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掌上珠

　　司礼监里赵礼与罗明晨听说皇后染上时疫，去了西苑，俩人震惊之下，心中隐有几分不安，连忙派人出宫去东厂找人传信给沐莲。

　　“老哥，你说咱俩再做点什么？”罗明晨见传信小太监走后，满脸愁容看着赵礼道。

　　赵礼斜他一眼，整理了一下礼帽，“依我看，人家脖子上顶的是脑袋，你脖子上顶的那就是个夜壶。”

　　“嘿…好你个赵礼，你不损我浑身难受是不是！”罗明晨一撸袖子，一手叉腰，一手掐着兰花指冲着赵礼怒道。

　　“你也别嫌哥哥说话难听，你那脑子说是盛着浆糊都算是侮辱了浆糊，顶多算是盛满了屎尿！”赵礼边说边将他的兰花指按下，伸手整理了下他的衣襟，随后拍拍他的胸口。“我且问你皇后娘娘染上时疫，何时何地因何染上的？”

　　“夏日时疫本就易发，许是娘娘身子弱或接触了什么人才…”罗明晨越说心中越没底。感染时疫而亡的两名宫女均在浣衣局，而浣衣局处在宫外，宫中这么些人为何独独皇后娘娘染病？！

　　赵礼面带嘲讽，阴阳怪气道，“那等督主回来你便这么禀报吧。”

　　“老哥，弟弟不过是方才一时没有转过弯来，走走走，咱们赶紧去查一下。”罗明晨顾不得计较赵礼的态度，面上陪着笑拉着赵礼往外走。

　　紫禁城内，司礼监开始全面调查皇后患病缘由。而从盛都往天津卫的官道上，两名东厂的幡子正快马加鞭的赶去传讯。

　　西苑的延春阁内，优昙独自躺在寝室里，一应宫人都侍立于门外。

　　“主子，您让奴婢进去服侍您吧，至少给您擦擦身子。”翠姜在门外哭求道。

　　“你傍晚时分打了水让春来春回端进来便是。”优昙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那怎么行，您总要人服侍擦洗、用药的，您…让奴婢进去吧。”翠姜闻言哭的更大声了，抽抽嗒嗒的恳求。

　　“听话，莫要再吵了，我被你吵得头疼。”优昙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面上带着几分无奈。

　　“好…奴婢…不…不吵您。呜呜…”翠姜捂住嘴，蹲在门外呜咽。

　　优昙耳边清净了，许是服了药的缘故，这会子困意也上来了，于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便被一阵急切的拍门声吵醒，只听翠姜哭喊道，“主子，主子，您说话啊，呜呜…主子…您应一声啊。”

　　好家伙，她可真能哭！优昙蹙了蹙眉，叹了口气，沙哑着声音道，“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闻言，翠姜雀跃道，“主子，太好了，您没事，太好了。”

　　之后几日，优昙病情反复，翠姜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外，熬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镇南王与世子来了十余次，林单也来了两次，但都被优昙命人挡在了外头，既染了此病，便不该再去祸害亲近之人。

　　这天，优昙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竟然做了梦，梦里一名身着红色喜服的男子站在一棵桃树下冲自己伸出右手，阳光刺目，一时竟看不清他的脸，只见其右手手背似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优昙能感受到梦中自己心中的雀跃，提起裙摆向那人跑了过去。

　　然后…便醒了，优昙闭着眼睛，心中莫名失落，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凭那人的身姿仪态猜想其长相应当也不错，可惜了，没能看清他的脸。

　　边想着，边缓缓睁开眼，模糊间见床边坐着一个人，虽眼前一时有点花，但依旧能察觉到他脸上的欣喜。

　　“娘娘感觉如何？可要喝点水。”

　　“沐莲？”优昙慢慢看清眼前的人，面上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惊喜，“你回来了？”

　　优昙挣扎起身，沐莲见状连忙上前扶她坐起。“娘娘安心，奴才回来了。”

　　优昙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只见其一身狼狈，面色不佳，往日红润的嘴唇也泛着白，甚至皲裂几道血口。

　　“你受伤了？”

　　“娘娘且放心，不过是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沐莲见她担忧的模样，心中一暖，安慰道。

　　“你的脸色这样差，怎会是小伤！你伤到那里了？”优昙想起自己早先做的梦，伸手要去探他的胸口，却被他握住手拦住了。

　　“奴才真的无碍，娘娘该喝药了。”沐莲起身回避道。

　　方才一激动，优昙便忘了自己患病一事，此时才想起，自己染上时疫，是会传染的。

　　于是赶忙掩住口鼻道，“我一会自己吃便是，你赶紧出去，不许再进来。”

　　闻言沐莲身子一滞，随后仿若没有听到一般端着药来到床边。“奴才服侍您用药。”

　　“药我自己会喝，你赶紧出去，让张院判给你把脉瞧瞧。你不知道，我患的是时疫，你若是染上便麻烦了。”优昙夺过他手中的药碗，催他道。

　　沐莲眸色幽深的看着优昙，抿唇不语。

　　“你发什么愣？”优昙见其不动，有些焦急冲他摆摆手。

　　沐莲面色平静的从优昙手中拿过药碗，坐在床边，用汤匙舀了一匙，轻轻吹了吹递到优昙嘴边。“奴才既进来了，便没打算丢下您，先喝药吧，再等一会便凉了。”

　　优昙对上他满是认真的眼神，心头猛地乱跳，被蛊惑般的张口将药喝下。折磨了优昙几日的苦药，此刻味蕾竟没有排斥。

　　在诡异的气氛中，两人就这么你喂我喝的，很快将药喝完了。

　　优昙低下头，两只手不安的搅动着，险些将脸都憋红了，吭哧半晌道，“沐莲，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沐莲见一向爽朗无惧的优昙，此刻竟有几分扭捏，心中感觉有几分好笑，然而面上却是一派认真。“我余生唯有一愿，愿你一生祥乐康安。”

　　沐莲目光炽热，仿佛将自身化作燃料，融进这份炽热中。

　　压抑许久的心思，在此刻终于有了宣泄口。

　　优昙闻言微微怔忡，却清晰感知到自己在这一刻心跳如雷。

　　只见她略带几分憨态的用手捧住胸口，眼神略带迷茫看向织花被面，犹疑道，“你…心悦我？”

　　优昙此话直白地让沐莲有些猝不及防，苍白的俊脸飞快印上一抹霞光，然而眼神却坚定而执拗地看着她微微侧过的脸。“愿我如星卿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优昙虽诗书不精，但好歹也读了些书，自然也明白了这诗的意思。只是此刻大脑竟一片空白，迟迟未有反应。

　　在优昙的沉默不语中，沐莲心中忐忑，然而目光却不肯移开半寸，只是心想数日不见她竟因病憔悴了这么多。

　　在他地注视下，优昙心中也有些忐忑，脑海中回忆这些年他对自己的诸多不同，心中一时有些微妙的欣喜与激动，心想昔日哥哥所说的“千金小姐与小厮”的故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思及此，优昙兴奋道，“沐莲，我好像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反而有些高兴。”

　　“？”沐莲一向清冷的面上，难得出现呆愣的表情。

　　优昙起身跪坐在床上，戳了戳他呆愣的俊脸，又抛出一句让沐莲险些失了方寸的话。“我们这算是两情相悦吗？”

　　“！”沐莲按下住心中得狂喜，略带蛊惑的开口道，“那你可曾行也思我，坐也思我？”

　　优昙瞅着这张俊脸，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仔细想了想沐莲的话后，摇摇头，“倒也没有行也思坐也思，不过…多日不见便会想你在做什么，想见见你，尤其是这段时间你不在盛都，我很担心你。而且我不喜欢你亲近其他女子。”

　　沐莲闻言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低笑出声。

　　优昙轻轻扬眉，不解道，“你笑什么？”

　　沐莲目光清亮的看着她，认真道，“我想，我们应当是两情相悦。”

　　听到沐莲的回答，优昙高兴地眯了眯眼睛，心想话本子里所讲的两情相悦竟是这种感觉啊。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觊觎”我的？为什么我此前都没有感觉到？”

　　觊觎？这个词传入沐莲耳中令他失笑，不自觉地想到自己曾经送出地几支发簪，只是她竟丝毫没有发觉。

　　优昙见他抿唇不语，便仔细地回忆了一番，依旧毫无所获。“沐莲！”

　　沐莲知道她的性子，一听她的语气便明白她此刻有些心急。“大约是从送你发簪时吧。”

　　“你是说贺我封后礼时？”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有些微妙。优昙微微蹙眉，叹了口气道，“沐莲，我已经嫁人了。”

　　沉默了半晌后，沐莲才笑着安抚她道，“无妨，你若喜欢在宫中，我便陪你在宫中。若有一日你想离开，我便带你离开。”

　　“可是…如何才能离开？”优昙不傻，若是个宫女倒也罢了，一国皇后除了薨逝，怎么可能随便离开。

　　沐莲垂下眼帘，略作思索道，“你若想走，此次便是个机会。”

　　“？”闻言优昙不解地看着他。

　　“金蝉脱壳。”沐莲心想正好自己受伤，也可借此机会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我若离开了，我爹和哥哥还有未出世的小侄子怎么办？姨母身子不好，我染上时疫一事尚且不敢令其知晓，若是…”

　　优昙有许多牵挂，一面是自由，且可以与心悦之人双宿双栖；一面是亲人，从此再无相见之际。“沐莲，你容我考虑考虑。”

　　沐莲完全理解优昙的疑虑，闻言不在相劝，点点头道，“好，只要你想的，我必竭尽所能。”

　　沐莲的话让优昙既感动，又隐隐有几分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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