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

　　江桥最近发现暮迟有点躲着自己。
　　表现并没有多明显，只是吃饭的时候不再跟以往一样和他习惯性坐一起、说话的时候有点故意不看他、对视突然移开眼还边挠头……
　　这一个月下来，连喊“桥桥”的次数都多了。
　　他又奇又摸不着头脑的，有点像回到去年谈判之后的状态了，但又没有那么尴尬。

　　“哎，桥儿！”张潇一掌把手里的卷子拍在他课桌上，“讲个题。”
　　江桥正寻思暮迟呢，一下子回过神来，捏了捏眉心定神：“我还没做到这呢。”
　　“啊？行，那晚点吧。刚想什么呢？”闻言张潇把卷子又拿回去，顺势坐在何年位置上。
　　“没……”江桥拧开杯盖，杯口抵在唇边。
　　好巧不巧，何年的声音插进对话，还有薯片的咯吱咯吱声：“聊啥呢？”
　　弟兄之间搂抱就是一秒钟的事，何年一见自己板凳被占了，直接竖在两人中间，张开双臂一边揽一个。

　　江桥看他一眼，又对视张潇，眯着眼面色迟疑。

　　“我怎么感觉暮迟最近不太理我？”他思考了一下，选择了一种能叫张潇同志这个不知道他的感情的人能听的说法。
　　何年接茬，把薯片放在俩桌之间，疑道：“没有吧。喏你看，这她刚给我的薯片。”

　　空气静默了。

　　江桥嘴角抽搐了下，张潇挡起嘴看着他这样憋笑。

　　“我咋没有？”江桥扒掉何年的手，一脸懵，又有点暗戳的难过。
　　给零食不是大事，稍微回避也不是大事，但为什么不给他啊？
　　跟何年有跟他熟吗？

　　“哎，去哪？一会上课了！”江桥一步并两步从后门出去了，何年跟着喊，教室里有人听着声侧目。
　　“现在大课间！”声音随着身影遗失。
　　张潇挥挥手打散同学的目光，也跟着看了眼后门，人早不见了。
　　张潇接着往下写了两笔，笑着说：“他喜欢她吧。”
　　何年坐在刚才杀出去的某人椅子上，“嘶”了一声，欲言又止。
　　这不能说啊。
　　张潇了然点头，依旧弯唇。他拍了拍何年：“行。”

　　暮迟特别好找。
　　她正和江溯手挽着手在走廊上放风，空的手拿着零食，有说又有笑。
　　期中考完了之后如释重负，几乎所有人心情都很美丽。

　　除了现在抱着手臂站在她面前的江桥同学。

　　“嗯？”暮迟看他来，惊愕一瞬，“怎么这么急？”
　　江溯悄默默收回手，不作声往旁边移了一步。
　　江桥张口，意识到江溯，先给她递了个眼神。
　　江溯闭上眼无语点头像捣蒜，拍拍暮迟：“他找你有事吧，我先走了哈。”
　　下一秒人就不见了。

　　“哎……”暮迟的手停在半空，最后捋了下并没乱的头发，深吸一口气面向江桥。
　　她看着他，靠在墙上等他说话。
　　“你不对劲。”江桥来这么一句。
　　暮迟表情瞬间疑惑，指着自己：“我……不对劲？”
　　“我咋了？”

　　江桥有点委屈：“你躲我。”

　　“没有吧。”暮迟“咯噔”一下。

　　“就是有。”他很笃定。

　　暮迟手一摊耸肩，倔强道：“那你说我怎么躲了。”

　　“前天咱们几个一起吃饭你怎么不跟我坐一块了？你以前都跟我坐一块的啊。”
　　“有时候还刻意避着我。”
　　“咱俩对视的时候你怎么不敢看我？”

　　“我没吧……”暮迟被这一连串的控诉震住了，深深看他一眼又要移开。
　　还没把头偏过去，她猛然回神。
　　江桥似笑非笑望着她，脸上明晃晃写着：看吧还说没有。

　　这下好了，被抓住把柄了。

　　江桥移进一步：“怎么不说话了？”

　　“桥桥啊。”距离拉近，她抬眼看着他，听见自己咚咚咚咚咚的心脏。
　　江桥偏头扁着嘴嘟囔：“你给何年薯片都不给我！”

　　等等。
　　突然来这一句。

　　暮迟盯着他侧脸，没忍住乐了。

　　“别笑了。”江桥抬手，点点她脑袋，“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回避我？

　　他属于揣着答案问问题了。
　　他对自己的直觉，或者说对她的了解很自信。
　　暮迟绝对喜欢他。
　　他之前是不敢去想的，但他们之间的接触，早就把原来约定的打破了。

　　等到她发觉自己并承认的那一天，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她珍重地拥进怀里。

　　“你没看包装吗？那个味道你不喜欢啊。”
　　暮迟接着刚才的话回答。

　　“我是说……”江桥轻笑。

　　“我知道。”暮迟换了个位置站，也弯起眼睛。
　　“坐哪里是我的自由，你长得太好看了，我不敢看。”她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身侧的手被莫名的紧张操控着蜷起来。

　　“之前也没见你不敢。”江桥挑眉，饶有兴味地溢出一声笑，“还有，怎么突然喊桥桥啊。”

　　“不知道。”她轻咳两声，“顺嘴。”

　　“好~顺嘴~”江桥复读机一样，边点头边说，“我很喜欢。”
　　他放慢语速，一字一顿。

　　暮迟瞳孔陡然放大。

　　不做操的课间的走廊处处哗然，他四个字把世界都按了静音键，就这么陷入暮迟耳朵。
　　她抬眼，江桥笑的可以用“胸有成竹”四个字形容。

　　哎，可她真是顺嘴。

　　“你是不是……”暮迟缓慢地开口，又把话咽进去。
　　这么问有点怪吧。
　　“给，这个你爱吃。”她转而掏掏校服口袋，拿出两包黄油薯条。

　　江桥接过蹙眉，以为自己没听清第一句：“我是不是什么？”
　　“说嘛。”他观她不愿说，语调上扬似撒娇一样。

　　“你是不是吃……醋了。”嘴比脑子快。
　　脑子里的小人给了自己一拳，和心跳共鸣“嘣”地一声。
　　就是根本拒绝不了他啊。

　　预备铃适时打响。
　　四面八方的人流涌进各自教室，江桥也转身，和她短暂告别。

　　他说什么来着。
　　“是啊。不对，也不是。”如果江溯在，一定会骂他笑的没出息。
　　“我没有合适的身份‘吃醋’啊。”他说，“所以林林，这只能算纳闷和不解。”

　　暮迟一个人呆愣着回了教室，双颊泛红，接到了江溯和李柔嘉疑惑又八卦的眼神。

　　——

　　“学长？你们竟然有空来啊？”暮迟正帮忙指挥广播站的人调试设备，手里拿了一个文件夹，看着忙的不可开交。

　　符任群灿烂地“hi”了一声，大步走过来：“刚考完三模。正好学校不是办活动吗，年级就给我们一点时间，空出来活动活动。”

　　“辛苦辛苦。来小白这个稿子一切ok……”暮迟把文件夹交给白司静。

　　她协调半天，终于得空歇息，从旁边箱子拿了两瓶水递给符任群和另一个学姐。
　　他们原来都是广播站的，就那一小会还帮了忙。

　　学校办十佳歌手大赛的信息是上次月考完就透出来的，期中考试之前正式拍板，广播站和学生会被派了活。
　　暮迟在广播站这一年虽然活轻但也算挺忙的老人物，这次就被选来负责设备和校稿。高二的人员来的不多，多数交给了高一。
　　比如白司静，因为主持过艺术节，这次又来主持了。

　　“可以啊小暮，独当一面了。”符任群挑了个位置坐下，竖起大拇指，语气满是欣慰。
　　“可别打趣我了，本来就没啥活。”暮迟拧开瓶盖灌了一口，夏天一到，忙了这么一会就热得不行，“说起来你们离上战场不远了啊，能采访一下吗？”
　　符任群点头：“当然。知无不言。”

　　“现在对考试还有什么感觉吗？紧张之类的。”暮迟问道。
　　“我的话，有点麻木了吧。大考小考的。”符任群说，“其实挺难形容的，一边累的不行了一边充满了对考完之后的向往。”
　　旁边学姐认同道：“是的。千人千面吧，不是太好说，每个人感受不一样嘛。到时候你就知道咯。”
　　“你们也不容易，高二挺累的。”符任群笑的一如既往文雅。

　　暮迟点头。他们俩面上都很疲惫，黑眼圈直观的不行。
　　“听说你们上个月开讲座啦？”学姐向前倾身，满脸好奇，“还是那个心理讲座吧？”
　　暮迟惊讶：“是的。你们这么忙还能知道这个？”
　　符任群“哈哈哈”地乐，笑的很刻板印象：“总有休息时间的嘛，虽然少，总不能钉在座位上吧。而且我们也开过啊，老传统了。”

　　“哦哦。”暮迟向台上看去。

　　活动在学校体育馆里举办，搭了台子。来观看的学生们在这么一小会的时间里就来的差不多了。
　　白司静已经开始维持会场秩序。

　　“你怎么没报个名？”学姐问她，“感觉你唱歌会很好听。”
　　暮迟略显拘谨地摆手：“不了吧，我唱的不好hold不住场，而且听说海选的时候高手云集。”
　　“哦？”符任群又拉出来往事，“那次主持不是大获全胜嘛，还怕镇不住场啊。”
　　暮迟双手合十，虔诚道：“求你了哥，我就那么一次，已经被拉出来唠了两年了。”
　　学姐和符任群都忍不住笑。

　　学生会派了人和几位老师负责当评委，他们广播站的位置在设备旁边，就在台侧。
　　顶部的灯熄了，只留几束射灯打在台上，白司静上台开始念词，一阵欢呼。

　　放伴奏的另有其人，暮迟结束工作安然听歌：“学长学姐，问你们个问题可以吗？”

　　“当然啊。”学姐比了个“ok”。

　　“喜欢一个人……会有什么感觉？”暮迟不好意思地开口，偏过头用指尖挠了挠头。

　　符任群很震惊，下一秒嘴圈成一个“o”，身体前倾，抑制不住兴奋：“我没听错吧？”

　　学姐不知道他激动地跟狗啃了一样是怎么了：“你咋这么激动？”

　　“暮迟你终于开窍了？”符任群没理会学姐看傻子的眼神。

　　这下换暮迟茫然了。
　　“为什么这么说？”她问。

　　“喜欢一个人吧，我还真有这种经验，问对人了。”符任群笑着摇头。
　　现在震惊的是学姐了。
　　学姐往后撩头发，狠狠拍了符任群一掌：“什么？你竟然暗恋？谁啊？”
　　符任群那双沉静的眼弯着，把她的手拨开，瞥她一眼。
　　“被你知道了还叫暗恋？”他呛回去。
　　学姐把凳子移到暮迟旁边：“不是这事。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了咱必须得保持距离。你知道的，我不是没有分寸感的人。”

　　她一挪，符任群向前探身子越过暮迟看她：“考完了就告诉你。”
　　学姐愣了愣。

　　“学长你不会——”暮迟小声说，似乎发现了秘密。
　　“话说回来吧。”符任群无情地撕碎这句未完的话，“喜欢一个人……会看向他，又不敢看他。”
　　“不自觉地被吸引，一见对方心情就明媚了。想和他接触，期待和他同处的时间越长越好，不由自主地想他，留意他的需求。”

　　“其实还有很多很多，可能我说的这些都太常见太表面了。”符任群仰头喝了口水，“有些人就谨慎一点，可能会反复确认自己是不是喜欢，所以会回避之类的，对两个人都负责。你也知道，这种感情是很珍贵难得的。”

　　“但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你喜欢他之后，因为他的优秀而努力靠近，在这个过程让自己变得更好更优秀。”

　　暮迟边听边点头。
　　符任群说一个她心就坠一下，表情还是笑，逐渐僵住。

　　都对上了。

　　早该承认的。从讲座结束发现这份感情之后，或者更早。
　　到底在不确定什么呢？

　　她明白自己只是不愿意面对内心。

　　“……有请6号选手，高二1班，江桥。演唱《了解》。”

　　暮迟循着猝不及防出现的名字看向台上。
　　她不知道他报名了。

　　江桥接了话筒，朝这边点头。负责放音乐的同学向他打了“ok”手势。
　　暮迟下意识低下头躲闪。呼吸凝住，心跳雀跃着，几乎要冲破鼓膜。

　　这首歌没有前奏，他的声音就这样被放大在场馆每一处。歌声和他的出现一样打的人措手不及，心脏漏跳一拍。

　　“喔，江桥啊。他唱歌这么好听？”符任群转头看向暮迟。
　　她定定看着台上，眼眸温润，嘴唇不自觉勾起。

　　符任群轻笑。

　　“你喜欢小江同学吧。”

　　不轻不重，在安静欣赏歌声的场馆里，她回眸看向符任群。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