经猜出他的身份：“是他，是魔界之主。他又……回来了。”

　　“魔界之主？”苏窈呆立着，久久不能回神。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那个人与顾道友长得这般相似？

　　“苏窈，你还真是结识了了不起的人物。”令狐玦皱着眉，心中亦觉压抑。

　　“你是指，他是顾燕生？”她有些不死心。

　　“不然呢，难道你认不出来？他不是你的朋友吗？”他的话语略微带刺，刚一出口便有点后悔了。身旁人失魂落魄，目光迷惘，安静到令他自责。

　　“或许是认错了。我、我去找人……”她径直跑了出去。

　　令狐玦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到底是没有将她强行留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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