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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
南方比北方暖和很多，处于最南的兰芝洲尤甚，兰易锦将穿了数天的大氅都收了起来。
他前世来时已是八年后的事，现在的兰芝洲比那时要冷清许多，群山环绕间只有一处小镇，小镇上整个大街也只有零星几个摊子摆着，往来行人寥寥。
但阳光依旧一如记忆中温暖，兰易锦被久违的暖阳晒着，觉得全身筋骨都舒展开了。
常烛添仰头望向不远处的山，道：“听闻兰芝洲因着气候独特，珍贵药草颇多，方才一路走来，倒确实见到了不少。”
兰易锦倒没注意，他对花草向来没什么兴趣，只随口顺着道：“既见到了，常长老何不带一些回去？”
“没必要”常烛添摇摇头，道：“黎昼那都有。”
明明是别人有，兰易锦却觉他说得如自身有一般自然。
兰易锦转了话题，道：“只可惜并未发现鲛人痕迹。”
常烛添偏头看他：“鲛人生于水中，不会轻易上岸。”
兰易锦蹙眉道：“兰芝洲四面环水，水域阔大，若其不上岸，实在难以寻到。”
“谁说我们要寻他？”常烛添掏出一水滴状的埙，道：“自然是直接引出来更为方便。”
兰易锦定定看着那埙，疑道：“鲛人喜欢听这个？”
“不是”常烛添笑了，道：“只是埙若以特定方式吹奏，极像鲛人语，可引他们前来。”
兰易锦松了口气，道：“那便好。”
又走了会，太阳晒够了，两人不再拖延，径直御剑飞向了海岸，海边风大，白浪迭生，兰易锦再次拿出了大氅。
常烛添站在他左侧，将埙拿出来的同时顺手将他绒帽戴上。
埙被常烛添放至唇边，缓缓吹奏起来。兰易锦仔细听了听，有些像呜咽声，许是在模仿鲛人求救。
常烛添吹了半晌，层层海浪中才总算冒出一个试探着探头查看的小脑袋。
兰易锦眼疾手快，眨眼间锦青便飞出，绑住那鲛人身体直接拖拽了过来。
等那鲛人距离二人只有一尺远，兰易锦才看清了他的全貌。上身人体，下身鱼尾。棕色卷发下容貌迤逦，肤若凝脂，蓝色鱼尾本就夺目，阳光照射下更是犹如蓝宝石般让人移不开眼。
兰易锦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鲛人，当看见对方眼眸也是蓝色时不禁愣了下。
常烛添在旁皱了下眉，对鲛人冷声道：“带我们去见你的王，否则……”
鲛人本左右扭动试图挣脱，见他们并非要绑走自己，便也不挣扎了，冷眼看了他们一眼，道：“既然你们想见，便来吧。”
兰易锦觉得他神色有些奇怪，但想到传闻中鲛人族群曾被大规模猎杀过，所剩鲛人鲜少，应当不足为惧，又看向一旁气定神闲的常烛添，也就不再想了。
两人掐了个避水诀，跟着鲛人往水下去。
海里景色与湖中不同，兰易锦看见了许多从未见过的生物，各色鱼类与海草纷繁艳丽，他边看着，边道：“海底景色不错，下次得空或许可以再来一趟，放松逛逛。”
可海中还有一处与湖中不同，便是汹涌的海流，兰易锦一个没注意，转过头来时便看见了近在眼前的突然被海水冲过来的贝壳，多亏常烛添扯着他衣袖往身侧拉了把，才没被砸中。
常烛添轻声道：“小心。”
两人一时靠得很近，兰易锦笑了下，没挪开，点头道：“知道了。”
昨夜他说完，常烛添直接站起了身，他本以为常烛添要走时，却是再次被拉入了那个熟悉的药草香怀抱中。常烛添将他抱得极紧，兰易锦耳侧尽是他极剧烈的心跳声。
好半晌，他听见常烛添同他说：“对不起。”
随后，没等兰易锦说话，常烛添继续道：“是我来晚了。”
“你没来晚”兰易锦坦诚道，如今他才十五岁，前世所有都没经历，相对比前世二十三岁才出现，今生已经算早了。
而面对他的安慰，常烛添再度紧了紧手臂的力度，良久都未说话。
直到晚间子时，兰易锦再度用血喂完花，闭上眼准备入睡时，才听到常烛添靠着他耳侧道：“我答应你。”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兰易锦知道他是在回应那句“永远不要舍弃我”。
兰易锦没说话，只在被子下摸索着握紧了常烛添的手，常烛添也未再多说，五指回扣后就与兰易锦一同闭眼睡去。
“你觉得鲛人很好看？”身侧常烛添突然道。
兰易锦勾起嘴角，想到岸边他愣神时常烛添淡漠语气，笑道：“鲛人貌美是世间共识。”
他与常烛添的矛盾很难解开，但并不代表兰易锦不可以在矛盾未被搬至明面时，假装坦然地与常烛添嬉笑逗乐。
常烛添蹙眉，“可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过不久便要与我结成道侣。”
“你也说了”兰易锦笑意愈深，“是过不久。”
常烛添捏了捏他指尖，挑眉道：“所以你就可以当着我的面，盯着别人走神？”
“他只是一只鱼”兰易锦无奈道，“我走神只是因为他眼睛和十五的很像，你怎总执着与其他物种在我这分高下。”
眼见常烛添还要说，兰易锦立刻妥协道：“你最好看，你最好看，整个暮霭大陆谁不知道我们觅川常长老才貌双绝，天下无双，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常烛添伸手将兰易锦手拢入掌心，理所当然道：“那你便应当多看我，而不是别的。”
“行”兰易锦应得爽快。
其实现在常烛添与前世曦和像了很多，没了从前常长老的架子，也不与他兜圈子，表达愈发简单直接，两个人若能一直就这么看似坦然地和睦相处着也不错。
三人不紧不慢地向前，半晌后终于到达了一处巨型贝壳形状房屋旁，棕发鲛人同里面的鲛人说了几句话，便沉默地冷脸站在他们身旁。
兰易锦看了看前方，肉眼所及处尽数布满了巨型贝壳房屋，颜色各异，井然有序地构成了一个巨型海底世界。
现在他们似乎正处于大门口，高高的大门阻隔了他们往前的路。
他们并未等多久，便看见了一群鲛人赶来。最中间的鲛人头顶金冠，金色发下金色眼瞳，鱼尾也金光闪闪，手持一柄华贵异常，砌着一个圆润珍珠的长魔杖。
应当就是鲛王。
兰易锦仔细看了眼那个珍珠，本以为会是一如既往的金色，谁料却是半紫半白，娇艳异常。
随行鲛人打开大门，鲛王姿态优雅又不失威严地行至二人不远处，冷声道：“放开本王的子民。”
兰易锦站着没动，道：“在下此行前来诸多叨扰，只为求得您一泪珠，您若给予，在下必定将此鲛人完璧归赵。”
鲛王金色眼眸冷冷盯着他，道：“王从不落泪。”
兰易锦立时收紧了锦青，伴着棕发鲛人的惊呼，他对鲛王道：“若为子民，也不愿？”
“愚蠢的修仙者”鲛王眼中寒光四起，举起魔杖，高声用鲛语说着什么。
兰易锦将棕发鲛人拉近，眼露谨慎，他能感受到随着鲛王动作，周边海水流动速度正在迅速剧烈的加快，似乎有数不清的生物在极快往这边赶来。
兰易锦紧紧盯着鲛王身后。
常烛添站在他身侧，安抚地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轻声道：“我在。”
伴随着他的话语，兰易锦确实放心了不少，但很快，就因鲛王身后突然出现的上万列阵赶来的鲛人再度紧了紧心。
赶来的鲛人太多了，兰易锦甚至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不对……
因为鲛人鱼尾鳞片坚硬，是不可多得的珍贵防御甲制作材料，且鲛人貌美引人垂涎，鲛人族群十年前曾经历过一场数万修士参与过的围剿，持续了近两年，能留下三千鲛人已算极限。
这几乎是每个门派藏书阁中都能翻到的记载。
怎会仍有上万鲛人？
兰易锦冷声对鲛王道：“区区一鲛珠，何至于此？”
“鲛珠自然不至于此”鲛王面露嘲弄，道：“只是我族早已与你们修士不共戴天。”
鲛王冲他们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既来了，便永远留下吧。”
兰易锦皱着眉，直接将圈住棕发鲛人的锦青又收紧了些，棕发鲛人立时面目扭曲。
伴随着棕发鲛人的惊呼，兰易锦正欲开口威胁，却不料那棕发鲛人竟是先一步突然催化自身内丹自尽而亡，若非兰易锦眼疾手快收回锦青，锦青怕是已因其内丹自爆波动受损了。
兰易锦看着眼前这密密麻麻的鲛人群，眉心紧蹙，说不担心是假的，他一直只知道常烛添很强，但这个强的限度到底在哪，他一直是不清楚的。若说常烛添一人对抗上万鲛人，结果如何他也说不准。
兰易锦侧目，只见常烛添站在他身侧，嘴角弧度不减，兰易锦道：“常长老真是镇定。”
常烛添淡淡道：“有少主在，当然。”
兰易锦：“？”
莫名的，兰易锦听他这句话，竟是突然想起了在恋霞村时常烛添那句“情可迎万难”，一时面色有些复杂。
倒也是没必要都这种时候了，还要这般插空同他表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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