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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又是一声爆炸,玻璃震碎,碎片带着高温朝他们飞来,半数扎在陈靖柯背上,周野侧脸飞过一片碎玻璃,随即一阵温热。
“陈……”
他发不出声音,被带着转到了上面,陈靖柯将河底的未知留给了自己。
“扑通!”
水花溅起,外界的声音瞬间消失,只剩下水波敲击着耳膜的闷声。
原本上升的体温又被冰凉的河水降了下来,冷气顺着四肢而上,蔓延全身,他猛的清醒过来,在昏暗的水中四处摸索着。
正值夏初,河水有些湍急,两人被冲往下流。
周野呛了好几口水,呼出的起一点温度都没有,体温却越来越高,周围的水似乎都开始变暖了。
他抓住陈靖柯的胳膊游向岸边,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手指抓住突出的水泥块,防止再度被河水冲走。
指甲断裂,五指在灰色的水泥地面上留下一抹又一抹的血痕,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把昏迷的陈靖柯托上岸。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忍不住咳了起来,浑身颤抖不止,水从发梢滴落,衣服湿透贴在身上,晚风一吹,就是一阵刺骨凉意。
“陈靖柯……陈靖柯,你醒醒……”
陈靖柯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的贴在额头上,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喂,醒醒……陈靖柯……”
周野慌乱的捧住他的脸,轻轻摇他,叫着他的名字,突然在脑后摸到了一片温热,是血。
他看着自己手上刺眼的红色,呼吸急促起来,眼前之剩下陈靖柯脑后不断渗出的鲜血,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泊。
医护人员从斜坡上滑下,将两人扶了上去。
他听不清周围急走呼喊的声音,他断断续续看见陈萱倒在陈建业怀里崩溃大哭,看见毫无血色的陈靖柯被抬上救护车。
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脏重重跳动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眼前的画面逐渐晃动起来,随即移向了地面,然后入目的是远处染满黄昏的天空。
他倒在地上,周围有人七手八脚的将他抬进了救护车,意识消散在最后一刻。
市中心医院忙成一团。
“伤者脑后失血过多,立刻采血,通知血库备血!”
“血氧饱和度下降,生命体征下降!”
陈靖柯在落入河中时,后脑撞在了河底的乱石上。
陈萱看着手术室上面红色的字掩面哭了起来。
在手术后的第三天,陈靖柯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医生告诉了他们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陈靖柯现在处在植物人状态。
陈萱红肿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了,陈建业也是几天没合眼,两个病房来回跑着,照顾周野和陈靖柯。
周野还在昏迷中,而陈靖柯成了植物人。
本以为没有比这更惨痛的了,谁知当天下午周野的病房又传来消息,周野高烧不退。
主治医生裹着白大褂,风一样的进了病房。
“主任,病人高烧不退,体温还在升高,所有的退烧措施都用上,还是没有用。”
“继续用物理降温,打点滴。”
六个小时后,已然入夜,十一点多的时候,周野体温已经高达四十度,各项生命体征开始不同程度的下降。
护士和医生来来回回的出入病房,陈萱和陈建业夫妇在病房外焦急等待。
“准备葡萄糖,尽量维持生命体征。”
又是一个多小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医生一出来,陈萱两人就扑了上去。
“医生医生,小野他怎么样了?他……”
医生摇了摇头,这个动作使两人愣在了原地,而接下来的话更如五雷轰顶。
“高烧不退,生命体征下降,打了葡萄糖吊着,处于生命危险中,如果后半夜依旧高烧不退,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两人呆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在病房外守着,陈萱已经快要崩溃了,靠在陈建业怀里小声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好的孩子,老天就这么捉弄他呢……”
她声音不大,但所有守着的医护人员都听见了。
陈建业强撑着安慰她:“小野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陈萱知道这只是自我安慰,她在心中不断祈祷:这么好的孩子,老天您开开眼,救救他吧……
倦鸟浑浑噩噩的飞进夕阳里,最后消失在了巨大到不正常的,一半隐没在地平线下的血色太阳。
周围是黑色的森林,远处老旧的黑色铁桥横在河面上,一切都披着血光,没有一点生机,满目的萧条疮痍。
他走在河边,河岸上是一片一片比人还高的芦苇。
死寂,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往前走了几步,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歌声,诡异又瘆人。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她低声哼唱着,声音很轻很轻。
她一字一顿的哼完最后两个调,然后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周野看见铁桥上有一个沉陷在血色夕阳中的人影。
他走到桥上,女人光着脚,散着如墨长发,站在只有手掌宽的铁护栏上起舞,脚下是距桥十几米的水面。
明明没有风,可她的发丝飞舞,白色长裙翩跹。
周野恍然感觉好像有一阵风轻轻吹过,他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
“妈。”
林轻绾转过身来,俨然是一副十七八岁妙龄少女的模样。
她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起舞,口中也哼起那诡异的歌。
伴随着诡异的曲调,林轻绾如同一只飞鸟,轻盈的在栏杆上起舞,血光洒在她身上,又浪漫又诡异。
气氛压抑,巨大的血色太阳照在黑色河水两岸张牙舞爪的黑森林上。
像是地狱。
周野这样想着。
可她为什么会在地狱呢?
她那么好的人,不应该在天堂吗?
他望着有些疯癫的女人,没有再说话。
林轻绾跳完了舞,也停下了唱歌,站在上面静静的看着那轮巨大的太阳。
周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中想着,那是日出还是日落?
是日落吧。
只有日落才会这么萧条。
她静静的看了很久,才开口喃喃道:“要入夜了。”
她站在栏杆上,身披血光,转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周野。
“小野,你该回去了。”
……
“主任!病人的生命体征在逐步回升,体温也开始下降了!!”
护士的声音里带着欣喜,众人吊了十几个小时的心重重的落了下来,陈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陈建业抱着她,眼里含着泪光。
病房里,周野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此时正值凌晨四点半,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后升了起来。
意识渐渐回笼,入目是一片模糊的白色,此时他头痛欲裂,昏迷前的记忆打量涌入脑中。
他偏过头,外面天空湛蓝,晴空万里,他强撑着手臂要坐起,吊瓶晃动与输液架发出响声。
陈建业惊醒,立马起身扶他,一边问道:“小野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
“陈靖柯呢?”
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又高烧刚退,声音听起来十分沙哑虚弱。
“陈靖柯呢?”
他又问了一次,陈建业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他……在楼上重症监护室。”
哗啦啦一阵响声,周野已经掀开被子下了床,一把拔出手背上的针头,光着脚就往外跑。
他停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明明没跑几步,他却喘的厉害,他盯着那扇门许久,才颤着手开了门。
陈萱坐在病床旁,听见声音转头,一看是他,眼眶唰的就红了。
“小野,你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我没事,陈姨。”
周野的目光落在病床上,那人戴着呼吸面罩,静静的躺在那里,身上连满了线,连接着各种监测仪器。
“陈姨,陈靖柯他……”
陈萱悄悄的抹了抹眼泪,想要自己表现的自然些,但周野早就看见了陈萱那双红肿,带着疲惫的眼睛。
“陈姨,你告诉我吧。”
“小柯他……落河的时候,头撞到了河底的乱石上,昨天中午才脱离生命危险,但一医生说,他暂时处在植物人状态。”
暂时处在植物人状态,不就是植物人吗?
周野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五官削瘦了许多,发也有些长了,脸颊上还贴着一小块纱布,大号的病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单薄。
此时听了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在轻微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
周野身体摇摇欲坠,勉强撑着墙,低着头,喉中发涩,哽咽喃喃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他……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咬着唇抑制自己的声音,眼泪顺着眼角滑下。
单薄的病号服让周野有些冷,冷气顺着衣服下摆灌入,双手都是冰凉的。
然而他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低着头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陈萱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像母亲一样。
“小野,你为什么要这样想呢,你没有错,好孩子,你也没有害他。”
“你去陪他说说话吧。”
陈萱走后,周野拢了拢陈萱披在他身上的毯子,站了许久,才光着脚走到陈靖柯床前。
没有说话,他眼眶微红,静静的看着床上的人,呼吸罩掩去了他一半的面容,只剩下紧闭的双眼。
他握住陈靖柯的手,吻了吻他的指尖,然后将手覆在自己的脸上。
“你再多睡一天,明天就醒过来,好不好。”
他双手捧着那只手,低着头,声音发颤。
在他住院期间,徐逸他们来看过他几次,但他总觉得愧疚,一般说上几句话,就不再说话了。
程江奂从徐逸那里得到消息后,也匆忙的赶过来,他来的时候,周野正披着外套靠在床上,看着外面的天。
程江奂没有像往常一样那么多话,而是打了招呼后就坐坐在椅子上,陪他一起看外面的天。
他知道安静的环境会让周野更舒服些。
当他在徐逸那儿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在想,为什么上天对周野如此不公。
他没了母亲,没了外婆,现在又遇到这样的事。
周野脸上的纱布已经取下,白皙的脸上只留下了一道细小的痕迹,微弱到几乎看不出来。
他里面穿着病号服,肩上披着外套,十指因为烫伤和擦破,到现在还缠着绷带,他看向窗外的表情淡然,眼神平静。
病房外,一个人静静的靠在墙上,喻远知道后,就一起跟过来了,现在看到周野这个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恼火。
他觉得陈靖柯没有照顾好学长,但在之后,悄悄跟着他们上楼后,他就改变了这个对陈靖柯的看法。
他透过重症监护室房门的窗口,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人,看见了他戴着呼吸罩,身上连接着各种仪器的线。
他把学长照顾的很好,不然,躺在那里的就是周野。
喻远靠在墙上深深吸了口气,转身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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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