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

　　比起以前，夏凉的确是多出来一些人情味，但这并不代表他要像普通人一样吃饭睡觉。

　　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渐渐地，墙壁上晃出两个人的身影。

　　“多谢。”夏凉淡淡道。

　　“你我之间还需言谢？”不见其人，只见其影，但闻其声。

　　“所为何事？”夏凉向来如此直接。

　　那声音幽幽叹了一口气：“你比我们这些孤魂野鬼还冷情啊！”

　　“我的事，你不必多言。”

　　“瞧瞧，这心像是冰做的。”他马上就领会到夏凉的意思“我帮你记着点，下辈子不是好找吗？”

　　夏凉微微叹息：“未来之事顺其自然不好吗？”

　　对方爽朗一笑：“这里不是一处喝酒谈话的好地方。”

　　夏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起身，没有推门，凡世的物件于他眼中几近于无。他直接穿过那道门，不见他出现在院落中，也不知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一大清早，罗嘉笙吃过早饭，就开始按照夏凉的指点，打坐冥想，练习画符。

　　清玄道长他们从医院回来，见到罗嘉笙如此认真，尤其清玄道长，恨不得马上收他做徒弟，对着时硕清一阵数落：“你当初要是有他一半认真就好了！”面对罗嘉笙，清玄道长永远是一副如同春风般温暖的笑脸“嘉笙啊，画符辛苦了吧？快坐下歇歇，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罗嘉笙不明所以，放下了笔：“道长，您请讲。”

　　“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意向做我的徒弟。”

　　罗嘉笙有些不好意思：“我可能不够资格，道长。”

　　“这话说得！”清玄道长佯怒“孔子还说‘有教无类’，你怎么能这么妄自菲薄？”

　　“以前小时哥就和我提过这件事。”罗嘉笙婉拒“我道心不够澄澈。”

　　清玄道长了然：“哦，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夏凉仙长？”

　　面对清玄道长，罗嘉笙不想撒谎，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没错。不过目前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对方表示理解：“夏凉仙长修为在那，想让他动凡心，难。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咱们是天师道，可以谈恋爱结婚，不要紧的啊！”

　　“我从来没想过阻碍他成仙，更不想成为他成仙道路上的绊脚石。”罗嘉笙笑笑“道长，我始终认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我没有您那么伟大，但我也想尽自己的能力为这个社会，这份事业，献出自己一点点微薄的力量。想做您弟子的人，适合做您弟子的人，想必一定很多很多。我没有这份天赋，这东西不是勤能补拙的。希望您能教出更好的弟子来救济世间，我太愚笨，还是不占用这么好的资源了。”

　　听完这一席话，清玄道长不由得拍了拍罗嘉笙的手臂：“你不愚笨。看来我做出教你画符这个决定，没有愧对祖师爷。以后有什么问题，问我，问小时。那个兔崽子要是敢不教你，我打断他的腿！”

　　罗嘉笙笑着点点头。

　　一直在一边默默站着的时硕清忍不住嘟囔道：“我怎么可能那么吝啬……”

　　“对了，道长，你去医院检查出来的结果怎么样？”

　　“三高，老毛病了。”时硕清抢着回答，终于有机会教训清玄道长“我看你的饮食真的应该清淡一点了。”

　　“道长看起来岁数不大呀。”

　　时硕清“妈呀”一声：“嘉笙你知道我师父今年高寿吗？”

　　“六十多？”

　　他用手比了一个“八”：“马上就快八十了！”

　　罗嘉笙吃惊的盯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最多六十出头的男人：“不可能吧？”

　　清玄道长但笑不语。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乔乐死的时候都一百多岁了。”

　　“心情正好的时候不要给我提她！”清玄道长瞪起眼睛“她那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原来那时候乔乐得了重病，就算不是重病，百岁老人，说来也算长寿，故去称得上是寿终正寝。可惜正如清玄道长所说，人心不足蛇吞象，才致使她如今走上这条不归路。

　　他们一行人坐在院子里聊天，正好夏凉推门出来:“事情已经解决，我先回去了。”

　　“仙长再多留几日吧！”清玄道长站起来。

　　“不必了。”夏凉看向时硕清“你还有什么事？”

　　言下之意，没事回吧。

　　时硕清马上狗腿地说道:“得嘞！我这就去买票。”

　　罗嘉笙把头凑过去:“咱们也坐飞机吗？”

　　“你在想屁吃。”时硕清给他比了一个中指。

　　“你这个组长不会是靠贿赂得来的吧？”清玄道长满眼怀疑的问道。

　　时硕清彻底无语:“我当组长的时候夏凉是我的组员。”

　　“老胡是不是突然得了老花眼？”清玄道长开始质疑胡处的眼光。

　　当天下午，他们就踏上回去的路。

　　临走前，清玄道长再三嘱托罗嘉笙:“回去以后记得勤加练习，有不会的可以问我或者小时。他要是有什么地方教的不到位，看我怎么收拾他！”

　　罗嘉笙失笑:“好的，道长。”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清玄道长悠悠叹了一口气:“大道无形。若是真能教导出一位对这乱世有用的人，死后我也有脸去见祖师爷了。”

　　归程的路上，他们先是坐了三个小时的公交，又转乘七个小时的高铁才能到荆北。抵达之后，还需要再坐一个小时的高铁。这一通下来，罗嘉笙觉得自己疲惫至极。

　　夏凉自己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罗嘉笙和时硕清坐在一起。

　　时硕清早上起得早，此时早已呼呼大睡。罗嘉笙虽然觉得累，可却没什么睡意。

　　额头上的那滴泪……罗嘉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当然什么都摸不到。多么可笑，对于一个虚无的东西，心里反而介怀得很，根本无法放下。

　　高铁经过隧道，不过对于晚上来说，外面也是漆黑一片，毫无风景可言。

　　通过隧道，手机信号逐渐恢复，但是依然算不上多么好用。罗嘉笙索性放下手机，闭住眼睛，休息一会儿。

　　“碰”的一声，车厢连接处的门被撞了一下，发出不小的声响。许多乘客好奇的探头去看。

　　更加密集的声响接二连三的响起，紧接着，门上的玻璃被砸碎，许多只布满鲜血的手臂伸进来，胡乱挥舞着。

　　“这什么东西！”时硕清吃惊地叫道。

　　他的座位靠近过道，可以轻松的看到外面的情况——那扇门的背后，挤满了说不上是人还是怪物的东西！

　　“怎么了，小时哥？”罗嘉笙看他脸色不好，连忙问道。

　　“别过来！”阻止过罗嘉笙，时硕清跳到座椅上，冲着人群大声喊道“大家都散开！都散开！”

　　惊慌之余，大家很快按照时硕清的指示，向车厢后面撤离。

　　而那扇门终于抵不住冲袭，被彻底破坏，许多黑影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进来。前面的被后面的推倒在地上，后面的踩着前面的身体，不管不顾的冲进来。

　　那些勉强称得上是人的东西，有的脑袋像是被摔烂的西瓜，有的胳膊像是拧在一起的麻花，有的还拖着肚子里的脏器……唯一一致的，是他们都长着锋利的獠牙。他们嘶吼着，口水拉着丝黏在他们的牙齿上。

　　时硕清念过咒，然而没有任何作用，丝毫无法阻止怪物的靠近。

　　它们的行动十分迅速，两三步便来到时硕清面前。三四只怪物围着他，锋利的獠牙刺入他的身体，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向罗嘉笙伸出手去:“嘉笙！”

　　这一声呼唤居然带着回音！

　　不……是有两个人同时在叫他！

　　罗嘉笙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坠，周围的叫声、座椅渐渐远离，他犹如陷入泥沼，无法自拔。

　　下一瞬，他一头冷汗的惊醒，时硕清和夏凉担忧的注视着他。

　　“我做了一个噩梦。”罗嘉笙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很快，他意识到“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夏凉问:“你梦到什么了？”

　　罗嘉笙将那个梦讲了一遍。

　　“是从这扇门？”时硕清走到那扇被怪物推倒的门旁。

　　罗嘉笙的心立马悬在嗓子眼:“你别过去！”

　　时硕清一下就猜到他在想什么:“放心吧，他现在生怕我们找到他，不可能有那么充裕的时间做梦中梦。”

　　说完，他从这扇门的玻璃望向那边的车厢。

　　“走。”夏凉直接过去把门拉开。

　　“去哪？”

　　“这家伙如意算盘打的挺好。”时硕清一边走一边给罗嘉笙解释道“想着你就是个普通人，拿你试试手，没想到被我们抓住了。”他揽住罗嘉笙的肩膀“别害怕，哥哥们给你出气！”

　　乍然有三个人走进这边的车厢，尤其这其中有一个惹眼的帅哥，没睡着的乘客都不禁抬眼向他们三个看去。

　　时硕清状似不经意，但却很认真的从过道走过去，把两边乘客打量了一遍，走回来的时候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这伪装得有十级。”时硕清悄悄嘀咕着。

　　夏凉虽然没有说话，眼睛却不错眼的观察着。时硕清刚走回来，他就径直来到车厢的中间位置。靠近过道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略微发福的秃顶中年男人，他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男人张嘴刚想说话，整个身体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般，倏地一下缩小成一张白色的纸片小人。

　　像是触碰到什么指令，同一时间，其他乘客忽然爆出獠牙，身体陡然胀大无数倍，将身上的衣服悉数撑烂，爪子尖锐且锋利，齐齐向夏凉发动攻击。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简单的扬了扬手，所有的景象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只有一名穿着西装的男人坐在空空荡荡的车厢里。

　　他长着一副亚洲人的脸孔，面带微笑，用生疏的普通话打着招呼:“您好。”

　　“看见你我就不好。”时硕清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

　　罗嘉笙在一边懵逼。

　　他们两个……认识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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